齐清让松开了怀璧伸手覆上了她的唇，柔情脉脉的望着她道：“你不用自责，孩子没了。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比起孩子，我更在乎的是你。”
怀璧靠在齐清让怀里任由他抱着。殿内静谧无声，只有香炉里的烟袅袅升起。怀璧喝过药便歇下了。
瑞珠正准备端着怀璧沾血的衣物和鞋子拿出去交给浣衣局的人洗。可是当她拿起怀璧的鞋子的时候忽然发现鞋底是湿的。却又不似是水。瑞珠狐疑的用指尖捻起一点试了试，这根本不是水，而是油！她眸光一转抬眸起身往外走去了。
怀璧殿内的书房前，荣福站在外面。瑞珠望着荣福道：“皇上在里头？”荣福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了？”
瑞珠冷笑了下，将怀璧的那双鞋子递给荣福看了下道：“眼熟么？”荣福摇了摇头，嫔妃的脚他哪里敢盯着看。更何况是玉妃的。
瑞珠将鞋底翻过来递给荣福看。她道：“你不觉得这鞋底的颜色很深么？”荣福仔细看了半晌，而后点了点头。瑞珠道：“这鞋底很明显是被人抹了油的！”
荣福大惊，他望着瑞珠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玉妃娘娘？”瑞珠冷冷道：“你说呢？！”她顿了顿继续道：“娘娘从入宫起就是后宫嫔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千万防备，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荣福没有说话，但是却转身进了殿内朝齐清让道：“皇上，瑞珠姑娘求见。”齐清让皱了下眉，还是望着荣福道：“让她进来吧。”
瑞珠进来朝齐清让行礼道：“奴婢给皇上请安。”齐清让抬了抬手臂道：“免了，起来吧。你不在殿内侍奉玉妃，来找朕有什么事情吗？”
瑞珠将那双鞋子用红漆托盘递到齐清让眼前。齐清让皱眉道：“这不是怀璧那天去普济寺穿的鞋子么？怎么了？”
瑞珠没有说话，只是不急不慢的将鞋底那一面给齐清让看。她道：“皇上请看。”说着她顿了顿又道：“皇上看看鞋底有什么。”
齐清让掀开茶盖，手指上沾了点茶水。然后伸手又去试了试鞋底他矍然变色然后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瑞珠道：“此时先不要声张，朕会派人去查的。怀璧那边也是，先别告诉她。”
瑞珠点了点头，齐清让道：“这双鞋别拿去浣衣局了。你收起来吧。”齐清让怕怀璧知道了此事如果与后宫之争有关，会为了复仇而让自己变得和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一样。所以他宁愿让怀璧什么都不知道，只当这是一场意外。
殿内，太医正在给怀璧请平安脉。怀璧这两天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仍旧是十分消瘦，齐清让望着她渐渐瘦弱的身子不免有些担心。又亲自从内务府挑了一堆补品吩咐人送来。瑞珠望着那些补品调笑道：“这么多补品，只怕吃上一两个月都吃不完。”
怀璧将手搭在迎手上，太医把完脉后怀璧问道：“如何？”
太医摸了摸胡须叹了口气道：“娘娘体质本就偏寒，小产后，已然大伤元气。以后若是再想有子嗣……怕是难！”
怀璧听了太医的话淡笑道：“劳烦太医了。瑞珠，送太医回去吧。”瑞珠点了点头，将太医送到宫门口又回来了。她望着正在收拾未出世的小皇子的衣物时，眼泪刷刷的就那么落下来了。
怀璧望着瑞珠浅浅笑道：“哭什么？”瑞珠哽咽道：“奴婢……奴婢是心疼娘娘……皇上这般爱娘娘，若是娘娘此生真的不能再有子嗣，怕是要成为此生一大憾事了……”
怀璧笑了笑道：“没子嗣……其实也没什么的。我都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还怕什么？”说着，她拿帕子替瑞珠拭去泪珠。然后淡笑了下。
她问道：“锦绣姑姑最近怎么样了。”瑞珠不敢乱说，怕怀璧担心。锦绣自从那一日听说怀璧小产就吓得不轻，太医来说过，已经病入膏肓了，也没几天了。不过是在挨日子罢了。
怀璧低头笑了笑道：“罢了，我去看看姑姑。前几天内务府不是送来了好些东西么，你挑一挑好的，然后送去吧。”
瑞珠点了点头然后道：“奴婢这几天也没看见清芜，都不知道她做什么去了。”怀璧笑了笑道：“或许忙着别的事儿去了吧。我先去了，你等下跟过来。”
瑞珠笑着道好。怀璧转身往锦绣屋子里去了。她正准备进，却听见了屋子里传来的交谈声。是锦绣与清芜。
“清芜姑娘……咳咳咳，或许，我应该唤你一声，清芜小姐。”锦绣轻咳喘着气道。
清芜替她拍了拍背道：“锦绣姑姑。我……一直想问一句。当年，你究竟……是怎么去了姜国的？”
锦绣喘着气道：“终究是瞒不过你的。当年，在夫人要被问斩的时候，是姜国的皇帝救了她。以前夫人还是一介渔家女，只因在姜国皇帝受伤之时出手相救，姜国皇帝便对夫人一见倾心，说要娶夫人。可是姜国皇宫里突生变故。皇帝不得不先回宫。等到他在回来时，已经是三年后了。夫人也嫁给了老爷。可是朝堂之上变幻莫测，丞相沈氏拉拢老爷不成便陷害他，说他身为户部侍郎以公谋私，贪污公款。皇上连查都未查，便一口咬定老爷以公谋私贪污公款。姜国皇帝既是因为喜欢夫人，也是为了报恩，于是找人顶替了夫人，将她与我带去了姜国。可是那时候的夫人，已经有了身孕。”
清芜道：“所以，那个孩子，就是公主，如今的玉妃娘娘。”锦绣点了点头：“当年那件案子，牵连太广，卷进去的人命不计其数。甚至……害的清芜小姐也……家破人亡。”
清芜没有说话，锦绣继续道：“一开始，皇上出现在公主面前的时候，我十分抗拒。甚至不愿意他见公主。可是后来，我发现皇上是真的喜欢公主。他对公主的好，一点不比顾明远少甚至多得多。我想，夫人若是在天上，看见有这么一个人能替她照顾好公主的后半生，想必也会十分开心的。”
清芜垂眸道：“所以，姑姑选择了对公主隐瞒这件事情。”锦绣点了点头：“带着仇恨活下去，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我不想公主身上背负太多东西，她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同样的，我也希望清芜小姐能放下这一切。”
清芜笑了下，她其实比怀璧要大。从小父亲便与怀璧的父亲关系十分要好，所以在当年那件案子里，也被牵连了进去。她淡淡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恨皇上，只是在想着，如何才能让父亲沉冤得雪。”
锦绣虚弱的笑了笑：“清芜小姐能这么想，奴婢很高兴。以后，大概就要拜托您替我多多照顾公主了。”
清芜眼角有泪痕淌过的痕迹，她吸了吸鼻子道：“姑姑为什么不自己去。我才不要接受这样的嘱托。”
锦绣喘着气笑道：“奴婢时日不多了。”
怀璧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被人抽离，无力的依靠着门缓缓的蹲下身子。这时候瑞珠忽然端着托盘过来了。她问道：“娘娘怎么不进去？”
锦绣一听这个消息忽然受到了惊吓，她完全没想到怀璧会在屋子外面。一时之间忽然觉得胸口剧烈的痛感传来，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清芜吓了一跳。紫鸢也有些手足无措，还是瑞珠朝外喊道：“还愣着做什么？！传太医！”
怀璧仍旧是怔怔的坐在地上，瑞珠被吓到了。她轻轻摇着怀璧的身子问道：“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怀璧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双肩也在微微发抖。断断续续的道：“竟然……竟……竟然是这样！”说着眼泪珠子便如同断了线一样啪嗒啪嗒的落在了地上。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就像是个笑话。
刚出生时被所谓的父亲抛弃，豆蔻年华的时候被所爱的人背叛。她以为苦尽甘来时，却又发现所爱的那个人竟然是害的她家破人亡的那个幕后推手。可笑的是，她竟然曾经还与他海誓山盟。
瑞珠望着怀璧这副样子连忙派人去通知齐清让。齐清让看见跌坐在地的怀璧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了。怀璧下意识的就要去挣脱他的怀抱。就是抱着他的这双手，害的她家破人亡。
她努力的想要挣脱齐清让的怀抱，怀璧泪眼朦胧的望着齐清让的眸子。恨恨的对他道：“放开我。”
齐清让只当怀璧是在闹脾气，低声温柔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惹你生气了？”然后将怀璧放在了殿内的太师椅上。
怀璧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在掉眼泪。齐清让伸手想要替她拭去泪珠都被怀璧打掉了她的手。怀璧突如其来的冷漠让齐清让觉得万分奇怪。他连忙问道：“瑞珠，到底怎么回事儿？！”
瑞珠茫然的摇了摇头道：“奴……奴婢也不知道……娘娘吩咐奴婢取些补品去看锦绣姑姑，娘娘说自己先去，然后奴婢就去取东西了。等走到锦绣姑姑殿前的时候就看见娘娘跌坐在地上哭了……”她顿了顿道：“当……当时清芜也在锦绣姑姑的屋子里！”
他舒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瑞珠下去。怀璧抱膝坐在榻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的淌着泪。齐清让蹲下身子，捧起怀璧的小脑袋让她望着自己。怀璧此刻哭的眼圈通红，宛如小兔子一般。
齐清让蹲下身子怀璧却一把将他推开冷冷道：“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他以为怀璧是知道了孩子的事情，所以也一直在顺着怀璧道：“好。我可以出去，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再哭了？”
她抄起手边一个引枕便扔过去道：“你走！”齐清让怕惹得她再激动，所以都由着她。
怀璧就那样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殿内。任凭日影西斜。天刚擦黑，清芜便进来了。她轻轻倒吸了口气，望着怀璧道：“娘娘……锦绣姑姑……走了。”
殿内漆黑一片，怀璧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没有让任何人进来，所以没人敢进来。殿内静的只能听见滴漏的声音。
清芜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可是，怀璧根本就听不进去。清芜努了努嘴，吐了口气然后心一横。拿火折子点燃了殿内的蜡烛。她捧起怀璧的脸，强迫怀璧望着自己对她哭着道：“娘娘。锦绣姑姑，走了……”
怀璧很安静。可是就是这种安静，让清芜觉得更可怕了。真正的疼，是哭不出来的。十六年来的种种往事在脑海中不断的回放着。碎片般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陪着她长大的锦绣姑姑，记忆中那个十六年来最重要的人，甚至比她的母亲还重要的那个人，走了。再也不会再在冬日里，替她披上一件斗篷，在她不开心的时候，想着法儿的哄她开心。在她受委屈的时候，细心安慰她。
名义上的那个父亲，拿她作为筹码。曾经喜欢的人，背叛了自己。如今孩子没了，锦绣姑姑走了。她最爱的那个人，竟然害的她家破人亡。一直时间，怀璧得知的事情太多，多到她自己都无法喘过气来。
她跌跌撞撞的起身，忽然就歇斯底里的哭了起来。倚门望着殿外高高挂起的白色灯笼。那一双腿却沉重的仿佛灌了铅一般。怎么都抬不起来，越不过那到门槛儿。
以前啊，她哭的时候。锦绣姑姑总是会把她抱在怀里，然后拍着她的背。努力的哄着她开心。可是，从今往后，她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女人，能把她揽进怀里，细心安慰她了。
锦绣走了的消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大齐后宫。齐清让得知这个消息赶来的时候，怀璧正坐在檐下，抱膝靠在门边，抬头望着无边月色。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眼角的泪痕，却是无比刺眼。让齐清让心头仿佛扎了一根细细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