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气不是很好，天空灰蒙蒙的，远远能看见山顶蒙着一片白色的水雾。梵音伴着鸟鸣传入怀璧的耳朵里。瑞珠替她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垫了个软垫子叫她坐下了。怀璧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一身素静的衣裳越发显得雅致动人。她端了一杯茶饮下肚。
庭前忽然有两只叽叽喳喳的喜鹊踏在松柏枝头，瑞珠抬头看了眼笑道：“娘娘您看，喜鹊枝头闹，怕是有好事呢。”
怀璧淡淡笑了笑，她对瑞珠道：“但愿吧。”她希望齐清让能顺利的除掉沈丞相这个心腹大患，也希望沈绾绾能够彻底倒台。杀人偿命，她害死了她还未出世的孩子，她怎么可能就那么放过沈绾绾，当然，还有帮凶叶云裳。
宫内，沈绾绾坐在殿内的黄梨木交椅上端着一盏茶轻品。素手用白瓷盖碗茶的盖子拂去水面上的茶沫子。她望着宫人道：“说吧，太医那边是怎么说的。”
自从传出季清芜有孕的消息后，齐清让便吩咐梁太医日日替季清芜把脉并且向他汇报。在外人看来，齐清让对季清芜的这一胎的在意，毫不输于当初怀璧有喜那样。
仔细算算日子，也该是有三个月了。太医也能把出来，究竟是个皇子，还是公主了。
宫女跪倒在地对沈绾绾谨慎的道：“回娘娘的话……太医说……八成是个皇子……”
沈绾绾听了此话，面色骤变。缓缓将手里的茶盏放在了茶几上，，她望着宫人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宫人忙不迭的下去了。
夜里，齐清让难得去了萧琼脂宫里。他对萧琼脂道：“替朕做一件事情。”
萧琼脂泡了杯茶，她递到齐清让面前笑了笑道：“皇上请说吧，想让臣妾做什么。”
齐清让望着萧琼脂笑了笑。灯花下，二人正依窗细语。
怀璧再收到宫里的消息，是在半个月以后。那天午后，荣福亲自来了普济寺。怀璧正在院子里给花浇着水。
荣福打了个千对怀璧道：“娘娘。”
怀璧转身见是荣福惊喜道：“公公来了。”
荣福笑道：“是，皇上派奴才来的。”
怀璧问道：“如何？”
荣福笑着淡淡道：“成了。”
是的，成了。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好消息是，沈丞相之女沈绾绾残害皇嗣被打入冷宫，赐了凌迟之刑。沈青云也因为这件事情被齐清让训斥教女不严，从而降了官职。萧琼脂的父亲这三年一来搜集了不少沈青云罪行的证据。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只在一夕之间。从前皇上那般宠信的丞相忽然之间变成了罪臣。然后就开始有弹劾沈青云的折子一份一份的递到了齐清让面前。首当其冲的便是萧琼脂的父亲。
沈青云这些年迫害忠良之臣，权势滔天。谁都没想到，他败在了自己的女儿手里。连带着叶云裳的父亲，也一并被牵连了进去。
一开始季清芜说馋了叶云裳宫里的桃花姬，叶云裳的桃花姬本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齐清让特地嘱咐了萧琼脂往桃花姬里头放了份量十足的红花。季清芜自从对外宣称有孕之后，每次吃的食物都会让梁太医亲自验过，确认没有问题才会让季清芜用。萧琼脂打理六宫这几年，要往桃花姬里头搁点东西是轻而易举的。
起先叶云裳自然是抵死不认，季清芜又哭又闹，一口咬死了是叶云裳存了害她的心思。各宫嫔妃都晓得叶云裳平日里最是跋扈，所以没有人肯替她说话。叶云裳最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沈绾绾身上，她想让沈绾绾救她。可是沈绾绾又不傻，如今这趟浑水谁趟了都不会有好下场，她自然急急忙忙的要去撇清关系。谁知这一撇清，却牵扯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叶云裳见沈绾绾不肯帮自己，索性来个鱼死网破。
沈绾绾平日里与叶云裳最是要好，她说的话，大家自然深信不疑。沈绾绾起先还啼哭不已，说是叶云裳想要拉她下水。季清芜蛰伏沈绾绾身边一年有余，一些事情沈绾绾也偶尔无意说漏了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细细盘算下来，落在沈绾绾手里的命案竟也是不少。
季清芜在所有人眼里是齐清让心尖上的人，如今皇嗣没了，叶云裳有急着反咬了沈绾绾一口。换了是谁都会想事情是不是真的，然后暗地里去核实一番。
这一桩桩的案子核实下来，沈绾绾是必死无疑了。
四年前的八月初五。沈绾绾因葵水之故身子不便侍寝，于是找了个婢女李代桃僵。谁知一夜承宠后那宫女竟有了身子，沈绾绾知道后派人暗地里对那位宫女实施了棒杀之行。何为棒杀？乱棒打在妇女身孕上，直至流产为止。这一刑法下来，八成是没命了。更何况齐清让登基后便三申五令禁止在宫中滥用私刑。沈绾绾手握协理六宫之权却还明知故犯。
再就是教唆叶云裳带走怀璧宫的宫人锦绣，掖庭局一顿刑法下来，间接导致了锦绣的离世。害死怀璧的孩子等等之类。
齐清让大怒不已，当即将叶云裳打入冷宫，沈绾绾赐了凌迟的极刑。
沈绾绾的父亲在被弹劾之后，齐清让将所有的事情交由大理寺审查。萧琼脂的父亲查到的都是不可能翻案的事情。任凭沈绾绾的父亲这么多年在朝中拉拢了不少人，他们也都不敢在风口浪尖上去试探齐清让。齐清让不再是那个才登基没几年能任由他们操纵思想的毛头小子了。
最终经大理寺审查，丞相沈青云贪污受贿残害忠良。但念其效忠多年，年事已高，赐其全尸。抄封其宅邸，家中所有田产地产皆充公为国库所有，所有下人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入京。再把当年所有由沈青云弹劾过判处的案子重新翻查。替人正名，再赐忠烈之名。
至于坏消息，那便是婕妤季清芜痛失子嗣后自此一蹶不振。抑郁成疾。于初三的夜里，纵身跃下了城墙。嫔妃自戗本是要累及家人的，可翻查内务府宗卷，却是查不到一点相关的痕迹。齐清让念及季婕妤曾孕育过皇嗣，将其厚葬。自此，也算是了了一桩宫廷大案。
怀璧回宫的那天，齐清让亲自去接的她。她换好了衣裳站在普济寺门前望着远远逶迤而来的王仪卤簿笑了笑。
天气越发冷了，齐清让走至怀璧眼前笑着替她理了理衣裳道：“委屈你这么些日子了。”
怀璧摇了摇头，她吐了口气。在空中瞬间化为了一团白雾：“好冷。”
齐清让握着她的手替她搓了搓拉着她的手往马车里走去笑道：“走吧。回宫就不冷了。”
怀璧裹得很厚，齐清让将她揽进怀里，将手炉递给了她。怀璧笑着握住了。她靠在齐清让肩头，听着马车车轱辘滚滚朝前行去的声音问道：“清芜……”
齐清让笑了笑道：“我放她出宫了，给了她足够的银子。剩下的，荣福应该上次都告诉你了吧。”
怀璧点了点头道：“嗯。”
齐清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怀璧笑着看着齐清让道：“我也是你一个人的。”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这日午后，怀璧翻出了去岁春日里齐清让同她一起用松花酿的酒。瑞珠递了个小铲子给她，她蹲下身子从树下将酒坛子挖了出来。酒坛子口还有残余的泥土，怀璧小心翼翼的清理干净，然后抱进了殿内。
一进殿内便吩咐瑞珠端来白瓷小杯子。她问瑞珠道：“什么时辰了？”
瑞珠答道：“回娘娘，已经快巳时了。”
怀璧点了点头道：“清让也该回来了。”
瑞珠掩袖一笑望着怀璧，怀璧自觉失言，下意识的用手指捂住了嘴巴。然后低头清了清嗓子：“看我干嘛，去取出温酒的小炉子吧”
瑞珠点了点头下去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瑞珠刚取出小炉子齐清让就回来了。她朝齐清让行礼后笑道：“可是巧了呢。娘娘方才才赶奴婢去取小炉子来温酒，皇上这便来了。”
齐清让抚上怀璧的脸笑了笑，看了眼酒坛子然后问道：“怎么想着把这个挖出来了？”
怀璧撇了撇嘴笑道：“就是想喝了呗。”齐清让笑了笑道：“好，我陪你一起喝。”
怀璧望着齐清让的神色觉得有些不大对，这才道：“是不是前朝出了什么事情？”
齐清让点头轻轻应了一声，他从后面抱住怀璧，将下巴搁在怀璧肩头闭目对着怀璧淡淡道：“是跟姜国有关的。”
怀璧微微一愣，她望着齐清让道：“怎么了。”
齐清让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对怀璧道：“刚刚才得到的边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怀璧。顾明远造反了。姜国，改朝换代了。”
怀璧愣住了，片刻才不可置信的望着齐清让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齐清让默然，片刻后才又重复了一遍道：“是，怀璧。顾明远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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