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珠帘下，灯火照在珠帘上使得整个大厅都显得熠熠生辉。莺蕊扶着倾城莲步轻移下来了。今日倾城身着一身红梅白雪提花锦料子的曲裾，整个人显得十分清冷出尘。发髻只是松松拿一支簪子挽起。眉间一点鹅黄更显动人。
莺蕊取出了绿绮琴放在琴桌上，倾城看着下面的来客微微一笑，敛好裙裾便坐下了。曲裾的袖子有些挡弦。素手轻捻琴弦间便是一曲《玉树后庭花》。玉树后庭花这曲子本是南后主为宠妃张丽华所作的。被人称作是亡国之音。可他的艳词与曲子却是如今温香楼里来客最喜欢的。
倾城本不喜欢，只是妈妈与顾明远要求她学的。她不过照办而已。倾城一曲弹完后便不作片刻逗留回到了屏风后。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按照往日的惯例，接下来便是底下纨绔子弟的事儿了。倾城看戏就好。她一曲以一百两银子起价，出价最高者便可以和倾城喝一杯茶。可是今儿个，倾城却没有让妈妈按照从前的规矩来。
妈妈从帘子后走了出来道：“哎哟各位爷，今儿个咱们就不和从前一样了。咱们啊，换个法子。”
底下有人问道：“什么法子。”
妈妈笑道：“倾城姑娘手里有个绣球。这绣球今儿个砸到谁身上。便能通倾城姑娘喝一盏茶。外带今日的酒水钱也免了！”此话一出，底下的人便都觉得有些意思。比起往日里千金才能换来与倾城姑娘一见，今日这个可是有意思多了。
底下的人都窃窃议论了起来。妈妈扫了眼楼底下的人觉得没问题了便道：“既然各位爷都没意见，那我便喊倾城出来了？”
底下的人应了。倾城这才又重新走出来。她扫了一圈底下的人，大家都朝她招手让倾城把球往自己那边丢。倾城淡淡一笑。便将球砸到了大理寺的洪大人身上。
屋子里静静的燃着苏和香。倾城手执汝窑冰裂纹茶壶，从红泥小炉子上取了下来。倾城道：“大人好雅兴，今日有空来温香楼。”
洪大人笑道：“倾城姑娘的场，在下不得不捧啊。”倾城淡淡一笑，手里煮茶的动作未曾停过。她道：“那倾城便多谢大人捧场了。”
她顿了顿，倒了一杯茶递给洪大人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几日宣武将军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大人不忙么？”
洪大人接过饮了茶道：“倾城姑娘难道不知，这案子已经结了？”
倾城故作惊讶的望着洪大人道：“噢？这么快？大人真是神速啊。说起来也是，宣武将军乃我姜国栋梁之材，谁敢动他！”
洪大人朗声笑道：“倾城姑娘过奖了，不过是些为了钱财不要命的罢了。皇上命我等查清案子，我等自然不敢怠慢。更何况是人命关天的案子。”
倾城微微一笑道：“那人犯怎么处置？”
洪大人道：“蓄意谋害朝廷栋梁之材，自然是杀无赦。噢，问斩的日期已经定下来了。便在七日后午时菜市场斩首。”
倾城心下有些紧张，她对洪大人道：“洪大人可否满足一下倾城的好奇心？”
洪大人道：“倾城姑娘请讲。”
倾城道：“倾城前些日子听说书人说死牢里都是恶贯满盈的罪犯与数不尽的老鼠蟑螂。可是总想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人可愿意陪倾城去走一遭瞧瞧？”
洪大人愣了一下，他望着倾城道：“死牢那种地方，戾气重的很，姑娘养尊处优的，那种地方洪某怎么舍得让姑娘踏足。”
倾城故作生气的望着洪大人道：“洪大人连这点愿望都不肯满足倾城，还对外说十分爱慕倾城，这叫谁信啊。”
洪大人思望着倾城解释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倾城望着洪大人道：“那大人是什么意思？倾城就是想去看看，又不会放走犯人。大人竟也这般小气？”
洪大人沉默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道：“那好吧，只是……只能去看一圈，不能多做逗留。若是逗留久了出了什么事情，就连本官也是担待不起的。”
倾城点了点头道：“这个是自然。”在洪大人眼里，倾城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得的青楼女子，自然也不会怀疑她，觉得她和杀害宣武将军的人有什么瓜葛。
摇曳的烛火映照着蜘蛛网与漏水的屋顶。狱卒开锁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死牢里。每天都有无数的人从这里被捞出去被处以极刑。
当然，死牢里的人每日听着开锁的声音又不甘心的盼着是有人要把他带出去了。
一股恶臭味沿着凹凸不平的路上蔓延过来。牢房外头的墙壁上，蜡烛的光摇曳着。地缝里偶尔会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老鼠。
倾城挥了挥帕子掩着鼻子皱眉，洪大人领着倾城走了一圈。有不少人伸出手高喊着让倾城救他。当然，这些人都被狱卒恐吓的收回了手。
倾城低头借着昏暗的烛火扫视着死牢里的人。走了一圈都没发现云泽，她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忽然在转角处，她又看见了一间单独的牢房。丝毫不透光，只有一个送饭的口子留着。
她忽然停下来问道：“洪大人，这间屋子是……”
洪大人解释道：“噢，这个就是关押刺杀宣武将军人犯的牢房。”
立面的人似乎是听见了倾城的声音，拍着门咆哮道：“放我出去！不是我！放我出去！”
倾城听着声音觉得十分陌生，这才完全放心了。她回头又瞧了一眼那间房子便拍了拍胸口对洪大人道：“呼，果真如说书先生说的那般骇人！倾城有些害怕，想回去了。”
洪大人一听此话便对倾城道：“好，既然如此，那在下便送倾城姑娘回去吧。”
倾城点了点头，虽然今日未曾打探清楚是不是云泽。但是到底已经排查完了。只待问斩那日看看是不是了。
这七日对倾城来说，过的度日如年。她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那晚云泽在昏黄烛光下对他说的后会有期。或许是担心太过的缘故，她这几日都未曾睡好。妈妈与莺蕊都问倾城是怎么了。倾城只扯谎说是那日去死牢里被吓着了。
莺蕊在屋子里往博山炉里撒了一点檀香对倾城道：“姑娘也忒大胆子了。那种地方也是说去就去的。心心念念的怕不是都是那个男人。”
倾城坐在榻边瞥了一眼莺蕊道：“话多！”莺蕊点好了香嗔了倾城一眼道：“点好了檀香，姑娘再好好睡一晚吧。若是明日还是这样，只怕妈妈就要急得去找大夫了。姑娘你这几日有没有照镜子，奴婢都看不下去了，你眼底的乌青色都要赶上那青壳儿蛋了！”
倾城撇了撇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怎么比妈妈还啰嗦。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说着便把发髻间的那支蜜色八宝钗插在了莺蕊头上，她仔细打量了一圈点了点头道：“挺好看，送给你啦。”
莺蕊望着倾城咋舌，她把簪子从头上取下来仔细瞧了瞧道：“这不是前几天我同姑娘去逛周记的时候没舍得买的吗？”
倾城道：“昨儿周记的公子派人送来的。簪子是挺好看的，可是不适合我。送给你啦”
莺蕊望着倾城笑道：“谢谢姑娘啦。”倾城笑道：“你先别谢我，都说吃人的嘴软，那人的手软。收了我的簪子，总得替我办点事儿吧！”
莺蕊撇了撇嘴道：“奴婢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姑娘说吧，什么事儿？只要莺蕊办得到，一定尽力。”
倾城笑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莺蕊撇了撇嘴。倾城道：“你记不记得洪大人说人犯在七日后问斩？”
莺蕊点了点头道：“知道。”她思索片刻，还没等倾城开口便反应过来了。
“姑娘是想让我去看看是不是他？”倾城点了点头道：“你知道的，我不方便去看。不是最好，万一是的……”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那也只能说是天意了。”
莺蕊点了点头道：“好，奴婢去看就是了。姑娘别担心了。”
倾城笑了笑，莺蕊对她道：“如今姑娘该好好准备的是半个月后的清荷宴。奴婢听说好多大户人家的小姐也要去呢，姑娘可不能被她们比了下去！否则这姜国第一美人的称呼不是要叫人笑话了。”
倾城笑了笑颔首道：“知道啦。我的好莺蕊，你就别再训我好不好？”
莺蕊撇了下嘴便出去了。
洪大人说的问斩那日，天气十分炎热，可是菜场里人依然有许多。围观的人也不少，因为今日的监斩官是洪大人。而且大家也都想知道人犯究竟长的一副什么模样。竟然敢做出这等不要命的事情来。
莺蕊缩在一角等着时候的到来。可惜了，这次人犯斩首头顶上蒙了黑色的布袋。她并没有看到。等她回禀倾城的时候，倾城更加魂不守舍了。
她望着倾城抱歉的道：“姑娘……奴婢尽力了……可是，可是这次斩首人犯奴婢也没想到会给人犯头顶套着黑色的布袋……”
倾城叹了口气道：“罢了，不怪你。一切只能说是天意了。替我好好准备清荷宴还穿的衣裳吧。”
莺蕊望着倾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