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晚把一杯热咖啡递到蒲啦啦的手里。
两个人坐在旧仓库的一处破旧的小窗边。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窄窄的一缕。工作人员散落在各处，那是中间休息的一点时间。
蒲啦啦的身上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表情不是拍摄时的甜美阳光，而是若有似无的不在意，或者是漫不经心。
她说：“他不挺宝贝你的吗？这才几天，落到这种地步！”
向晓晚想到了他的杳无音讯，她的心一沉，说：“不是说爱情总是有保质期的吗？艺术家的爱情保质期更短吧？我过期了！”因为裹着一点现实的哀怨在里面，晓晚讲得格外真诚。显然，蒲啦啦也觉察到晓晚话里的难过，她半扬着头说：“不是说散了就散了，为什么要加入我们呢？”
“反正心也是受伤的，找一些同病相怜的人，更容易治愈吧？如果你们不嫌弃我的话，我也想跟你们做朋友！”
蒲啦啦的眼皮垂着，没吭声。
“况且，不瞒你说，我也想创个业，就办一家前女友俱乐部，专门帮那些在爱情里受了伤的女孩惩罚渣男！”
那几乎是向晓晚的临时起意，随口说说的。不想蒲啦啦的眼睛亮了。“哎，你还真别说，这个真的可以有。”
晓晚看着眼前浓墨重彩的蒲啦啦，她想赶紧再说一点什么打动这个女孩，迅速打开局面。
“你跟她们几个熟悉吗？你们在一起都聊些什么呢？”
蒲啦啦的脸冷了下来，晓晚想，糟了，问到她不喜欢的点上了。蒲啦啦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站起身，走到仓库门口，那的信号好些。
仓库里有些回声，蒲啦啦的声音倒是清清楚楚：“你说什么鬼话呢？你骗我多少回了？我告诉你，你别想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的，老娘可不是吃素的，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谁都别想过得好！”
仓库门那，蒲啦啦的影子成了长长的一条。摄影师助理跑进来喊：“准备开始啦！”
蒲啦啦又成了高速运转的换衣服摆姿势的机器人。晓晚问摄影助理：“你们一天要拍多少套衣服？”摄影助理指了指那几大箱衣服说：“这些一百多套吧？”
向晓晚吐了吐舌头，低头给蒲啦啦发了个消息：“我先走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再聊！”
向晓晚坐上出租车时，收到蒲啦啦回的消息，她说：“我可以替你约她们三个出来吃顿饭，不过，你得先交投名状！”
又是投名状。她要交怎么样的投名状呢？
“比如？”她请教蒲啦啦。
蒲啦啦说：“其实我们的目的达成得差不多了。他不都被踢出继承人行列了吗？不过，如果再踩一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的话，那就更痛快了！”
向晓晚没忍住回了句：“你们都真正地爱过他吗？”
这次等了好久，蒲啦啦都没回消息。向晓晚有些后悔，自己这样问，会曝露了吧。
临近傍晚时，蒲啦啦倒真回了消息，她说：“你应该还爱着他吧？你不会是来我们这里调查他的底细的吧？看你这妞儿就不太机灵。”
这回是向晓晚没有回答。
她给姜子禾发了封邮件，粗略地把跟蒲啦啦见面的情况讲了讲，然后问他：“她让我交投名状。我不知道该出卖你什么。像她们那样，我有点做不出来！”
邮件发出去石沉大海。
向晓晚有点担心，该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
但去问谁呢？
老谈提了两个保温饭盒过来，进门就说：“本想叫米六咱们三个一起喝点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人没空，知道吧，最近她跟东北小伙闹分手，两人打得跟乌眼鸡似的！今天刚和好，估计且得找地腻歪着呢！”
老谈不是话多的人，但这一进门就倒出一火车的话，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吧？
“你怎么样，川岛芳子女士？”他去找了两个碗来，从饭盒里倒腾出三个菜和米饭来。
“还没凉，还热乎着呢！”
晓晚尝了口咖喱牛肉炖土豆，味道很好。
“哪儿买的？”
“什么叫哪儿买的？哥们做的。我发现啊，我特有做饭的天赋，网上找视频一看，立马就做得像模像样。你再尝尝这个红烧排骨，怎么样，好吃吧？”
老谈扬着头，期待着晓晚给打个分。红烧排骨甜得齁人，但晓晚还是竖起了大拇指说：“的确有天赋！”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跟子禾在哈尔滨那间小屋里包馄饨的事，他沾着面粉的手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额头，也不知道是屋子里热还是爱情的火力旺，两个人的脸都红通通的。
“喜欢吃以后我就给你做！对了，我打算出来创业了，自己开个摄影工作室，一点点做，总比给人打工强。”
老谈夹了块排骨自己尝了一口，被甜到，“这么难吃你还说好吃……算了，你还是吃这个油麦菜吧！”
“老谈，你还记得你的梦想是做什么吗？”
“记得！”老谈沉默了很久。
“我也记得。我记得那个秋天，银杏叶落成黄金大道，你扛着摄影机，我跟米六还有华子，我们去拍你写的剧本，米六演那个绝望得要死的姑娘，华子是她天上的恋人，那时候，我们演得烂极了，你说，没事，早晚有一天，我会得金马奖，然后上《鲁豫有约》，把你们仨都请去，讲我们拍的这个电影！老谈，那时，你身上是有光芒的！”
向晓晚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从前。其实，她现在最不适宜的就是跟老谈叙旧。那会让老谈误以为自己对他余情未了。那是最糟的。
“我也一直在想，我倒底要怎么过。多毕业五年了，在这城里，每天好像都很忙，忙得如同陀螺一样。我听老万给我画大饼，我享受着在公司里老万一人之下，所有员工之上的虚假荣耀。然后呢，娶了个漂亮的模特，我以为我他妈的人生圆满了。单等着老万的公司上市，哥们拿着股权，一跃成为有钱人，然后生俩孩子，养只狗，肚子挺出来，走路摇摇晃晃，什么导演啊，什么梦想啊？玩去。可是，生活不是这么回事。一觉醒来，晓晚，真的就是一觉醒来，发现都错了。错大发了！”
“所以你现在要开一摄影工作室？给那些普通人或者明星拍照片？把她们修得连汗毛都美得记人窒息？那不是你的生活，真的，老谈，你有才华，干点事吧？像姜子禾一样，他折腾，也是他不想过别人安排好的人生。”
“你爱他？”
向晓晚不置可否。
“所以你才愿意为他去接触那四个前女友，然后呢？帮他澄清？晓晚，你这里有没有私心想弄清他跟这几个女的之间倒底有什么瓜隔？”
向晓晚也问了下自己。有。自己有这个私心。
“你并不相信他，否则直接听他讲述就可以了。何必绕那么大的弯子呢？”
“老谈，我一直都是个影子，当初对你，一片痴心，你还不是当我是小透明。现在对他，也一样，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但他帮了我，我也想尽我所能帮帮他。就是这么简单！”
“傻姑娘，哪有那么简单的事？这是豪门争产。你就算没看过韩国三星集团的争产案，也看过电视剧里那些你死我活的兄弟姐妹吧？你冒冒失失地卷入其中，是有危险的！”
“蒲啦啦说如果我加入前女友俱乐部，让我交投名状！”
“我去，她们还真把自己当成了黑暗组织了。你打算交吗？”
“我不知道交些什么！”
“背叛，她们要的也不过是你在大众面前背叛他。让你们之间有了仇恨，他变成了你们共同的敌人，彼此才会成为稳固的共同体！”
“可她们说她们的复仇计划基本都搞定了，会不会从此之后就不会有什么联系了？”
“不会，你看看这个！”
老谈翻了手机，打开一个网页，视频里鹿笙接受访问，她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跟姜子禾的恩怨，她说：“姜子禾根本就是个恶魔！”
向晓晚关掉视频，沉默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