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桦那些天牙疼得厉害。整夜未眠。清晨刚刚合眼,就被电话吵醒了。电话是姚彩莲打来的。声音严厉尖锐:“你在哪儿?还没起床?姜子桦,这都什么时候了,刺刀见红的关键时刻了,你居然还睡得着?心可真够大的了。现在,就是现在,立刻,马上起床,洗澡,换衣服,打扮得精神的,九点,嗯,九点一分不差地出现在公司。
“我牙疼!”姜子桦辩解了一句。
“我不管你牙疼还是腿疼。哪怕就剩最后一口气,爬也得给我爬到公司,我们忍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今天。万事俱备,老东西又病又糊涂,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错过了……”
姜子桦挂了电话,牙又尖锐地疼了起来,疼到耳朵。
姜子禾给了他晓昭的联系方式,他反反复复看那联系方式,甚至有一刻冲动到拉开衣柜收拾行李箱想冲到那个白雪皑皑的城市,却见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可是,只装了几件衣服,他就颓然地坐到了地板上,他不知道见到她他要说什么,彼此心里都划下了那么深的伤口,要怎么愈合呢?
他甚至不敢加她的微信,而只是发了短信过去,他写:我是子桦,你还好吗?
消息飞了出去,无声无息。
那一整天,子桦的神经都被手机的短信铃声牵引着,讨厌的是,怎么有那么多人还那么土,还会发短信拜年。
到了晚上,牙疼了起来,他仍然没等到她的回复。他的电话打了过去。他以为电话会响很多声,都不会有人接。那才像她冷硬的脾气,像她要的自尊心,像她摆出来明晃晃的恨意。
姜子桦没想到的是电话只响了一声,她就接了,轻轻的,如同茉莉花瓣落下来一样的一声:“你好!”
倒是子桦哑了嗓子,好半天说不出来话。“你……你好……吗?”他哭了出来。他也恨自己这副德行,但他不能控制。越哭越像个任性的孩子,到最后竟然嚎啕了起来。电话那端也不讲话,就那么静静地听他哭。
时光轻盈地跳过这些思念的日子,如同一只蝴蝶。
他进门,带着深秋的寒意与秋风的凛冽。她扑过来,像一片急着落地的树叶。她抱着他,仰着脸说:你说五点会来,我从一点就开始感到幸福了。可是,时间过得真是慢啊。我真恨不得一夕忽老。
另一日,他坐在电脑前看着繁琐的签约合同,她从一本书间抬起对,手撑着下巴端看他。
他终察觉了,问她看什么。她指着书上的文字给他看,她说:“我对你的爱净重21克。”
他不懂。他不懂怎么才21克,那么轻。
许久之后,她离开了,他的思念如潮水涌出来,他凭着记忆翻到她那天看的那本书,书上说,21克是灵魂的重量,每个深爱着别人的人,死后体重会减少21克,那21克便是世界上最纯净的爱,深入到灵魂的爱。就算人去了,可那份爱还在,那减少的21克将会永远留在身爱的人身边。
此刻,姜子桦冲着窗外的夕阳伸出五指,他说:“晓昭,我知道,那21克的爱还在。我的,你的,都在。”
“子桦,我们原本是在一个世界的。可惜,那时候,我们无缘相识。就算有缘相识,生活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又怪得了谁呢?这些年,我的生活翻天覆地,我见惯了人情冷暖,也见过了生离死别,我会好好地活下去的,我希望你也是。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希望,你别逼我,不要来找我。我们各在青山崖,各自安好吧!”
话已至此,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把你的衣物给你寄过去,晓昭,我们总不至于连这点情份都没有吧?”
查晓昭沉吟了一会,说:“好!”
挂掉电话,虽然晓昭还是拒绝见他,不想跟他联络,但她同意接收自己寄给她东西,这已是很大的快乐了。
姜子桦整理晓昭的衣服,除了自己给她买的那些,就没有别的了。那些衣服很多还都是新的,吊牌还都没剪掉。子桦开车出去,看到什么都想买给他心爱的姑娘。
逛到了书店,他不知道晓昭平日里都喜欢读哪些书的,亦不知道哪些是她读过的。只是,他一本一本翻,这本也要,那本也要,七七八八买了一箱。
收拾了整整三大箱,还有一只笔记本电脑,还有她的瑜珈垫,他其实是不舍得的,他不舍得把小窝儿里的东西都寄给她,小窝儿空了,自己的想念往哪里落实呢?
千回百转间,他想起了他的白衬衫,她想念他时,会穿着他的白衬衫在小窝儿里晃荡。
他挑了两件自己穿过的衬衫放进去。
快递收走了那些箱子。姜子桦的牙仍然疼得无法无天。人却知道饿了,他开火煮了碗面,想,自己真的会娶了苏以,然后,像母亲跟姜天纵一样,过着那种冷冰冰的生活。
姜天纵是道德感很强的人吧?这许多年来,他追逐财富,但子桦很少见他有过娱乐,他也没什么爱好,他把自己变成了工作机器。姜天纵始终都很难跟姜子桦亲近起来。姜子桦也跟这位继父客客气气的,相安无事便好。私下里,姚彩莲也训斥过子桦不会讨人喜欢,她说:“他跟前就你一个儿子,你没事多跟他说说话,聊聊你看过的那些书,他也会多喜欢你一些!”
“他又不是我爸。”青春叛逆期的子桦很讨厌母亲那种讨好的样子。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姜天纵的亲生儿子,为什么还要讨他喜欢?倒是妹妹子枫跟姜天纵在一起的样子让他嫉妒,到底是亲生女儿,撒娇任性,一切都是有根源的。
母亲除了讨好姜天纵,就是学习富豪女眷那些必要的功课。什么品位,什么档次,什么样的名牌,什么样的礼仪,她学起那些来如鱼得水,有次姜天纵说:“彩莲,你倒好像有钱了几百年!”
子桦记得母亲说的话,她说:“你是白手起家,走到哪,有那么大的公司撑着场面,不必在意小节。我后到姜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这城中的贵妇天团,眼睛里都长着一根根毒针呢!”
大年初五那天,姜子桦接到母后大人的电话,他再怎么出格,也不敢怠慢,他倒下了另一番决心,想掌握自己的命运,那就得有权力在手里握着。如果姜氏都是自己的,那还用看谁的脸色,听谁的命令呢?到那种时候,想跟自己心爱的姑娘在一起,只要自己豁出去,谁又敢拦着呢。
洗了澡,吹干头发,拣出一套FENDI的灰格子西装配白色高领毛衣,脚上穿棕色小牛皮二接头皮鞋,外面搭着一件黑色长款薄呢大衣,帅气斯文,气场全开。
在小会议室门口,姜子桦看到了母后姚彩莲、穆天涯,还有公司的一众董事。大家面色凝重,但都很郑重地跟子桦点头打了招呼。
子桦的牙仍然疼,但心里却像鼓涨着一点什么东西,自己到底不是初出茅庐的不受重视的那个小伙子了。
姚彩莲拍了一下子桦的手臂,低声说:“一会都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