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骁被人送回了自己的宫殿,明颜默默记下了他们离开的方向。
巍峨的宫殿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却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将所有人都困在了里边。
明颜悄无声息地四处转了转,她轻功卓绝,在宫里几乎来去自如,后宫中不是这个妃的寝殿,就是那个妃的住处,着实也没有什么好逛的地方。
楚骁回宫之后,怕是负责看守明颜的人也发现她失踪了,开始着手找人四处寻她,宫里排布的兵力俨然不如从前有序,若是细听,可以听到大部分的人都往一个地方集中。
明颜不以为意,继续逛,这一趟并不是没有什么发现,至少她见到了楚奈帛的弟弟,而且明颜还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楚奈帛的表妹霓儿竟然也住在宫中。
她的身份是郡主,按道理来说没有资格住在宫中,即便是住在宫中也应该是楚奈帛的母亲以什么理由留她下来,她应当同太后住在一起,可是这宫里竟然单独为她准备了宫殿,而且装饰豪华,一点也不输其他有品阶的妃子。
这事倒是奇了。
霓儿住的地方叫做卿云宫,明颜悄悄摸了进去,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
霓儿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正在院子里扎一只纸鸢,这只纸鸢不同于女孩子喜欢的蝴蝶燕子之类,而是一只器宇轩昂的雄鹰。纸鸢已经初具模型,霓儿正在拿笔细细描绘上面的图案。
她的画工不俗,几笔就可以将雄鹰桀骜的神态勾勒出来。
她旁边站着个绿衣服的小宫女,看来是她的心腹。
小宫女说道:“王上这几日不知怎么被那狐狸精迷了心窍,为了他的事情,惹得太后娘娘也甚是不悦,我看这样的祸害,就该整治整治才是。”
霓儿对小宫女的义愤填膺甚是满意,笑着问道:“照你说该怎么整治?”
小宫女眼珠子转了转,道:“不男不女,还能把大王迷成这样,这样的祸害,我看就应该让他从这个世上消失。”
好歹毒的一句话,霓儿却轻轻笑了起来。
楚奈帛这个表妹其实长得极好看,举手投足也带着皇室养出来的尊贵范儿,但明颜打见这姑娘第一眼起就觉得这姑娘心思阴沉,远不似表面上那般天真可爱。
听到这话,她非但不责备小宫女,反而打趣她:“你倒是厉害,这话也就是在我面前说说,你要是说出去了,人家保管说我教导下人无方。”
小宫女道:“郡主放心,奴婢哪会出去乱说,光说有什么本事,要奴婢说,就应该把这事悄无声息的给办了。”
明颜用脚尖点着身前的树枝,轻轻往下压了压,仿若一阵微风吹过,枝头零星飘落几片树叶。
真是一对好主仆,竟然在这儿合计着让她怎么死呢。
她往常见惯了沙场的残酷血腥,谁料想在这歌舞升平的地方也有这许多杀人不见血的勾当。
明颜从树枝上翩然离开,轻轻落到了院外,再次寻摸着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南焱皇宫的景色宜人,如今秋高气爽,更是个赏景的好天气,树叶橙黄,将落未落,池水被微风吹皱,明颜想着这时候的扶休该是怎样一副景象。
使节团并没有传出离开南焱的消息,楚奈帛八成是连他们一起扣下了。
明颜边走边想,忽然顿了顿脚步,她耳廓微微动了动,眼风稍微向后一瞟。
跟在她身后的人轻功相当了得,方才她分神的时候竟是一点都未察觉,若不是周围的环境太过安静,她依然难以发现。
这人跟那帮宫中的侍卫大不相同,楚奈帛身边养着一帮幽冥卫,想必这跟在他身后的人便是其中之一。
明颜并未表现出自己已经发现了对方的存在,而是假装不在意的走走停停,似乎真的是在赏景,那人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似乎只要她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便不打算干涉。
此时已是夕阳西沉,明颜瞧了瞧天边金色的火烧云,反身往回走,她并没有逃离宫中的意思,而是在溜达了一天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明颜回房后不多久,身后跟着的人便消失不见了。
侍候左右的宫人为自己的脑袋保住了喜极而泣,有人赶紧去禀报楚奈帛。
晚饭时分,明颜坐在桌边静静地等着。
虽然是被软禁,但楚奈帛应当关照过这里的宫人要好生照应她,每日送往这里的饭菜都是上乘的,只要明颜对什么地方稍稍表现出不满,伺候的宫人便会十分紧张,询问她哪里不妥。
今日也是如此,侍候的小宫女战战兢兢问道:“姑娘,可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您生气了?”
明颜把筷子往桌上猛地一拍,摆明了绝食的样子。
等到菜凉了,东西原封不动地端了下去。
宫人很快便将今晚发生的事情禀报给了楚奈帛。
明颜坐在床头等,没一会儿他果然来了。
楚奈帛穿了一身黑色滚金线的常服,愈发衬得他英气逼人。他进门后屏退左右,看着坐在榻边的明颜叹了口气,“怎么不肯好好吃饭?”
明颜狠狠瞪了他一眼,便别开视线。
楚奈帛对着门外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人送来一个精致的食盒,里边熬了糯糯的甜粥,食盒甫一打开便香气四溢。
明颜倔强地转过头去,可她的肚子却在这时候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明颜大囧。
楚奈帛没忍住笑,亲手将粥送到她嘴边,“小姑奶奶,不知道你今日是因为什么,但是气坏了身子总是不值当的,赏脸喝一口吧。”
明颜没好气地把脸一别。
楚奈帛端着勺子还要往前送,明颜烦躁地一抬手,这一下子让那碗滚烫的粥整个洒在了楚奈帛身上。
明颜没想到自己的动作会这么大,猛地转头惊讶地看着他。
楚奈帛却浑似不在意,仿佛那碗粥不是滚烫的,仿佛洒在的不是他身上,仿佛他不是血肉之躯一般。
方才讨好的神色消失不见,楚奈帛的眉眼冷下来,静静看着明颜,“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当你是在这里待的憋闷了,你若是想出去转转也无妨。”
明颜道:“你知道我在这儿待的憋屈就好,你放了我我自然心情就好了。”
楚奈帛一拂衣袖,“此时免谈。”
明颜冷哼一声:“你是怕放我出去搅合了你和你小表妹的浓情蜜意吧。”
楚奈帛道:“无中生有。”
明颜:“你既想扣下我的挟持扶休,又不肯放弃宫中大把美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楚奈帛怒道:“你胡说些什么,宫中这些女人都是母后塞给我的,我不得不要,可这当中哪一个我都没碰过。”
明颜翻了个白眼,“哪个都没碰过?你回南焱这是来当和尚的吗?我怎么今天路过赵良娣和楚妃的院子时听到两位正在里边讨论你的床/上功夫,讨论你比较疼爱她们哪一个。”
楚奈帛气急:“她们相互攀比,胡乱言语的你也信。”
明颜摆明了气他,“我就是信了怎么着,我还见你金屋藏娇,给你的小表妹在宫里配了寝宫,那卿云宫的格式是按照王后的待遇来的吧?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住在里边也不怕折煞了。”
楚奈帛无奈:“这也是我母后的意思。”
明颜:“你父王也在,我怎的不见你那么听他的话,说起来我自从来南焱,还未曾见过他,怎的说也是君臣一场,怎的说他也曾是我公公。”说罢,明颜挑衅地看着楚奈帛。
楚奈帛一愣,低声道:“父王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明颜:“早听闻你手腕凌厉,打压得一帮子不肯臣服的老臣抬不起头来,原以为你父王是站在你这边的,如今瞧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你步履维艰一路走来,不觉得辛苦吗?”
楚奈帛:“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这滋味明颜何尝不知晓。
“一统七国到底有什么吸引你们的?我只想我的子民安乐,战火一起,免不了数以万计的人流离失所,何必呢。”
楚奈帛瞧着她的容颜在烛光中明暗闪烁,她似乎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美丽,秾艳的容貌,窈窕的身段从来不被她当做优势,遇到事情她从不会示弱,即便到现在也是这样。
楚奈帛:“扶休地大物博,你自然可以说这样的话,只消皇帝勤政爱民,世道太平,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就不会太遭,可是其余六国呢,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困难,有的地势偏僻贫瘠,不适生产,有的天灾频繁,南焱气候寒冷,一年中只有一季适合农作,若是在那一季天公不作美,那接下来的一整年所有人都要挨饿。”
明颜:“这他妈就是你们要侵略别人的理由?”
楚奈帛一点也不觉得他自己说的话可笑,而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你可以无法认同,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家活着都是希望活得更好,希望给子孙后代更好的生活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