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沿着四壁摸索了一圈，这山洞不大，顶多两三丈见方，排除了有野兽的可能性，那就只可能是天然形成的了。
外边的情况不知道怎样，陆非焉拍打着被堵上的洞口不住高喊，声音只在洞中回荡，根本透不过夯实的泥土。
山体滑坡的这一片区域不大也不小，纵使是外面的士兵一点点挖开，也要耗费不少精力。
陆非焉见呼喊无效，便拔出佩刀开始动手挖。
“阿焉。”明颜拉了他一把，听到陆非焉猛地抽了口凉气，“你受伤了？”
陆非焉道：“无碍，肩膀脱臼而已。”说着，便身体力行地演示了一把什么叫做“铮铮铁汉”。
只听咔吧一声脆响，他托着自己那只受伤的胳膊给安了回去。
明颜眼角一抽。
如果此时有光，大概就能看到陆非焉身残志坚地单手提着刀跟堆满了洞口的泥石较劲。
不一会儿，他便气喘吁吁地放缓了动作。
明颜道：“阿焉，别白费力气了。”
陆非焉歇了一会儿又重新操刀，被明颜拉住，“没用的。”
陆非焉：“这里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我们撑不了多久，必须赶快离开。”
明颜道：“你没发现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吗？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在饿死和渴死之前，我们最有可能的死法是憋死。”
的确，这里并不通风，唯一的出口又被泥石堵得死死的，里边所剩无几的空气正在被他们一点点消耗。
明颜拉着他坐下，“省省力气还能多撑一段时间。”
这里的隔音效果极好，不仅里边的声音传不出去，外边的声音也进不来，明颜靠在石壁上，头一回觉得天地间真的万籁俱寂，一点点聒噪声也无。身边的这个人跟她一同发出轻轻的喘息声，她攥着他的手腕，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借着这一点温度，冷湿的铠甲衣衫似乎也不那么让人难受了。
明颜叹道：“阿焉，你又救了我一回，你老这样我可怎么办，这辈子报答不完，你还要我带到下辈子去吗。”
即便他们隔得那样近，也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不说话时，黑暗中的沉默沉甸甸压过来，半晌，陆非焉才说道：“上一次我是领兵增援沈将军，你能平安无事只是机缘巧合，至于这一次……颜颜，你无需报答我什么，你能给的早已经给了，现在是我在报答你。”
明颜像是被人当胸扔了一块烧红的炭，整个人都震了一下，“你说什么？“
在这偷来的一小段时光里，他们不再是帝王公候，陆非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道：“我都知道的，颜颜，我知道我是怎么离开平阳宫又是怎么离开皇宫的，当年那张网已经收到了最后一步，我不觉得先帝会突然改变主意。”
明颜忽然想起飞鸾冲她咆哮的那句话，他们之间不仅横亘着杀父之仇，就连陆非焉也差点死在明舞阳手里，他真的会不在意吗？上一辈的那笔债他到底要找谁追偿呢？
明颜像被烫到了一般缩回手来，然而下一刻她整个人却被陆非焉揽进了怀里，他们的思维仿佛从一个点向着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发散出去的直线，果断地背道而驰。
陆非焉紧抱着她，道：“我为什么每次都要把你置于危险之中，哪怕我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不错眼地看着，还是会出这种岔子，我他妈就是个废物！我让你为了救我……把自己送到另一个男人面前……颜颜，我……”
这番话像是撕裂了他自己，也撕裂了明颜。
陆非焉伏在她肩头，发出小动物似的微弱的抽泣声，他竭力压抑着，然而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钻进明颜耳中。
明颜的心像被挖出来凌迟了一遍。
这样一个如同骄阳般耀眼的人，她想给他最好的，但她不够好。
明颜推开他，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道：“你说什么呢，我跟楚奈帛是两情相悦，我为了嫁他还挨过我母皇一顿鞭子，差点抽掉我半条小命。”
陆非焉紧跟上来，“你不用骗我，他就是个趁人之危的登徒子，这些年你在他身边委曲求全，你怎么可能喜欢他。”
明颜深吸一口气，寒声道：“这是我的事。”
陆非焉近前一步，明颜便后退一步，他们之间就如此时两人的距离，不可能再近了。
陆非焉有些恍惚地反复呢喃着求证：“颜颜，你说谎，你不喜欢他对不对？他胁迫你，你利用他，你们之间没有感情可言。”
明颜在想，如果时光回溯，她会不会再做一次同样的决定？大概还是会吧，她满眼看到的污浊已经够多，唯有这么一丝清明澄澈，怎么忍心让它消失。
明颜“呛啷”一声拔刀直指陆非焉，刀尖抵在他胸口银甲上。
陆非焉的脚步终于顿住，沉默代替了他的疑问，他的目光一定是错愕无助的。
“我们是君臣，是朋友，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了，若是我往日对你的亲昵让你有什么误解，我道歉。”
陆非焉抓狂道：“你胡扯什么！我们今天说不定就要死在这，这种时候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吗！之前你让我带你走也是因为狗屁朋友关系？”
明颜轻描淡写道：“随口说说而已。”
陆非焉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壁上，“哗啦”一下震下一片砂石，他大抵是平复了一会儿，放缓语气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那时候没有答应你是因为我们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咬牙挺过去便是天高海阔，怎么能在那种时候放弃。你那时也许只是压力太大了，所以想要逃避。现在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阻碍了，颜颜，我临死之前只想要你一句真心话。”
明颜将刀往前送了三分，虽然穿不透银甲，巨大的力道依旧绷得她虎口发麻。她咬牙道：“我的确是在利用他，但我也喜欢过他，在你回到凤凰城之前，这地方的事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想要他在身边已是贪心，她又有什么资格跟他扯上关系，不如狠心斩断那把情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