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陆非焉一掌拍下,明颜的刀便被震飞出去,插在石壁上——因为没有落地的声音。
黑暗中人摒弃了视觉,便本能的将其余感官发挥到极致,明颜能感觉到他步步逼近的威压,“你有什么必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同你又是什么关系,年少懵懂时的一句轻狂承诺,值得你为我拿出那么重要的东西吗!”
为什么要自作主张的为他付出那么多,初离皇宫时他以为是侥幸,等回到和兴才回过味儿来察觉事情不妥,派人颇费周折地暗查一番才弄清事情的原委。
他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明颜步步后退,后背抵在石壁上,金石相撞发出清越的一声响。
陆非焉跟疯了似的,先是质问他们的关系,不知什么时候话题一转又绕到了那桩陈年旧事上。这也是明颜不肯告诉他的原因。她做什么并不是为了让对方感恩戴德,反而知道了真相对他没好处。
若是事情摊开,他们俩今后该如何以对?要陆非焉把她当神佛一样供进祠堂里吗,还是娶她?不可能的,即便她是女帝,陆家也不可能让他入赘宫中,更不要说娶一个再嫁的女人。
这种认知并非一天两天,打她跪在楚奈帛面前,开口求他时就已经预见了。
他们不可能再有交集。
或许没有这场意外他们还能相安无事地伪装下去,大概死到临头,所有郁结的心事都想掏出来问个清楚明白,不然死也不安。
陆非焉仿佛一头暴躁的野兽,将明颜挟制在他双臂间,像是恨极了又怜惜至极,最终,他一拳攒在明颜背后抵住的石壁上。
他落拳的地方离她很近,那股力道透过铠甲传来,让她的手臂也跟着嗡嗡麻了一下。
忽然,石壁发出一声极浅的脆响,明颜精神为之一振。
“阿焉你听。”
陆非焉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没听清,明颜把他推开,转身摸索石壁。
方才她明明探查过一遍,竟然没发现这地方是空心的。
她附耳上去,曲指轻轻扣了扣,尽管不太明显,但还是能听出同其他地方的声音有所不同。
明颜摸索了一会儿,抓住陆非焉的胳膊,“阿焉,你再打一拳。”
陆非焉:“……”
石壁破开,明颜在碎石落地腾起的尘雾中呛咳了两下,忽然发觉眼前有光,并非多么明亮,只是比方才不见五指的漆黑要好很多,浅浅地绿色荧光从石壁的另一边透过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能让人畅快大吸一口的新鲜空气。
明颜长舒一口气,道:“看来我的运气也不是特别差。”
吵架也能吵出一片新天地。
另一侧的山洞巨大到让人惊叹,人置身其中仿佛沧海一粟,周遭都是那种会发出绿色荧光的石头,最神奇的是抬头望去,洞顶竟然是一线天,如若不是阴天,在这便可以看到满天星河。
整座山仿佛是空心的。
明颜顾不上继续欣赏,与陆非焉往山洞深处走去,等着被挖出来不知道猴年马月,他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山洞不仅上下通透,最好它的前后也是相通的。
一开始是明颜大刀阔斧地走在前面,片刻后她突然停下,“我在里边方向感不好,你打头吧。”
陆非焉心道:“信了你的话才有鬼,你莫不是怕黑吧。”
他没敢说,只是把刀鞘递了过去,“里边的路不好走,我们别走散了。”
明颜把他的刀拍回去,“我闻着你的味都走不丢。”
陆非焉:“这种很像某种动物的特长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
这山洞中有一条缓缓流淌的暗河,水从未知处流进来,在方才他们刚刚进来的地方形成一个水潭。
水流有进无出,那个水潭必然是个活潭,底下通往别处,要不是他们两个没长鳃,兴许就从那地方游出去了。
明颜已经做好了在里边绕晕的准备,但沿着暗河走出没多远,便发现了出口。
两个人马不停蹄回到事发地,此时天已大亮,明颜见到原地只留了少数人,便松了口气,好在他们全军没留在这哭丧,还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大家在泥石堆面前排开,个个挖得热火朝天,当中一个少年,边挖边哭,在一堆垂头丧气的人中格外打眼。
这个没出息的,明颜暗骂一声。
小九见明颜活生生的出现,嗷呜一嗓子哭得更凶了,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她身上贴,被陆非焉拎着领子提溜到了一边。
大家跪地齐呼“吾皇洪福齐天”,还是陆非焉那边没那么多讲究,知秋留在原地待命,知春令兵已经前去支援定九。
人家的侍卫在见到主子那刻起就收拾好情绪,公事公办地汇报起来,再看看自家这个,哭得惨兮兮的。
明颜没哄他,道:“你一个男子汉就是这么顶门立户的?哭得比个娘们还惨,要是不会做事就多学学知春和知秋,至少遇事别哭行么?你今天要是真挖出我的尸体来能怎么着?”
连设想一下仿佛都是巨大的痛苦,但小九这次只是吸了吸鼻子,跪地行礼,便退下了。
待到明颜赶到定九,这一仗刚好落下帷幕,双方谁也没讨到好处,但可怕的是敌攻我守,从人数看来他们并未竭尽全力,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都能持平,芷国军是吃了神仙金丹吗。
明舞阳年少征战屡战屡胜,即便在攻打其他六国时吃了几回败仗,那也相继拿下了南焱和尧国,依澜的归顺虽然是在明颜继位之后,但那也是明舞阳前期打下的基础好。
论军功,明颜自觉连她母皇的一个零头都比不上。她的对手好像都没把注意力放在跟她交战上,而是想法设法要取她性命,她恐怕是扶休开国以来活得最提心吊胆的一个帝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