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颜刚打算眯一会,楚奈帛的矫情劲儿就上来了,捂着胸口弱唧唧地喊冷。
明颜斜了飞鸾一眼,“你主子要你给他取暖。”
飞鸾抱臂面朝洞口,“我值夜,走不开。”
明颜抖开包袱,把里边的女装一股脑倒在楚奈帛身上,给人从头到脚裹成了粽子。
明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这下还冷么?”
楚奈帛一张俊脸黑成了锅底。
明颜嘿嘿窃笑,冷不丁迎面一支飞镖甩过来,吓得她赶紧侧身避开,紧接着一连串镖跟不要钱一样往这边招呼,明颜连连避闪,后背忽的撞上一堵肉墙。
楚奈帛伸手把她接住,一张双臂将人揽进了怀里,心满意足地窝在她颈间嗅了嗅,“多谢姑娘慷慨相助,肯借这副身子给在下取暖。”
飞鸾一脸“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淡定表情转回身去,活像刚刚那阵飞镖雨跟他没半分钱关系。
明颜简直被这主仆两的双簧气炸了肺。
楚奈帛的体温略低于常人,指尖冰凉,方才接触中明颜不小心碰了一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此时他抱着她,却将双手拢进了衣袖里。
眼下明颜只好放松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明日我们往哪儿走?”
楚奈帛道:“去瞭山。”
明颜大惊之下转回头来,脸一侧,正擦过他的唇,凉凉润润的触感停留在脸颊上,明颜愣住。
她不动,楚奈帛便也不动,他一开口,温热的气息便拂过,“颜颜有些日子没与我这般亲近了。可是想我了?”
他这骚话说得旁若无人,明颜闹了个脸红,抬起手肘往他胸口撞去,力道不重,略作警告。
翌日他们趁早出发,天空自西往东由青黛晕染成浅蓝,一点点金光自地平线上露出一角。
飞鸾马马虎虎地包扎了一下伤口,明颜这才发现他手里提着一柄长剑,剑身约莫三指宽,剑鞘已经丢了,只用粗布胡乱一缠,掩住铁器的森寒。
他扶着楚奈帛,主仆两人一步一顿拖拖拉拉走在后边,明颜一身轻松,只背着她那只不沉的小包袱走在前边开路。
入了秋,气温便一天冷过一天,楚奈帛却走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如纸。
明颜道:“等出了林子遇到有人家的地方,我去找个牛车驴车什么的吧,你家公子实在是娇弱得好似个瓷人。”
飞鸾忽的单膝跪了下来,长剑拄地,将后背留给楚奈帛,“公子,属下背您。”
楚奈帛略微蹙了下眉头,倒也没推辞,全然不顾形象地让人背了起来。
明颜大概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继续往瞭山走了,此时路程已经过半,前进和后退要付出近乎相等的代价,而楚奈帛的伤远没有看起来的这么简单,南云舒不知所踪,随便找的大夫医术没有保障也不可信,还不如去瞭山碰碰运气。
行至晌午,终于在目力所及之处看到了几座稀疏排列的房屋,明颜雀跃一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终于能看见个人了!”
就在这时,周围的枯木忽然簌簌响动,十几个人仿佛从天而降,挡住去路。
明颜抽刀起势,很有礼貌地问了人家的来历,“你们是什么人?”
飞鸾断喝一声:“废什么话!”
拦路者自然是敌人,先打为敬。
飞鸾将楚奈帛护在身后,一梭子细密的银针甩出,本来攻击的范围极大,但对面人显然熟悉他的套路,竟拿一人做盾,用血肉之躯尽数接下了银针。
那人顿时口鼻蹿血,昏死过去。
飞鸾疑惑道:“南焱人?”
对面的人仿佛害怕被识破身份,攻势顿时猛烈。
过招间,明颜感觉到这些人的路子隐隐有些熟悉,能看出点飞鸾的影子。
飞鸾是皇家御用暗卫,从小筛选训练皆由南焱皇室一手操办,这些跟他路子很像的人,恐怕也是出自南焱皇室。
窝里斗么?
对方人多势众,他们两人力有不逮,还带着个拖后腿的楚奈帛,明颜一刀划过地面,掀起洋洋一片尘土,飞奔至楚奈帛面前,拉起他就跑,“赶紧走赶紧走。”
飞鸾见二人走远,扔出一颗烟雾弹也跟了过来。
身后人猛追不舍,这林子里又无处可藏,被追上是早晚的事。
突然间楚奈帛脚下一绊,带得明颜也是一个踉跄,他偏头艰难地动了动喉咙,似是极力忍下了什么翻涌而上的东西。飞鸾将人背起,施展轻功,跟后边的人在林子里玩起了躲猫猫。
眼下这个季节,草木尽数枯萎,幸而这里地势不算平,偶尔鼓起的山坡土包还能暂避个一时半会儿。
飞鸾将楚奈帛放下,气息也有些不稳。明颜抿唇看着眼前这俩人,“咱们逃出去的机会有多大?”
楚奈帛握着明颜的手放在心口,笑得慵懒妩媚,苍白病恙的脸上竟仿佛泛起了光泽,“生同衾,死同穴,有你陪在身边,我便死而无憾了。”
明颜猛地抽回手来,嫌弃地在衣服上来回蹭,“滚!自个儿死去,少拉上我。”
慢慢的,明颜回过味儿来,这意思是他们死定了?
明颜眨眨眼,从山坡后悄悄探出头去,追来的人断了他们的踪迹,这会儿正在不远处徘徊不走,四处寻找。
她打着商量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不多会儿就会找过来,而我们也无力一战,不如我先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你们趁这个机会逃走。”
楚奈帛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微微挑了挑眉。
飞鸾思忖片刻,道:“我去引开他们,你带着公子走。”
明颜摊手,“别开玩笑了,他一个大男人,比我高比我沉,我扛着他走个一时半刻还行,长时间下去内力消耗过度根本走不掉。”
飞鸾握着剑柄的手指节青白,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向楚奈帛,似在等候他的决定。
楚奈帛方才还拉着人家要同生共死,这会儿却一点不留恋似的,点头道:“我觉得这主意不错。”
谁都知道被推出去的那个人比较危险,飞鸾轻声质疑道:“公子?”
楚奈帛想了想,觉得甚好,“嗯,就这么定了。”
飞鸾紧紧攥着剑柄,神色复杂地望了明颜一眼,仿佛生死诀别,被他这么一看,明颜慌忙把视线别开,紧紧包袱,又擦擦刀,心慌得不得了。
片刻后,她做好准备,道:“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楚奈帛摆摆手,催她快去。
明颜绕着山坡走远,尽量不暴露他们的位置,继而施展轻功,身形轻如落羽,翻上坡顶,落地时竟连枯叶也未踩响。
飞鸾时刻注意着她的动作,好在最佳时机带着楚奈帛离开,然而接下来的场景却让他目瞪口呆。
明颜隐匿了所有声息,攀上一棵树,又荡到另一棵树上,三两下就消失不见,根本没有惊动远处的刺客。
飞鸾呆呆地缩回土坡后,不知该怎么开口,“公子……”
楚奈帛:“人走了?”
飞鸾愣住:“你知道?”
楚奈帛无奈地嗤笑一声:“从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那点小心思一动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飞鸾单膝跪在楚奈帛面前,垂下的眼睑遮盖了眼底汹涌的暗潮,他右手抚胸,声音很轻,却一诺重千金,“属下定会将您安然送出。”
楚奈帛仰头,日头悬在空中,是浅淡的金黄色,秋高气爽。他叹道:“无所谓了,可能我命确实不好,只是苦了你,自小跟着我,没享一天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