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鸾先发制人,在搜找他们的人即将靠近时冲了出去。
数枚银针齐发,细如牛毛的微小暗器只来得及在人眼前一晃,便准确无误地没入血肉之中。
冲在最前面的一排人倒下去,后面的人紧接着涌上来。
肥肉近在咫尺,焉有不杀红眼的道理。
明颜其实没走远,蹲在不远处的一棵歪脖树上。
飞鸾挥剑刚把一个人刺了个透心凉,旁边的人趁着他拔剑的功夫钻了个空子,越过飞鸾,往他身后的土坡攻了过去。
明颜眼皮子一跳,放在树干上的手不知不觉抠紧了树皮。
冲进土坡的人跟没入泥沼的兔子似的,响了一声,竟然再无动静了。
明颜不由攀着树干又往上爬了一段。
还是看不清。
土坡后面的情况从这个位置看去被挡得严严实实。
飞鸾不慎被人从后背劈了一刀,每次挥动手臂的动作都会挤压得伤口涌出一股鲜血,幸而他穿的是件黑衣,被血染了也看不出多大变化。
明颜叹了口气。虽然她时常觉得活着不是件舒服自在的事,但真要这么折在异国他乡的荒郊野外,她也是万分不情愿的,所以方才她首先冒出来的念头就是保命。
楚奈帛对于扶休的局势来说固然重要,但与其抱团等死,还不如能逃出来一个是一个。
至于她逃出来之后又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观战,这就是件很值得深思的事了。
几日来奔走颠簸,吃没得好吃,睡没得好睡,她八成是傻了。
又一个人钻过飞鸾的防线扑进了后方的土坡里。那方土坡此刻就像是张开了无形巨口的怪兽,守在原地静等他们一个个往里闯。
有去无回。
待到第三个人也折在里边时,土坡的顶端蹿起一小股血花,一个人浑身是血地挣扎着爬出来,伏在坡顶没挣扎两下就断了气,一双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前方。
明颜坐不住了。她掠下歪脖树,脚踏清风,这回也不用迂回战术了,迎面过去帮飞鸾砍了几个杀手,一手撑着土坡顶端,翻身跃了进去。
“你要干什么!”飞鸾在身后大喊。
大抵在他眼里她已经是个叛徒了,这会儿不明不白地折回来肯定是要对他家主子不利。
楚奈帛手里攥着一把短剑,背靠在土坡上不住喘息,明颜感觉他吸气的时候都快要把肺给挤扁了,白皙病恙的脸上溅了几滴血,猩红映苍白。他陡地望过来,眼里满是浓重的杀意,攥着剑的手几乎在发抖。
“哈,厉害了。”明颜在他面前蹲下,“我很好奇你全盛的时候有多厉害,是不是动动小手指就能杀人于无形的那种。”
“走了便走了,又回来做什么。”楚奈帛问。
明颜摸摸自己胸口,颇为奇怪地说道:“大概是良心发现?”
这种紧要关头,她还在不知死活地开玩笑,楚奈帛盯着她磨了磨后槽牙。
她扶起楚奈帛,“能动得了吗?我带你走。”
楚奈帛再瘦弱也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单是一副骨架压过来就让明颜有点吃不住力,她憋了一口气,调整体内气息缓缓运转,以内力扛了下来。
方要迈步,楚奈帛蓦地顿住,一双寒潭似的眼睛看着她,“颜颜,你这样我会当真的。”
明颜无所谓地胡乱点头,“当真当真,为什么不当真,我冒死回来救你,你不当真还行。”
她屈起食指跟拇指,鼓足气吹出,一声尖锐的哨音穿破云霄。这是飞鸾教她的暗号。她示意他自己带着楚奈帛先行一步,至于他……明颜走出不远,抿抿唇,回头看了一眼。
楚奈帛自然知道这一走意味着什么。
他一路上沉默不语。明颜无意中看过去时发现他眼眶红了。
走出没多远,身后的人似乎有所察觉,几个人合力拖住飞鸾,其余的人往他们这边赶来。
“老天爷!”明颜大叫一声,使出吃奶的劲儿拖起楚奈帛,“祖宗哎,你怎么这么沉!”
“我可没你这种不肖子孙。”楚奈帛捂着胸口呛咳一声。
明颜一手揽着他,一手提刀,刀尖划过地面,激起一小串飞石,石子如同暗器激射而出。
明颜没工夫回头辨别方向,这一招完全是靠着听音辨位,身后传来几声痛呼,追他们的脚步声少了几个。
“这样不行啊,早晚得被他们追上。”明颜说。
“办法倒是有,就是要赌一赌。”楚奈帛说道,“听见水声了吗?”
明颜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身后的追兵上,倒是没注意周围的环境变化,她动了动耳朵细细听去,的确有隐约的水声传来,似是奔腾的水流自高处坠落。
明颜一路循着水声而去,到了近前,不禁傻眼,她指着飞流直下如坠九天的瀑布,咽了下口水,“这就是你说的要赌一赌的办法?算了吧,我还是把你交给他们吧。”
山仿佛被人纵刀切断,瀑布数丈之宽,站在崖边往下望,碧幽幽的一条大河犹如长练横陈。
站在其中,人渺小的如同一粒芥子。
楚奈帛在生死边缘徘徊惯了,这会儿跟个入了定的老神仙似的,指指点点,“如果跳下去有幸不昏过去,大概还有条活路。”
明颜炸毛:“你一句话用了几个‘如果’‘大概’?这么没准头的事你自己去干,我把你往下一推,你生死有命,我溜之大吉,把你送到这也算是我仁至义尽了,就这么办吧。”说着,人就要转身。
然而她刚迈出半步,整个人忽然被一股大力往后一带,明颜双手猛地在虚空里一抓,渴望抓住点什么,却是徒劳。
楚奈帛揪着她的后衣领子,站在悬崖边往后一倒,失重的感觉让人天旋地转,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明颜哇哇大叫,冷不防被人自身后抱住,楚奈帛将她纳进自己怀中,背朝下落之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放心,一会儿摔下去我垫底。”
明颜根本来不及骂他,这么掉下去摔不死也得震晕好吧,她运力带着楚奈帛换了个姿势,头朝下,双臂举过头顶,以手先接触水面。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在水下扎了很深一段,楚奈帛原本紧紧地抱着她,此时却突然松了手。
深秋河水的凉意像是冰锥一样扎进身体里,明颜咬牙憋着一口气,一把揪住缓缓往水底沉的楚奈帛,拼命往上游。
好容易露出水面,明颜大口呼吸,又托起楚奈帛,好在这条河不宽,没多大会儿就游到了对岸。
明颜把死鱼一样的人拽上岸来,摊开了在太阳底下晾着。
楚奈帛没她皮糙肉厚,估计在下落的途中就晕菜了,明颜试了试他的鼻息,又把呛进去的水给他弄了出来,完事后精疲力竭地倒在一边大喘气。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遇到这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