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和小茹算是比较能近得楚奈帛身的婢女了，但之前这些事一直都是飞鸾一人在做，她们不过是打个下手。这会儿突然接手，举手投足都带着股生疏跟小心翼翼的劲儿。
明颜挺好奇的，站在一边抄着手看。
楚奈帛见她不走也不帮忙，不由蹙起了眉头，道：“颜颜，你来帮我好不好。”
两个婢女立马跪了下去，小娟委屈道：“驸马爷，是我们伺候的不好吗？”
楚奈帛诚恳地点点头，“嗯，太笨了。”
小娟和小茹顿时红了眼眶，泪水马上就要决堤。
甘泉殿虽然寒酸，宫人也少，可明颜长这么大唯一会伺候的人就是她自己，公主府的规制可比之前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她怎么能越活越回去呢。
明颜斩钉截铁道：“我不干。”
这话一出，楚奈帛就哀怨地望过来 ，跟个守了十年八年空闺的怨妇一样。
小娟和小茹被眼前诡异的画面震了一下，也顾不得哭了，这什么情况，怎么好像驸马爷在跟公主撒娇呢。
明颜打发她们道：“行了，你们甭搭理他，别哭了别哭了，去把飞鸾叫来。”
笑话，小娟和小茹这样的他都嫌，要是她上手还不得被骂死，她可不往这风口浪尖上撞。
两个婢女刚刚退出去，楚奈帛便道：“飞鸾是个男子，在外服侍我也就罢了，难道你还让他天天进出你我的卧房？不过就是让你递个擦脸的布巾，帮我更个衣，就这么难？”
“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吧，你是南焱的太子爷，是千金之躯，我就是路边的野草了？大不了以后我先打点完再让他进来，小娟和小茹怎么了你非要嫌人家笨，你是不是不跟我找补几句你难受啊？”明颜顿时气得饱饱的，饭都不想吃了。
楚奈帛没想到这些属于夫妻间蜜里调油的小小要求，在她那儿竟成了无理取闹，“你嫌我麻烦？”
明颜被这话问懵了——这事怎么瞬间上升了一个高度，提升到了“嫌弃他行动不便”上来，他这事挑的根本毫无缘由好吧。
正在这时，飞鸾推门进来，明颜一甩衣袖，气呼呼道：“我今天中午不回来，不用等我用膳了。”
新婚头一天，两个人就闹成这样，飞鸾有点不敢去看楚奈帛的脸色，他逼着自己回头。楚奈帛阴郁地坐在床榻上，磨着后槽牙道：“看我怎么收拾这小东西。”
明颜从公主府出来去宫里给女帝和皇夫见礼，而后便拐进了东宫。
东宫已经撤了白幡，但她大婚的喜气却丝毫没有沾染到这里，一路走来仍是冷冷清清的。
明颜去见施月彤还是有些压力的，明翼的死虽然不像外人传言的跟太子之位有关，但明颜总是或多或少将责任归结到了自己这边，她没有保护好他，她甚至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如果她敏感一点，如果她劝他等等的时候再坚定一点，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
他的生命怎么会那么短，短到都没能看见他的新娘为他披上嫁衣。
施月彤刚从皇陵回来不久，仍是一身孝，明颜与她行礼过后不知要说什么。想必她是不想看见她的吧。
半天过后，却是施月彤先开了口，“温容公主新婚大喜，我却没能到场，只能在这里祝福你一句了。”
平润的声音在房中扩散，明颜心里一松——看来她还不是太讨厌她。
明颜道了声谢，就又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起头。
她以往跟平辈人的交往方式非打即骂，动辄争个你死我活、鸡飞狗跳，这也就使得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施月彤这么正常的人交往。
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明颜小声道：“嫂嫂，我想……”
施月彤了然道：“是住在西厢的那个小孩子吧，你是来带他回去的？”
明颜点点头，她现在已经有了府邸，也已成家，小九跟着她也就不算什么越矩的事了，反倒是一直留在东宫不妥。
施月彤笑道：“太子之前同我说过那小孩，说他厉害起来像狼崽，吃饭睡觉像猪崽，见到颜颜像小狗崽。”
不知是不是明颜的错觉，施月彤好像一直在把话题往轻松愉快的事情上引，即便说起明翼，她眼中半分哀恸也没有，反而是甜蜜又幸福的。
明颜得了允许，起身去西厢找小九，她一只脚刚刚踏过门槛，便听到施月彤在她身后轻轻说道：“公主不必自责。”
她猛一回头，见她在扬着尘埃的光线中笑得如梦似幻，明颜满身的罪孽像是被一束照进的光普渡了。
小九早就听说明颜来了，巴巴等在院门口，明颜刚一拐过弯，就看见一张灿烂的笑脸。
他身后背着个小包袱，浑身上下收拾得妥妥当当，蓝眼睛里尽是喜悦，越发明亮了。
明颜拽过他的小包袱掂了掂，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接你的？”
小九道：“太子妃告诉我的，她让我早早收拾，说你这几天就会过来。”
明颜拍拍他的脑袋，觉得这小子几天不见长高长壮了些。
“走吧，回去看看你的新窝。”
小九跟着明颜在大街上百无聊赖地逛荡了一会儿，明颜来时带着的马车和仆从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
小九问道：“阿姐不是要带我回家吗？”所以说他们在外游荡了半天到底是几个意思？
明颜眉眼一弯，笑眯眯道：“着什么急，家又不会跑，你有没有好好逛过凤凰城，阿姐带你玩玩怎么样？”
小九往四周环顾了一圈，琳琅满目，尽是些他之前没见过的东西，便顾不得明颜行事蹊跷，当即点了点头。
明颜将马车叫停，让他们在这等着，便带着小九往西市最热闹的地方钻去了。
明颜买东西没什么讲究，大概是见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要拿到小九面前问一问这个要不要，小九个没见识的土包子当然点头说好，于是两个人走了一路，各自的左右手都拎满了大包小包。
明颜有点后悔没找几个人跟着了。
忽而前方一声锣响，落在沸腾的人声中砸出了片刻的静默，但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人群又嗡嗡的吵闹起来。
小九好奇道：“怎么了？”
明颜停下脚步，抬头往面前小楼的匾额上一瞧，一字一字地念出来：“洪、升、堂——哦，唱戏的地方。”
小九的眼睛忽然一亮，明颜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想去看看？”
被人看破心思，小九还略微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扭捏起来。
“到底想不想去，不去我们可走了。”
“想。”回答得干脆利落嘎嘣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