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颜回过神来往底下一瞧，不对啊，大家缩脖探脑，什么样的都有，她刚才是说错什么丢人了吗？
她回身去望楚奈帛，得，他的脸色比底下人的还难看，明颜也顾不得再背稿子了，忙道一句“时间不早”把人给打发了回去。
客人散尽，场中杯盘空空，有些狼藉，飞鸾搀扶着楚奈帛起身，明颜忙过去扶住他另一边，“怎么了这是？”
楚奈帛冷眼瞧着她，“公主可真是心直口快，怎么想就怎么说，刚刚还自诩聪慧，怎么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撑不过就开始犯蠢了。”
明颜被骂得很无辜，“我背不过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因为这个？”
楚奈帛：“你脱口而出‘黄金甲’，是惦念战场，还是惦念战场上的人？”
明颜这回有一点点了然，她松开楚奈帛，道：“我文的不成，也就对这些刀枪棍棒熟悉些，没别的意思，你别瞎想。”
“我怎么想的不打紧，如今时局微妙，烦请公主不要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这人说罢扬长而去，留明颜一人站在原地，风萧萧，有点凄凉。
明颜晚间试着讨好了一下楚奈帛，这人嘴刁，吃东西除了口味还得看卖相，品貌俱佳的才能吃得欢喜，她特地让府里的点心师傅做了三样精致又美味的糕点，自己没忍住先吃了半盘，然后又催师傅补上，这才端着木质托盘往书房去。
楚奈帛披着衣服坐在书案后，烛光将他的侧影照在墙上，白皙修长的五指握着一支乌木紫毫，笔端走走停停。
明颜踮着脚尖迈猫步走过去，把托盘轻轻放在案上。
楚奈帛的笔尖一顿，继而又将那一横划完。他像是没看见明颜一样。
明颜清了清嗓子，道：“看你晚膳没怎么吃，最近熬得又晚，得吃点东西垫垫。”
楚奈帛从喉咙里含混地应了一个“嗯”，接着便不说话了。
明颜蹲下来，双手交叠，下巴磕在手臂上，眼巴巴看着楚奈帛，道：“对不起，我今天惹你不高兴了。”
楚奈帛：“你常常让我不高兴。”
明颜想了想，道：“那这是不是说明不是我的问题，是你自己太容易不高兴了？”
楚奈帛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挑眉看着她，“你是来干什么的？”
明颜眨眨眼睛，将五官摆放在一个很有诚意的位置上，道：“当然是来道歉的。”
楚奈帛哼道：“所以你就是这么道歉的？到最后还成我的不是了？”他阴阳怪气地故意捏尖了嗓子，摇头晃脑道，“真是对不住啊五公主，是我太容易生气了，总是会被您惹到，下次我一定注意。”
明颜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人真是太奇怪了，人们都说只有女人的情绪才会反复无常，楚奈帛的情绪起伏可比一般女人严重多了，就跟上了年纪尖酸刻薄的老嬷嬷一个样，动不动以折磨小宫女为乐。
明颜又小意讨好了几句，这厮油盐不进，时不时拿话刺她一下，明颜耐心有限，以往她从没遇到过楚奈帛这么难哄的时候。
以前，她的声音只要一软，再装装可怜，他就会无奈地笑着揉揉她脑袋，或者要抱一下亲一下，这事就算过去了。
现在不行了，这套已经行不通了，他们之间打了这么多年太极，楚奈帛终于腻烦了她这套换汤不换药的路子。
他们没成亲时，明颜可以想不见他就不见他，想什么时候见他就什么时候见他，但如今不同，他们就算白天吵了架，晚上还是要同睡一张卧榻。
明颜不是没有脾气，她只是习惯了在楚奈帛面前将自己的位份压到最低，处处紧着他先来，装一时半会儿可以，一天十二时辰都在装，这谁能受得了。
可他们偏偏又成了亲，朝夕相对，明颜觉得自己这张面具就快要戴不住了。
她让小娟收拾出一间厢房，招呼也没打就住了进去，半夜，她正睡得迷糊，就听飞鸾找来，小娟拦着不让他扣门。
“公主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飞鸾道：“你才拨给她几日就向着她说话了。”
小娟道：“咱们都是做奴才的，你多少也得收敛点。”
飞鸾嗤笑一声：“我的主子只有一个。”
明颜很是糟心地面朝里，用被子蒙住头，飞鸾声音不减，像是故意要让她听到一样，明颜由衷感到一股丧权辱国的悲愤。
她到底还是被楚奈帛压一头，连闹脾气的权利都没有。
飞鸾扣门道：“请公主回寝殿歇息。”
明颜闷头装死，飞鸾便提高嗓门重复了一遍，待到第三遍时，声音中掺着内力，已经能飘出老远，约莫府里浅眠的人应该都能听到了。
房门猛地打开，明颜的胸口起伏剧烈，她颤巍巍指着飞鸾的鼻尖，气得浑身发抖。
飞鸾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件披风，轻轻一抖展开，略微躬身递到明颜面前，“夜寒露重，请公主随我回去吧。”
明颜满腹怒气顿时被一根针戳漏了，她稀里糊涂被飞鸾裹了披风送回了寝殿，就跟洗干净打包好，送进狼嘴里的羊肉似的。
楚奈帛大半夜不睡觉，甚至衣服也没脱，直挺挺坐在榻边，他脸上阴云密布，明颜很怕下一刻就要电闪雷鸣，她利落地解了衣裳越过他钻进被窝里，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缩成乌龟状。
半晌，才窸窸窣窣有些动静，明颜从被子的缝隙中偷眼望去，见楚奈帛拽开衣领，极尽野蛮地把外衣一扒。
明颜缩了缩身子，把自己蜷得更小。
头顶一片阴影压下，楚奈帛双手撑在她身子两边，他灼热的鼻息拂过她的发顶，明颜咬牙在想他到底打算干什么。
然而过了很久，他什么动作也没有，末了，只有一声重重的叹息落下，明颜身侧的床榻一动，很快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明颜从被子里钻出半个脑袋，见他背冲着自己已经睡下，锦被只盖了一角，也不知道睡没睡着。
明颜轻轻探手过去替他盖好被子，然后也翻身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