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有些微骚动，明颜竖起耳朵，听到明翼似乎是下了马车，她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晚上这觉是甭想睡踏实了。
她穿上衣服，也跟着出了马车。
他们今夜没有赶在天黑之前遇到村镇，所以便就地宿营在了野外，周围有兵丁把守，举着火把来回巡逻。
或许正是这火光吸引了人的注意力，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披散着头发往他们这边奔来。
等稍近了些，方能看出她满面灰尘，几乎辨不出模样，额头带着伤痕，血还沥沥啦啦地往下流。
明翼刚要上前，邵凡夫便道：“太子殿下不可冒险，容我们先去查看个究竟。”
明颜不由得多瞧了他几眼，这人生了一副莽汉脸，比寻常男子约莫高出能有一头，他的盔甲也格外不同，许是因为官职高，盔缨比人家都长出一截，站在人堆里仿佛旗杆一样鲜明。
没想到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竟然还有几分细致。
这里已经离边境很近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人得了消息，想要拦下他们去沈台，故意下了个套让他们钻。
明颜耳廓微微动了动，听到紧跟那女人而来的似乎还有马蹄声。
那女人跑到近前噗通一声跪下来，惯力使她半边身子都抢在地上，差点就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她爬了几步，拽着离她最近一个小兵的衣摆，道：“求求你们，救救我！”
邵凡夫将她扶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那女人正欲开口，追兵已至，他们看到营帐并不靠前，而是在离营帐几十步外的地方勒停了马。
大约十几个壮汉，皆是一副草莽打扮，为首的那个在这种天里还赤者胳膊，身上裹了件棉马甲，领子开到胸口处，露出两块发达的肌肉来。
也不知道是真的火力旺盛，还是穷得连件遮体的衣服都买不起。
女人道：“我跟我相公遇到了劫匪，求几位大人一定要帮帮我！”
邵凡夫摆了个手势，士兵们纷纷亮出兵器，那些匪寇倒也识相，见到是正规军，屁也没放一个掉头就走。
女人见他们离开，忽然又疯了一样要追出去，没走几步，又回来跪倒，不住地朝邵凡夫磕头，大概是看出他是这里边管事的。
“我相公还在他们手上，求大人一定要救出他！”
明颜一皱眉，摸不准邵凡夫会不会帮这个忙，毕竟他们有军务在身，不好管这些个杂七杂八的事，剿匪这种事情应该交给当地的官府，而且这女人来历不明，万一是个陷阱呢。
明翼面露不忍。
明颜觉得依着她哥那性子肯定是要替这个女子求情的，虽然他名义上是此行的最高统帅，但实际调兵的权利还是掌握在邵凡夫手里，明翼虽手握虎符，但在这种情况下拿出来未免有点小题大做。
照邵凡夫刚刚那股谨慎劲儿，明颜估计他十有八九不会出手。
一个参将说道：“末将认为不宜出兵，我们马上就要到沈台了，万一这其中有诈，岂不是功亏一篑。”
那女人还在呜呜地哭，泪痕在脸上留下两道黑印子，一张脸显得更花了。
明翼刚想开口，就听邵凡夫喝道：“娘的，有这个本事怎么不参军打仗，搞这些邪门歪道，老子还怕了他们不成！吕壮志听令，你带一个什的骑兵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那个提建议的参将一愣，只得行礼道：“末将遵命。”
这个转折来的太快，所有人都停顿了一下，然而他们毕竟训练有素，很快便依照命令整合了一只人马。
过了没多久，骑兵队缓缓回来，走在最前的马上驮了个人，明颜眯起眼睛望过去，以为那人穿了一袭红衣，可等到她看清，不觉像被刺了一下似的移开目光。
那人大概已经死透了，肢体仿若无骨的随着马匹的颠簸晃动，红衣是他的血浸成的。
尸体放到地上，女人嘶号着扑上去，那人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青白的脸在火光下分外狰狞。明翼不忍再看，打发人给了那女人些银子。他到底还是没有不合时宜的开口让邵凡夫留下她。
那天晚上，明颜就着这一声声哭号和衣睡下。她仔细去想这一战的意义，然而终究没有什么结果。
第二天下午他们到了沈台，城中尽是奔走的百姓与士兵，然而乱中有序，土木石块分批往城墙的方向运去。沈台虽然位于边境，但毕竟建城时间久远，城墙不可避免的老化，眼下东征军要做的第一步就是修整工事。
在城门外时，王子濯带了两个人来迎，明颜猜测左边骑青马的方脸男子可能就是谭义，而另一边的，是正一脸惊讶望过来的戈昕霖。明颜微笑着颔首致礼，戈昕霖一愣，忽然发觉自己这样的目光已经越矩，慌忙别开视线。
王子濯接他们回营地，设宴款待。
难得的，这军中还有像样的女乐，歌姬舞姬乐师皆不是这种边陲小镇能养得出来的。
明颜侧身跟一旁的明翼耳语：“没想到这地方藏龙卧虎，女乐的水平快赶上宫里了。”
明翼言笑晏晏地喝下王子濯敬过来的一杯酒，趁无人注意，小声回道：“什么卧虎藏龙，这就是从凤凰城里带来的。这是随军的乐班。”
明颜诧异道：“打仗这么滋润？”
明翼道：“还有更滋润的你不知道呢。”
明颜附耳过去：“什么？”
明翼张了张嘴，看着一脸天真纯良的妹妹，到底没好意思把“军女支”两个字说出来。
这些将士一旦出征，往往是数月甚至数年冲杀在战场上，提着脑袋为君主尽忠，明舞阳体恤他们的辛苦，这些方面向来不会亏待。
见明翼神色古怪，明颜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帮女兵。因为女帝的关系，女人在扶休的地位虽然高于其他几国，但拼体力她们先天不足，而女兵也多用在侦查，传令，骑射乃至后勤、医疗。那么有没有可能，她们也在军中扮演着这种让人消遣的角色呢？
后半场明颜吃饱了便端着酒杯一一打量起场中的人，她将楚奈帛告诉她的跟这些人逐个对号。
忽而，她往王子濯右侧的位置望去，就见戈昕霖面露尴尬地快速移开视线，随便盯着一处研究。
这人该不会是以为她是为了他才一路追过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