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过后，明颜带了一些吃食回到给她分配的营帐，小九巴巴等在里边。他现在是以太子随行侍从的身份出现，却半点伺候人的本事也不会，最拿手的就是张着嘴等人投喂。
小九过来就要去抓她端着的羊腿肉，明颜却把盘子猛一抬高，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说道：“去给我倒杯茶来。”
小九只眨巴着眼睛看她，并没有行动。
明颜拿脚尖踢了踢他小腿肚子，“我在教你怎么伺候人呢，傻愣着干什么，还想不想吃饭了！”
养了这几天，小九的脸比以往圆润了一圈，腮边嘟嘟的挂着两小坨肉，有点婴儿肥，一生气起来腮帮子更鼓，眼睛也睁得大大的。
他无辜地看着明颜。
明颜：“装可怜也不行。”
明颜举得胳膊都要麻了，他终于肯转身到桌边倒了一杯茶递过来，手猛地往她身前一横，那杯满满当当的茶水登时溢出来，险些要洒到明颜衣襟上。
明颜后退一步，道：“你要是再使坏，我回去就找个教导嬷嬷教你学规矩，到时候可就不是倒杯茶这么简单的事了。”
小九忽然道：“骗子。”
明颜被他骂的摸不着头脑，“我怎么骗你了？你还来劲了是不是，敢跟我叫板。我怎么说也比你大，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主子不叫就算了，连姐姐也没叫过一声给我宽宽心，你说我要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干什么。”
小九控诉道：“欺负我。”
明颜这才发觉他说的是自己曾经跟他承诺过不打骂他，不欺负他，给他好吃好喝。明颜哭笑不得，只得把肉拿来堵上他那张嘴，“你不会伺候人还怎么待在太子哥哥身边，当初可是你求他把你带来的，你来干什么？就为了玩吗？”
小九从羊腿肉中抬起头来，神情忽而变得郑重，他把盘子一放，两手的油往屁股后的衣摆上一抹，手脚麻利的沏了杯茶，恭恭敬敬递到明颜面前。
这礼仪竟一丝不差。
“坏东西。”明颜心里想到，“明明就知道怎么做。”
明颜嫌弃地带他去洗了手，领他去明翼帐中，“等会儿就按照刚刚做的给太子哥哥倒茶，你跟在他身边多学学旁人怎么做，懒骨头一把仔细我以后不要你了。”
小九顿住脚步。
明颜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我说真的，不是吓唬你。”
许是考虑到自己抱上的这条大腿并不牢靠，小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紧紧跟在明颜身后，几乎想要伸出手去揪住她的衣摆。
他们正跟明翼前后脚进来，明颜拍拍小九肩膀，他就照着刚才的样子给明翼端了杯茶过来，躬身抬手，递到明翼眼前。
明翼接过来笑道：“哎吆，进步神速啊，还是你有办法。”
明颜见他似乎是从中军主帐回来，便问道：“你刚刚在跟王将军议事？”
她也就是好奇随口一问，便见明翼拉下脸来，道：“我去代为传达母皇的口谕，母皇主张强攻，可我却觉得此时并不是大举进攻的好时机。”
方才在宴会上明颜也略略听到一点，东征军自从到沈台以来，已同尧国交手几次，虽然屡次得胜，但战争规模不大，称不上有多大的军功。
尧国的军队似乎都是些老弱病残，那些将军们喝了点酒便笑言他们是因为见到姜国亡国，吓破了胆，索性破罐子破摔，拼上这一回了。
明翼道：“若你是尧国国君，你因为害怕自己的国家被一个强敌吞并，会采取这种以死相拼的办法吗？此战是尧国主动挑起的，可他们却用这种打法，不得不让人疑心。”
明颜道：“谁知道呢，或许这尧国国君就是个不要命的？”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不是还有芷国？你不是曾说过他们有联合芷国的可能？”
明翼叹道：“我能说的都已同王将军说明，他听不听就由不得我了。”
王子濯同明舞阳征战多年，两个人脾性相投，几乎都是沾了松油的火捻子，一点就着，这次明舞阳带来口谕，那他便会出兵攻打尧国吧。
看到明翼忧心忡忡的样子，明颜宽慰道：“不是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王将军即便是接到了母皇的旨意，也得视目前的情况而定吧。”
明翼取出虎符，放在手里摩挲了一阵，苦笑道：“我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
出了明翼的营帐，明颜带着小九在营地转了一圈，将士们见到她纷纷行礼，她是全军中唯一一个不穿铠甲的女子，所以十分好认。
这一帮大兵小兵许是一辈子没见过皇家的人，见明颜一路走来什么排场也没有，顿觉她十分亲和。太子亲临东征军，大家觉得受到了重视，情绪的确一下高涨起来。
明颜走到女兵营，见里边穿梭往来的都是女子，便不由多看了几眼。女兵营同其他的营帐相隔开，驻扎地四周支起了白色帐幔，自成一体，仿佛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小九也跟着探了个脑袋进去，明颜揪着他的小马尾把人往后一带，“都是些大姑娘，你看个什么劲。”
小九以眼神无声的抗议。
这时从里边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随他们一起来的禁卫军百丈营中的梅一雯，另一个眼生，那人对她行了个军礼，道：“女兵营千夫长许月珍见过温容公主。”
明颜摆摆手，道：“许将军客气了，没那么多规矩。”
许月珍道：“统军正命我们这边挑选几个伶俐的送过去侍候公主，正巧您来了，便进来瞧瞧我们挑的人合不合您心意。”
原是王子濯见她只身前来，身边连个人也没带，唯恐怠慢了她，这才打算从女兵营抽调人手。
不过她从小就被怠慢惯了，也不差这一两天。
明颜道：“这倒不用了，我一个人也还习惯。”
他们此时已经进了女兵营中，营帐前的空地上，有人正在喊着口号操练士兵，一排排箭矢雨点似的落到前方的人形靶上。
明颜状若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发现这支队伍应当全部都是弓箭手。
女子若要上阵杀敌，没有几年功底，拼刺刀肯定是不行的，然而这些来参军的女子大多因为家贫，吃不饱穿不暖，从了军兴许还能活下去，哪有机会在这之前就能学习拳脚呢。
小九似乎对女人能打仗这件事颇为新奇，都出了人家的驻地还不住地回头看。
明颜道：“你一直盯着她们不放是觉得那些姐姐比我好看吗？要不你别跟我了，我放你去跟姐姐们玩好不好？”
小九紧张地拽住她衣袖，可能觉得这样表不了自己的忠心，继而又抓住了她的手。
这小爪子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汗，明颜嫌弃地想要甩开，可是看到他那双蓝汪汪的眼睛，又作罢了，拉着他的手回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