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踏进天牢大门到现在，明鸿宇对她可以算得上是“礼遇”了，她还以为是他这几天在冷宫磕坏了脑子，看来只是还没顾得上折磨她而已。
明颜倏地起身，用眼神制止了两个企图上前拉她的狱卒，“你确定要这么对我？”
此等大罪即便是再敷衍，正常的程序该走还是要走的，过堂定案的时候不可能只有明鸿宇一人，若是让其他人看到她被打得遍体鳞伤，会传出许多闲话。
这或许对大局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如果明鸿宇的目光放长远一些，还打算让明羽坐上帝位，就应该尽量避免这种事发生。毕竟哪个皇帝不想要好名声。
两个人在幽暗的火光下对峙。
明鸿宇看她的样子像是正在脑海里给她上了一遍酷刑，大概从剥皮抽筋到断骨剔肉挨个尝试了下。
最终，可能还是觉得不过瘾，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眯了眯，幽幽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放心，还是有很多法子既能让你死去活来，又看不出什么。”
明颜张了张嘴，有种把自己往火坑跟前推了一步的感觉。
怕她中途抵抗，明鸿宇很贴心地又加了两个狱卒，四个人押着她往天牢最深处走去。
她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反抗也没有用，还不如攒点力气应付接下来的酷刑，明颜被人一把推进了刑讯室，刚被里边缭绕的烟火熏了个满头满脸，不一会儿又被人给拽出来了。
明颜斜睨着明鸿宇：“良心发现？”
明鸿宇盯着她，嘴巴抿得死紧，同旁边人道：“带回去。”
待明颜走远，他低头捏着刚递上来的折子，冷笑了一下——这些联名上书要保明颜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都憋着股劲挑在东方兰回来的时候蹿出来。
位列六大柱国将军之一的建威将军东方兰还有另一重身份——明舞阳的义妹。这些长年戍守在外的武将没有军令不得回调，他以为明舞阳病发突然，并无准备，不想她竟然已经为明颜安排到了这一步。
明鸿宇拇指摩挲着纸面，这份折子上的人名并不陌生，只是能在短时间内调集起来恐怕还少不了楚奈帛的功劳。他冷哼一声，把折子往地上一掷。从旁伺候的小太监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缩头缩脑地弯腰捡起来，收好。
自打那次过后，明颜在牢里的日子并不难捱，几天之后结果下来，她被判贬为庶人，充军流放。
前线正在打仗，表面上听起来好像是留她一命，可单单是到达流放地的长途跋涉也够人喝一壶的，若是身子弱点的，说不定撑不到目的地在半路就嗝屁了。
明颜还以为在东方兰面前，他再怎么不想让她好过也得遮掩一番，没想到他没让她死在牢里，却想让她死在前线。为国捐躯什么的，听着倒也是个好名声。
临行时，明鸿宇纡尊降贵，亲自来送别，他满面痛惜地替明颜披上一件薄披风，端着后爹的架子，就差没洒下两滴热泪来了。
他道：“你长兄也是这么个时候，留在了前线，此一番只愿你能好好保重。”
明颜一愣，没想到他会提起明翼。
虽然所有人都把明翼的死怪在她头上，甚至连明舞阳都怒而扇了她一巴掌，可是明鸿宇却自始至终没因为这件事对她发难，他的表现可称得上平静。
此时明颜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仇视与大仇得报的畅快，喉头只是哽了一下，一点也没翻起被算计了的敌意。
明翼死在了战场上，所以她也要在战场上抵上这一命么？
这没道理，可诡异的是，单是这样想想，明颜就觉得有种赎罪的解脱。
只是她死了，楚奈帛怎么办呢，他费了那么多心思把她养大，又推到今天这个位置，若是她死了，这些不都前功尽弃了吗？他还怎么回南焱。
命是还不了的，她还得活着。
同她一道的还有几十人，大家窝在几辆四面漏风的囚车里，拖拖拉拉地往城外赶。
明颜的待遇比他们稍好一些，是单独押送，被安排在了队伍的中间，将出城门时，囚车停下，她正扒着栏杆往外看，就听背后响起落锁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一个小小少年，也换了身囚服跪坐在车厢里。
明颜惊道：“小九？”
小家伙抬头冲他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明颜忙拍打囚车让人停下：“这怎么回事？说好的不累及家眷呢？”
那人漫不经心道：“皇夫特地吩咐的，您跟他们不一样，即便除了皇籍，您之前的身份也金贵着呢，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哪成。”
明颜：“把他弄走，我不要。”
她一个人倒霉就算了，还拉个垫背的算怎么回事，楚奈帛也不知道管管，要送好歹给她送个有用的来，这小子年纪这么小，能顶个屁。
那人敷衍了事地拱拱手：“这个小的可拿不了主意，人已经送来了，路上陪您说话解闷也好。”
囚车继续前行，车厢里的人大眼瞪小眼对坐着，小九上下打量她，末了点点头，“没伤。”
明颜戳着心口，道：“我这难受。”
小九紧张地往前膝行两步，跪到她面前，问道：“阿姐怎么了？他们打你了吗？”
明颜抬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把人打得往前倾了倾身子，她咬牙切齿道：“糟心！”
小九便露出个没皮没脸的笑：“我是来保护你的。”
明颜无语望天，真好意思说嗨。
出了凤凰城不多远，车队停下，押车人抖掉了脸上方才当残存的那点恭敬，长手一拽就把小九从车上拉了下来，多亏明颜眼疾手快地一拉，才没让他后脑勺着地的摔下去。
“你做什么！”
那人道：“先前已经同您说过了，皇夫特意关照过您，小的们怎敢不从，劳您挪个地。”他指着一辆塞得满满当当的囚车，“上后边那辆车吧。”
千里之外，这一路上凶险无数，出点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明鸿宇这是在牢里没能得手，在这个地方找补呢。
比起实打实的对她用刑，这种欺侮或许更能解他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