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因为陆非焉的助阵而大获全胜,他们将驻地推进到无垠山之后,安营扎寨。
回营后,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地倒头便睡。
小军官赶去向沈季同汇报时十分隐晦地提点了明颜几句,大致意思是她在这一仗中的表现可圈可点,会考虑在将军面前美言几句,给她升升职位。
明颜面上不好意思地再三推辞,心里却暗道这小子上道,不枉她拼死拼活给他当了半场的侍卫亲兵。
她处理好伤口又闷头补了一觉,却睡得并不沉,他们回营安置妥当后正是个半下午,驻地上还很忙碌,躺在营帐中能听到外边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明颜眯了一会儿,觉得脑仁胀痛,便起身走出帐外。
天边的乌云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滚滚浓烟,那场山火不负众望地烧到现在也依然没有要熄灭的意思。
只有亲自经过才会知道,这场火燃起的位置很巧妙,从山的前后两处看都会觉得起火的地方是在山路上,而且通过常理推断,这把火也只有点在山路上才会对战局起到作用。
但沈季同的原意却不过是借这场火来拖延时间,让困在山中的姜国人自乱阵脚,让他们的援军以为去路已断,而真正决定战局胜负的却是陆非焉的兵马。
沈季同什么时候跟陆非焉搭上边了?
绥州的兵马就算是女帝亲自下令也不一定请得动,上一任鲁国公便够随性了,到了陆非焉这一任更是洒脱不羁,绥州俨然自成一体。
姜国和芷国清楚扶休的兵力分布,但陆非焉这一支显然不在他们的预料之内,这也是他此次能够突袭成功的原因所在。
明颜溜达了一圈,忽然遇上张熟面孔,那人从她面前走过,明颜不敢确定地跟在他身后,走出一段那人方才发觉,猛一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明颜惊喜道:“邵将军,真的是你!”
邵凡夫盯着她看了半晌。明颜鏖战一天一夜,又跟着部队拆毁林中机关,穿过山林重选驻地,安营扎寨,忙到现在都没怎么合眼,已经完全没个人样,难怪邵凡夫会认不出她来。
她的身份特殊,也不便张扬,明颜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拢,露出额头来,低声道:“是我啊。”
邵凡夫大惊失色,赶忙下跪:“末将参见公主。”
明颜赶忙将他拉起,“别别别,在这没人知道我的身份。”
邵凡夫打量了一眼明颜的穿着,纳闷道:“您……这是何意……”放着好日子不过,跑来体验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活?
明颜道:“一言难尽,日后再同你细说。倒是邵将军你,在凤凰城好好的禁卫不做,怎么跑来这鬼地方了。”
邵凡夫垂头叹了口气,道:“我护送太子不利,甘愿领罚。”
明颜拍拍他的肩膀,“不是你的错。”
一提这事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沉重起来,明颜想了想,不知该说什么,便只能嘱咐道:“别告诉旁人我的身份。”
这地方离着凤凰城千里之遥,传个战报一路昼夜不歇不停换马还得三天才能到,那边要是有意闭锁什么消息,这种边陲小镇一辈子也别想知道。所以明鸿宇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把她扔给沈季同,也是看沈季同是个好欺负的,她要是真死在这,即便明舞阳无法追究,但于他来说总归是个污点,日后便也成了被人拿捏的把柄。
邵凡夫正打算拱手施礼,明颜道:“不必了,你的职位比我高,在军中就按军中礼仪办事。”
邵凡夫搔了搔后脑勺,还是很不习惯不用敬语跟明颜说话。
就在两人打算分别之际,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营帐中传来喧哗声。
明颜这才发现她跟着邵凡夫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中军的驻地,而那个发出吵闹声的便是沈季同的主帅营帐。
明颜吐吐舌头,就要转身离开,这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要是被人看见了会惹麻烦的。
这时就听营帐中一道清朗的声音陡然拨破了音,“你说什么!流放的囚徒做为先锋多数都死在了林中?!沈将军,你,你!”那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印象中陆非焉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他小时候总是嬉皮笑脸,长大了又惯在人前装老成,说起话来四平八稳,才多长时间没见怎么成了这副德行。
沈季同对于请来的这尊大佛可谓是礼遇非常,面对一个小辈也肯放下架子,耐心解释说:“军中处置这些流放之人一向如此,不知沈某什么地方做错,惹得国公不悦?”
陆非焉:“你错大了!来人,给我把军中的名簿拿上来!”
沈季同的人他自然指挥不得,他带来的人又怎会知道人家军中名簿的去处。
这一句话说出去实在尴尬,双方的人大眼瞪小眼,无人动作。陆非焉碰了一鼻子灰刚要发怒,就听沈季同说道:“国公可是要找什么人?一军数万人,同名同姓者甚多,国公若是一个个看来得看到什么时候,不如您同沈某说说,看沈某能否帮忙?”
陆非焉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气闷道:“不必了!”
明颜心道:“这十八九是来找我的。”但她不敢贸然冲出去跟他相认,毕竟沈季同在场。
然后……明颜直勾勾看着陆非焉带人闯进了女兵营。
各军中的女兵营帐一向同男子分开,男兵不可随意出入,陆非焉带人大喇喇这么往里一冲,里边可乱了套。
他身后的亲兵卫队一脸凶煞,分成几排围住出口,齐齐亮出兵器来,知秋喝道:“都不准嚷,站好站好!”
里边的女子乱作一团,有的衣衫不整,慌忙找东西掩好,只露出个头来,“你、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这样胡来,沈将军治军严谨,你们这样可是死罪!”
陆非焉撇嘴一哂,“哼。”
知春知秋对着军营中的女子挨个看过去,每一个都瞧得仔仔细细,生怕遗漏了什么,哪家女孩子好意思被几个大男人这样盯着看,于是咒骂不断,说什么的都有。
直到知春知秋把人滤过了大半,沈季同才紧赶慢赶地追上来,进门就嚷:“国公不可!”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寻思着接下来的话该怎么开口。
绥州陆家的子子孙孙随便哪一个拎出来,无论男女,都是出挑的美人,原因无他,只因历代鲁国公极好美色,罗织天下美人入幕,这一代代传下来,怎么会出歪瓜裂枣。上一任鲁国公为人所知的妾室就有十八个,不知道的还指不定多少。然而陆非焉至今尚未娶亲,正室侧室皆无,还以为是个行事端正的,结果今天就闹了这么一出。急色急成这个模样,真是比他老子还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