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以后,冷天薇再次出现在了郭老四的面前。
站在贺承星和郭老四的中间,她的神情有些尴尬。
“郭少爷,接下来这段日子,薇薇就要麻烦你代为照顾了,她身上中了毒,行为难免出现偏差,还望你多包涵!”贺承星本能地想去抓冷天薇的手,不料却被她甩开了。
她别开脸,始终不愿理他,这一回,他是真的伤了她的心了!
虽说自古忠孝难两全,贺承星的这种做法,在道义上她能够理解,可在情感上她却不能接受!
“我师姐她现在……”郭老四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因此有些吃不准,以为她仍旧处在偷心茶的功效之内。
“我刚给她服了一颗解药,能管一天,”云天见了忙向他解释道:“这解药不多,不到关键时刻你不要拿出来,多哄着些吧!”
“这……”郭老四闻言有些为难。
“不会有太大问题,别忘了,将计就计,探出白三娘的秘密,这才是当务之急,等咱们活捉了这白三娘,就不愁没办法解了天薇身上这毒了!”云天说道。
“老四,昨天晚上的事……谢谢你了,多亏你绑了我,要不还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冷天薇这时才向郭老四表达了歉意。
“师姐,你别这么说,是我对不住你,没能保护好你,害你中了这样的毒!”郭老四听她这样说话,顿时松了口气,忍不住鼻酸起来。
“不、不!你不要这么想,老四,如果不是你,随便换一个什么人,现在我都有可能已经……是我该要谢谢你!”冷天薇这番话,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贺承星听的。
她这话完全出于真心。她现在的确是既后怕,又感激,对郭老四彻底刮目相看了!至少……她现在真的明白了,他对她其实并不比贺承星差!
两人回到汇武堂,已是中午,冷大力正等着他们吃饭。
除了他,一块儿等着的还有郭家的张妈!
这会儿他们一进门,张妈第一个就迎了上来。
“少爷,你们可算回来了!太太让我来请你和冷小姐回去呢!”张妈一见他们,就拉着郭老四的手说。
“我妈叫我们回去?这是为什么?”郭老四警惕极了。
“下午太太请了全上海最好的裁缝来家里,说是要给您和冷小姐量身呢!”张妈直言。
“量身?!量什么身?”郭老四一听这话,简直要被他妈给逼疯了!
“自然是量……”张妈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天薇打断了。
“老四,没事,我们回去,没关系的。”她拉了拉他的胳膊,入戏快得惊人。
郭老四见了她这副模样,不由一愣,随即干咳了两声,便别了冷大力他们,真的跟着张妈回了郭家。
话分两头,这边冷天薇顺利地打进了郭家,另一头,整个计划的发起人白三娘,倒是清闲了不少。这天她特意叫厨子多做了几道元生爱吃的小菜,然后便提着食盒,去了天元堂。
这不是她头一回去天元堂,却是她去得最正大光明的一次。身上套着凡人的肉皮囊,她始终不得与元生相认的机会。可纵使如此,本能仍旧迫使她心心念念地想要与儿子见面。
抵达天元堂的时候,元生正跟着云天在炼丹房里修习心法,因此是贺承星给她开的门。
都说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可白三娘一看见贺承星这张脸,仍旧不自觉地想起他的前世——北辰道人来!
遥想当初,北辰道人是何等意气,举手投足间,仙风道骨飒飒风流。而如今,变作贺承星,却是像他又不似他!怎的不叫人唏嘘?
“元生这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好。”贺承星虽心里不待见她,可依旧为她倒了水,态度还算客气。
“没关系,我可以等。”白三娘闻言并不在意。她知道云天一定不会把自己和元生的事说给他听,所以贺承星此刻的态度,她完全可以理解。
“不必了,我们都很忙,没人有时间在这里伺候你!你放下东西,就可以走了!等元生做完功课,我会转交给他。”在他眼里,这个白三娘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搅屎棍,满肚子的坏水,无一点可取之处。他就弄不明白,这一回师父为何非要听这个女人的建议!若不是因为她,冷天薇也不会被自己气成这样!
这话一说出口,他就立刻摆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我知道,你一定很讨厌我,觉得我是别有用心。”白三娘见他这样,忍不住说。
贺承星听了这话,手悬在半空中,有些僵硬。他只是不做声,但并没有否认。
“我没你想得那么不堪,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望着贺承星的这张脸,白三娘有些错乱。她别过脸,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可我也从没指望过你会接纳我。只是你如今,不是也一样动了凡心么?你应当懂得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为什么就不能对我更宽容一些?当初若不是你固执己见,我们一家又岂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你在说什么?少在这里装柔弱,你别以为自己胡言乱语几句,我就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了!”贺承星显然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只见他抬手指着她的鼻子指责道:“我告诉你,你休想得到元生!就算他是修罗子又怎样?这并不代表我们天元堂就会放弃他!我不管他是什么,他始终都是我的师弟!”
贺承星的话说得义正辞严,不料就在他说这话的当口,元生与云天却恰巧从炼丹房里出来,走到了大厅之中!
“师哥,你在说什么?什么修罗子?你说谁是修罗子?”元生有些凌乱。
“元生,我……”贺承星回头看见他,顿时一惊,只因关于他的身世,云天他们从来没和他说过实话!
“元生,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来?”白三娘见状,也连忙举起手中的食盒,想要转移话题。
“白姨……你怎么知道我是元生的?”自从他变大后,还没有见过白三娘,可她现在却毫不意外,竟还能一眼认出他,这怎么可能?!他何等聪敏,若说其中没有鬼,他绝不会信!
“我……”白三娘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可却不知该怎么把话圆回来!
“你们全都有事瞒我?你们全都瞒着我?你们到底还瞒了我些什么?什么修罗子?谁是修罗子?!”元生激动极了,在场的每个人都被他弄得尴尬至极。
大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说话。他们都在思考,该怎样继续诓骗元生,然而搜肠刮肚之后,却依旧词穷。
他们僵持着,都在等着别人先开口,可大家却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牺牲自己去打这个头阵。
终于,最后的最后,还是云天长叹一声,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只见他神情复杂地抬手指向白三娘,一字一句无比郑重地对着小徒弟说道:“元生,看清楚你面前站着的这个女人,她……她就是你的母亲,白三娘!”这话一出口,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一下子炸裂了所有堆砌在元生面前的假象!
元生震惊了!他望着眼前这个被他成为白姨的女人,突然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一刻,他这二三十年来,过的假人生,终于被自己的师父无情地揭开,逐渐走向了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