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的眼睛从外向里看,黑白分明,神藏于内,并无什么不妥。秀娘捧着他的头看了半日,也没瞧出什么异常来。
“怎么样?”云天看妻子迟迟没有动静,忍不住问。
“没什么呀,”秀娘又仔细察看了许久,才说:“要不,我拿舌头给你舔一舔?”
“舔?!”云天听了觉得好笑,可看妻子这认真的模样,他又觉得也挺有趣的,于是干脆就改了主意,陪妻子发疯,说:“好吧,那你试试!”
其实他不知道,秀娘出这个主意,并不是出于无知,而是出于她动物的本能。她虽是妖,可同时也是一只狐狸,对一只狐狸来说,她的口水,可不像人类的口水一般乏善可陈。当他们受伤的时候,清理伤口,从来都是靠舔的!
却说此时秀娘那温软的舌头往云天的眼睛上一舔,嘿,奇了!他果真就不再觉得痒痒了,而且不但不痒,竟还冰冰凉凉地觉得有些舒服,这教他干脆完全放松下来,躺在她的腿上享受。
“还是媳妇儿厉害,果真立马就不痒了!”他闭着眼睛笑嘻嘻地说。
“真不痒了?”舔完最后一下,她仔细地从他脸上擦去残留的口水。
“嗯,一点都不痒。”云天仍不打算起来。
“不痒还不起来?你不怕压到咱们的儿子么?”秀娘失笑,她抚着丈夫的头,拿他打趣。
“我拿捏着呢,放心,”云天嘿嘿一笑,反手伸到自己头下,摸了摸她的肚子说:“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我就知道,我有这直觉!”秀娘见他这样,笑得更甜了。
“我师父都没这本事,你倒能知道?”云天不信。
“你师父又不是女人,如何能知道!”秀娘哼了一声,自信极了。
“那咱们来打个赌好了,”云天见她不服,干脆说:“若是女孩儿,这孩子的名字就由我来起,若是男孩,就由你来起,如何?”
说着,他直起身子,睁眼看她,却不想这一睁眼,他的眼前的世界却变得奇怪起来——这房间里,突然多了许多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或站或坐,还有的干脆飘在半空中,看得云天顿时傻了眼!
“我这不会是得癔症了吧?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可能看见这些东西!”他心中暗暗打鼓,却不敢告诉妻子。
“一定是师父给的那颗丹药有问题!”他默想。
“赌就赌,谁怕谁呀!那咱们一言为定!”秀娘压根没看出他的异样,还想伸手与他击掌为誓。结果却发现他的眼神不对!
“天哥、天哥?”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凑到他近前,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这下,云天的脸色更难看了!
只见他望着她,完全是一副吓呆了的模样,眼睛一瞬不瞬,嘴巴虚张着,人一个劲的往后挪!
“你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秀娘觉得奇怪,连忙伸手往自己脸颊上摸。
云天见了,却没有说话,他强掩心慌,只是手忙脚乱地从床边爬起来,往后一退再退,一连退了数步。
“你……你……”
他眼前所见到的,不再是原来那个温柔可人的妻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浑身雪白、毛色晶莹的白狐狸!一只穿着秀娘的衾衣的大白狐狸!
这叫他震惊得几乎心脏麻痹!
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的这一切,索性颤抖着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
“你到底是谁?”冷静再冷静,克制再克制,他还是忍不住质问。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秀娘这时渐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忙不迭地转身去看自己的尾巴,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你是什么?你最好现在就说实话!”云天还是没有睁眼,但他已渐渐明白了师父之前给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药丸了!
“我是你的妻子秀娘啊!你还要什么实话?”秀娘吃不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紧张极了!
“你能不能别骗了!”听着妻子的声音,他完全可以断定,这个秀娘并不是狐狸精冒充的,而是她本身就是一只狐狸精!这个发现,叫他抓狂!
“孽畜!你是觉得我傻吗?”他猛地睁眼,指着她怒骂道:“大胆狐妖,接近我、接近天元堂究竟有何目的?快快从实招来,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说着,他冲到北墙边,取下墙上的桃木剑,就冲着她指了过去!
“你用剑指我?你竟用剑指我?!”一时被揭穿了身份,秀娘也没了主意,她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觉得心底一阵阵地发寒,“我以为你是修道之人,不会在乎我的出身的!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能有什么坏心?”
她哭着解释,可云天却没有接受这样敷衍的回答。他生平最恨别人欺骗自己,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妻子,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之中,此刻早已出离了愤怒!
“人就是人,妖就是妖!人妖殊途的道理你不懂吗?!”他怒骂!
“我只是喜欢你,我有什么错?我何曾伤害过你?”秀娘哭着吼了回去。这一刻,她又惊又恐,又气又委屈……
“你骗了我这么多年,竟然还理直气壮?!”云天红了眼苦笑。
“我骗你什么了?我对你的情意全是真的!”秀娘忍不住反驳:“你要到这种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隐居,我也陪你来了!你要吃素修行,我也戒了荤食,试问这世上,你可曾见过这样的骗子?!”
“啊——啊——”云天闻言不由咆哮,他说不过她,看见她的眼神,又觉得不忍,舍不得再去苛责,于是只得一把将剑扔在了地上,痛苦地指着她说:“我竟为了你这种……为你离开了我的师父!好、好……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便发了疯似的吼叫着夺门而出,只留下女人独自在房间里绝望地哭泣……
那一天,就是庚子年三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