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威郡南面有那么一条小河横穿而过，初春料峭，寒冰将化，夜晚一片黑暗中，独得一间三层阁楼临水灯火耀耀，河水倒映着灯笼的红光，被引入阁楼大厅，再把那红光反映在厅堂之中，就见屋中一片水光滟潋，小小的平台上有几名身着艳丽衣裳的姑娘轻声咿咿呀呀的唱着时兴的小调，那嗓音柔媚的像在挠着人心间子。
远远看着，肃雍扭头对阮靖安笑道：“阮小将军莫不是同道中人？这一路一点冤枉道都没走就寻对了地方，脂粉味儿就这么巧能正好飘到了您的鼻子底下啊。”
“凑巧罢了，四爷近前看看？”阮靖安笑着看远处一串串大红风灯，在黑暗中倒是十分招摇，没告诉身边两人这一路上那黑色旗子标记一路引着他来。
三人走进，发现这北地最大的青楼果然是大，比那平日层层叠叠进深的小园楼不同，就这么高门大户的立在那里，门口站了两个三十多岁的文雅男子，只是迎客并不招呼，倒是二层临水的长廊里依着靠着几个清隽的小姑娘，身上衣服艳丽，笑嘻嘻的互相小声说笑着，只偶尔眼角眉梢扫一眼外面，并不刻意招揽顾客，手脚环佩叮当的金玉响声便很是招人了。
“果真名不虚传。”肃雍望着这醉月轩喃喃自语了一声，便饶有兴致的走了过去，门口迎客的见了三人，心里先掂量一番，一个青衫男子便先一步走了出来，“三位大人看着面生的紧啊。”嗓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些许文雅，“可是第一次来醉月轩？”
听了这男子的话，阮靖安上下扫了一眼面前的男子，见他面色和气，并不像是平日里青楼龟公的猥琐，于是笑道：“是第一次，可有什么说头么？”
见阮靖安笑了，那男人也勾唇一笑道：“大人们因胭脂姑娘慕名而来？”
“胭脂？据我所知这北地数得上名号的妓子里，可没有胭脂这个名字啊。”那男人一问，肃雍将这名字放在脑中过了一遍，并未听闻过这一号名字，虽然他因身体与身份原因从未来过这等腌臜地方，但只要北地出名的妓子，皆被他请入府中玩赏过。
听了肃雍的话，叶飞轩厌恶的扫了他一眼，心中对他的印象越发低下。
“那大人们可要欣赏欣赏我们这里前两日才来的清倌人，才登台两日便声震北地，附近的风流才子们可皆慕名而来。”肃雍的话让那男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着又看向叶飞轩道：“这位大人莫要露出这种表情，我醉月轩绝不是大人所想的藏污纳垢之地，里面住着的，也不全是人尽可夫的荡女，就比如说这胭脂姑娘，不仅风华绝代，而且满腹诗书，精通琴棋。”
“按你说的，这青楼女子难不成还都是闺秀才女了？这般好的姑娘怎么就自甘堕落了呢。”见这男子如皮条客般，叶飞轩这等身份的大家公子冷笑一声，自是不愿与他多费口舌。
“大人啊，您心中的那等只知卖笑的青楼女子是末等，若是想找琴瑟相和的，便要有足够的这个了。”说着那男子翻了翻手腕，示意的笑了笑，接着道“若是想找个风华绝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情有趣的，那就不是区区钱财能打动的了。”
“做妓的不就是为了钱？钱财都打动不了，那需要什么？”叶飞轩并不信那男子的话，只觉这不过是青楼的一个噱头罢了。
“像我们胭脂姑娘屈就我醉月轩便有一个规矩，除非来客的才学让她满意，才肯跟他共效鸳鸯、同赴巫山，允他成为入幕之宾、红帐之侣；否则，就算他财大势众，她也抵死不从。”那男子长期待客，什么样的人都见的多了，自然是看出了叶飞轩眼中的不屑，也不生气，只轻笑着说着。
“既如此，那便先给我们找个金钱能找到的最佳女子引引路，再让我们欣赏欣赏那胭脂姑娘是如何颠倒众生的。”阮靖安直接从贴身的荷包中摸出一个小金锞子递进男人手中，那小金锞子约莫鸽蛋大小，男人手中一个掂量便知是十足真金，微一愣神便春风满面朝屋里招呼道：“俏妮儿！带客人进屋！”
“哎！”只听楼上一声不紧不慢的应对，接着一个身穿水红色长裙的姑娘已经面带微笑的走了下来，“三位客官里面请。”
见不是那等乳燕投林般直接贴在自己身上，叶飞轩明显舒了口气，三人随着这位姑娘沿着引入的一线河水走入厅中，穿过一层障目，只见里面便满是娇媚的香粉气味，温热的空气中伴着时不时传来的低语娇笑，调入了一丝暧昧的气息。
那名叫俏妮儿的姑娘引着三人绕过一楼的众多方桌男女，把他们请上二楼，因为是天井布局，二楼很是敞亮，沿着栏杆设了几间半隔开的单间，供客人们居高临下的欣赏那些乐师与女子们表演。
先是几名女子在乐师的伴奏下来了一小段脍炙人口的唱词，接着几个较有名气的妓子上台歌舞，立刻便引得一楼众多恩客的哄闹捧场，就连楼上不少客人都笑着往下扔了不少金银锞子之类的打赏，随着乐曲越发深入，几名歌舞的女子一层一层的纱衣慢慢从身上褪了下去，堂上堂下瞬间一片喧嚣，这俏妮儿一边给三位倒茶，一边看着，其中一人看的饶有兴致，一人虽然面带微笑，眼中却丝毫没有情感波动，另一人则正襟危坐，肃静凝重，不像是来找乐子的，反而像是来会仇家的，搞得自己这桌格外冷清萧条。
直到台上几名姑娘脱得只剩下半遮半掩的一层纱了，场子算是彻底暖了起来，姑娘们下场，叶飞轩的表情才算是好看了点，接着就听隔壁隔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半是撒娇半是不依的娇笑，紧接着一个玲珑的绯色身影一撩门帘闪了出来。
“不管了，朱公子只知道欺负人家，如今人家这就去了，也省了朱公子看了烦心……”瞬间附近几桌的恩客被那轻声低笑的女子吸去了目光，三人只觉那女子从身旁走过衣袖一摆，鼻端便是一阵甜腻香气，惹得三人都只想打喷嚏。
“快进来我的小心肝儿！这么不听话，小心我告诉你妈妈，让她打你屁股。”一声男人粗哑的下流话从隔间响起，那扭出来的女子听了这话便假意的更加拿乔的哼了一声。
“快进来，进来让大爷好好疼你，疼的你今晚没劲儿走出这间屋子。”听了这声哼声，屋里的男人更是笑的猥琐，伸出一只手直接把站在门口矫情的女子拉进了屋子，随后屋中便传来那女子吃吃的笑声，“朱公子若是疼人家，就喝了这杯酒，以后想着常常来看看人家，人家便知足了……”
隔着雕花的木栏杆，只见那女子柔若无骨的依偎在那朱公子身上，半个身子都缠了上去，只管扭腰发嗲。
看着这朱公子，肃雍慢慢皱起了眉头，这男人他见过，便是之前随着武威郡郡主朱康来给自己请安的朱蕴了，没想到这个在自己面前略显憨厚的家伙竟然这般恶俗，真是让人厌恶。
“胭脂姑娘到——”一声唱和从楼下响起，肃雍慢慢收回目光转看楼下，只见一名女子披着一身绯色宽袖衣袍走到台上，或许是她太过瘦小，这衣袍显得她身材更加娇媚有致，从撂帘上台那一刻起，女子那一双善睐的明眸就已把楼上楼下所有的恩客纳入眼底，嘴边泛起的那丝甜笑更让所有看着她的人都觉那笑容是为自己而起的，那一颦一笑间当真可以称得上是花浓雪艳，横生百媚，她并未随身带着丫鬟，只自己抱着古琴走到台中央，微微福了福身子，只见胭脂大大方方的坐下，将随身抱着的古琴摆放好，葱白般鲜嫩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柔拂过，便觉一声行云流水般的美乐从她琴弦中倾泻而出。
“怪不得声震北地，怪不得敢立下规矩，不过这姑娘不知道越是难以得到的美好，便越想让人摧毁么？”听着乐曲，看着佳人，肃雍不由自主的感慨着，“果真是千金难得，容貌才情堪比大家闺秀，却又比这古板的贵女多了几分情趣……”
听着肃雍的话，阮靖安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脸上的表情却好似带着些许玩味。
前奏乐曲过后，胭脂姑娘轻开檀口，缓缓唱道：“临风兴叹落花频，芳意潜消又一春；应为价高人不问，却缘香甚蝶难亲。红英只称生宫里，翠叶那堪染露尘？及至移根上林苑，王孙方恨灵无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