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这话一出口便惊出了金广志一身白毛汗，只见他两步走到沈玉贤身边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小声道：“妇人之见！现如今还是当今圣上当政，若是咱家不派人去，怕是还不等福王攻入金都，咱们府就得先被皇上抄家灭门了！刚才的话休要再提！别给我金家惹祸上身！”说完这话，金广志抬头看了看屋内几人，“隽秀有句话说对了，我出身寒门，这官不是捐来的，不是祖荫庇护，不是士族封赏，是当今皇上亲赐一手提拔的，我不像那些人身后有靠山，即便福王上位也会看在他们身后靠山的份儿上继续留用他们或保他们家族平安，而我，唯一的靠山就是当今皇上，我是他肃宗的臣子，不是大顺的臣子啊，所以，我只有追随他一条路可走。”
金广志这话说完，屋内众人都噤若寒蝉，似乎是被他的表情吓到了，霎时一片肃静，叹了口气，他伸手扶着金绍礼，半晌道，“灵均虽不姓金，但你们身上也流着一样的血，你跟着灵均，灵均必会保你平安，你和灵均是兄弟，他不会不护着你的，你告诉他，金家不能无后，若是他还顾念着这点生育之情，就一定保你平安。”
“……是，爹，我……我去。”见最疼爱自己的祖母都没有办法而来，金绍礼知道自己算是彻底没了指望，只得艰难的点了点头。
见儿子同意了，金广志如鲠在喉还想再说什么，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丢人也不要紧，当逃兵也不要紧，活着回来。”
“都散了吧，最晚明日清晨就要撤退了，都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娘，我送您回去吧，让张嬷嬷给您收拾收拾体己，儿子不孝，让您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劳苦奔波……”金广志走到母亲身边，从金淑兰手中接过母亲的手，扶着沈老太太往外走去。
这是金广志第一次对沈玉贤如此大声呵斥，也是沈玉贤第一次有这般大逆不道的胆量说出那些话来，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身子软软的倚在书桌上半晌回不了神，金淑兰看了看失魂落魄的母亲，眼珠一转，看向哆哆嗦嗦的哥哥，眼睛微眯琢磨一会儿，走到金绍礼身边伏在他耳边道“哥，只有父亲会以为咱们与东院那边还有什么兄弟之情，你以为阮灵均会对你真心相待么？”
“你什么意思？”金绍礼听了妹妹的话，立刻扭过头来看向妹妹，从小到大这个妹妹的鬼主意都是最多的，“金淑兰，我死了你和母亲也捞不着好处。”
“哼，那是自然，我当然知道你才是我和母亲的靠山，阮灵均势大，留着对咱们肯定是个祸害，先下手为强，有机会就除了他，刀剑无眼，他死了也没人会怀疑你的。”金淑兰走到金绍礼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着，金绍礼则转动着眼珠若有所思。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沈玉贤用手扶着胸口，看着自己女儿和儿子在嘀咕怎么暗害阮灵均，心惊胆战的小声问道。
“娘……阮隽秀她凭什么在金府嚣张跋扈无人敢惹，还不就是因为她靠山硬，若是阮灵均死了，她也就不足为虑了，到时候若是想除掉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金淑兰见母亲这副模样，狞笑着道。
“妹妹说的有道理……阮灵均若是死了，阮氏这么大的基业，还有黑旗军，自然是群龙无首，软谦修那个遗腹子现在恐怕还未成人，根本担不起这担子，自然是要由阮隽秀主事，她一个女人家能主什么事？还不是既嫁从夫，若是运作的好，这副家业得落到父亲手上，待父亲百年后，这一切就全都是我的……那时我要钱有钱，要军队有军队，还用看谁的脸色！那些现在看不起我的人，以后都得看我的脸色！”金绍礼越想越觉得阮灵均的死能带给他的好处太多了，眼前就是泼天的富贵，自古富贵险中求，他立刻就对这次被迫上战场不那么排斥了，这次冒险简直就是太值了，金绍礼的表情越来越狰狞，看着屋中的两个女人笑道：“妹妹，你和娘亲就等好吧！”
外面天色还是一片漆黑，蔡家上下焕然一新，所有下人都起身忙碌起来。
蔡淑慎迷迷糊糊的被丫鬟婆子们拖进澡盆好好收拾一番，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醒了，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洗漱，更衣，听着仆妇们客客气气的说着喜庆话，往日从不把自己当回事的表姐妹堂姐妹们也在她的闺房中聚在一起，心不由衷的恭喜着，大家热热闹闹地折腾了好一阵子，天才有了一点点的亮意。
就在这时，听到有人在外面问二小姐准备好了没有，门口的丫鬟答了一声，接着就有几个穿着喜庆吉服的妇人走了进来，蔡淑慎偏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嫡母蔡夫人同姑姑白沙氏走了进来，这位姑姑算的是整个蔡府对她亲娘一系最好的人了，不过早早嫁到同为北地望族的白沙家，想要亲近也没有机会。
白沙氏长相富态，面容温和，一看就是个好修养的，蔡淑慎连忙起身行礼，喊了一声母亲和姑姑，心想若不是要嫁给福王嫡子，恐怕她一个庶女出嫁才不会有这样的排场。
今日的嫡母没了往日的刻薄，或许在小姑子面前不愿表现出有违世家女子气度的狰狞嘴脸，微笑着叮嘱蔡淑慎几句，接着白沙氏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坐下，接着她身后的丫鬟捧着一个小匝子走了过来，打开了，匝子里是红线，小剃刀，小瓶罐等工具，“今日我来替你开脸可好？”
“全凭姑姑做主。”蔡淑慎知道这是婚仪流程的一项，抬起脸来让姑姑在她脸上涂抹着什么，随后拿出红线，在她的面部为她绞起脸上的汗毛来，一边绞着一边嘱咐着：“我刚成亲那会儿，天不亮就梳妆，一群人围着上了花轿，好像就做了一场大梦，梦醒了就在夫家了，以后的日子啊，说是和在娘家一样，其实就是自己哄骗自己，哪里一样呢，在家中父兄母亲宠着，不用事事周到，就算做错点小事，谁也不会埋怨，在夫家就不一样了，特别是福王府又是顶顶尊贵的人家，福王妃又有单族血统，规矩或许与咱们汉族世家有所出入，定要处处小心谨慎，最重要的呢，就是无愧于心了。”
白沙氏在这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蔡夫人对这个即将出嫁的庶女可是没有一点耐心，不愿在这个注定成为寡妇的庶女身上浪费时间，略坐了坐就先往前面去了。
“淑愼记下了……”其实这些话应该是嫡母来教导，可或许姑姑也知道嫡母与自己的龌龊事情，是不会浪费唇舌与自己讲这些，蔡淑慎感动的点头道。
“哎，我的小姑娘啊，姑姑知道，嫂嫂善妒，在这个家里委屈你了，嫁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也不知那四爷身体到底如何……无论前路如何，认真用心总是能走出一条路的，将来你可要过上好日子，否则姑姑在家中要心碎了。”
在这絮絮叨叨的声音中，开面礼结束了，蔡淑慎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比之前更加白嫩了，恍惚一下，再看向窗外，外面正是风和日丽，姑姑怕是不知道，这问心无愧，侄女怕是做不到了……
姑姑又略坐了坐，便和那些姐妹们一同被嫡母派人叫去前面喝茶了，屋中只剩下了蔡淑慎自己，紧接着又有丫头将孙嬷嬷领了进来，今日的孙嬷嬷穿的极为喜庆，这是要来给她再次叮嘱规矩和梳头装扮。
蔡淑慎老老实实坐着让孙嬷嬷鼓捣，许是昨日的谈话让孙嬷嬷将蔡淑慎当做一派人马，很是尽心尽力，香粉与胭脂均匀的抹在脸上和唇上，颜色不浓不淡，妆面很是庄重，就是头上的首饰实在太重，勒的她脖子都要断了。
“嬷嬷好手艺。”蔡淑慎抿嘴一笑，扭头看了眼孙嬷嬷，“只是这头饰实在太重了，难道要我一路带到武威郡么？”
“出了门进了轿我就给姑娘摘了，待到了武威郡，嬷嬷再给姑娘带上。”孙嬷嬷笑着开始为蔡淑慎穿衣，蔡淑慎嫁得是皇族，穿的是命妇服，霞帔，云肩皆是按品所制的。
打理好一切，孙嬷嬷又递给蔡淑慎一个小布包，“礼仪繁琐时间长久，从现在起不要喝水，免得内急，这是奴婢刻意挑的小巧好入口的小点心，收在袖笼中，若是饿了就悄悄拿出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