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轿的时候也是平平稳稳,外头乐器的吹打声也小了,一声高喊道:“落轿!”
按理往后该由新郎射箭去煞神,可由于新郎不在,便省了这些繁琐的规矩,轿子落定后,孙嬷嬷的声音响起:“请新娘出轿。”
此刻外面彻底安静了,明明能感觉到外面人山人海,却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大家刻意放轻的呼吸声,新娘子的盖头用的是纱绢之物,并不是很厚,为的是不阻碍新娘的视线,因此蔡淑慎能隐隐约约看到外头事物的轮廓,她盯着轿帘子,心中一阵急跳,自小生活在蔡府后院,并不像嫡姐一样在及笄礼后就总是被嫡母带着出席各种场合,她没有见过任何大场面,也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当过主角,自然紧张的连那苹果都要捏碎了。
不一会儿,轿子的门帘就被人掀开了,有两个婆子上来扶着蔡淑慎下轿。
“别怕。”突然,她身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带着磁性的男声,是了,就是那年在赤塔巧遇的男人……有了这句话,蔡淑慎心中一阵酥麻,接着突然就平静了。她抬起头来,透过盖头,在孙嬷嬷的指引下,稳稳的朝着大营里走去。
福王与福王妃面相端庄威仪,可惜蔡淑慎隔着一层面纱看不真切,也不敢盯着未来公婆看起来没完,于是只在孙嬷嬷的指引下行礼磕头,福王因前方战事和她的庶女身份,没心思过多敷衍于她,福王妃对这个儿媳妇身份本就不满意,看久了也是闹心,于是两人挥挥手,只多叮嘱了几句一切以子嗣为重,尽快为福王府开枝散叶等话便让她退下了。
在花轿再次抬起往武威郡方向去时,后面又跟了两个粉色小轿,里面坐着的则是福王妃调教出来的给肃雍做侧室的丫鬟。
这时的武威郡,李嬷嬷正满面愁容的站在肃雍寝室外,“再去请大夫!再过一天新夫人就要进门了!”
“已经着人去请了,只是武威郡这小地方怕是没有什么妙手回春的高手……”琉璃也是一脸焦急,“可惜高明的医官们都随军去前方了,否则肯定会有办法的……”
“来了来了!这是郡县最好的大夫了……”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只见琥珀迈着小碎步风扶荷叶般迅速走了进来,紧接着就是一个年纪颇大的髯须老者拿着个医箱气喘吁吁的跟着迈步走了进来,“姑娘慢些,老朽跟不上了……”
“这……”一见这自己都快喘不上气来的老人,琉璃悄声在琥珀耳边道:“行不行啊,我看他自己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别胡说,他这是走太快喘的,一会儿喘匀了气就好了,别小看这老人家,他可是百花谷中出来的神医,若不是恰好途经此处,哪里能被我请来。”听琉璃这样说,琥珀连忙捅了她一下小声道。
“不会是江湖骗子吧……这年头打着百花谷行医骗人的多了去了……”琉璃听了小声嘀咕着,不由看向李嬷嬷,“嬷嬷,这……”
“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总不能就这样让四爷一直昏睡着……”那日被刺激晕倒后,肃雍一直就没醒过来,现如今李嬷嬷便是府里最能做主、资历最深的人,见两个大丫鬟都看着自己,李嬷嬷一咬牙做了主,随即走到那老者身边福了福身子道:“这位医官,请问贵姓啊?”
“额,不敢当不敢当,免贵姓容,师承百花谷主妙郎中,此番路过武威郡正巧被这姑娘掳了来……”倒腾半天终于喘匀了气,这容大夫见李嬷嬷问话,赶紧理了理衣冠,正色拱手回礼,慢条斯理的说道。
“老奴听闻百花谷中人近几年已经很少涉足江湖了,既然是谷主高徒,那么定能圣手回春,还请先生上前一观。”对于他自称的师承百花谷谷主这话,李嬷嬷是不太相信的,可就像她自己说的,现在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
世人都知百花谷谷主医术高明至极,当真有起死回生的能耐,可却独缺了医者仁心,他脾气怪癖无比,若是心情好,他尽心竭力的医治,分文不收,若是他心情不好,便是黄金万两堆在面前,他也不屑一顾,最让人遗憾的是,他心情好的时候少,心情不好的时候,却非常多,没有人知道这一任百花谷谷主的姓名,只知道他是百花谷谷主,他不但精通医理还精通毒药,没有人比他更懂得怎样让人生不如死,救人与杀人往往只凭喜好,若是落到他手中,那么,只有求神拜佛、希望能够早死早投胎了。
若说江湖上最让人难缠的人前五名,必然有他一个,或许有的是组织可以毁了百花谷,可是上至朝廷下至江湖,却没有人愿意去真正得罪他,毕竟只要是人,就肯定会有用到医生的时候。
只见这个自己都颤颤巍巍的老者走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年轻男子,不由心中闪过一丝不祥,这男子印堂发黑,嘴唇发紫,眼睛浮肿,周身死气隐现,锦衣华服下好似只剩下一把骨头,“这病不是病啊,是胎里带来的……现如今还看什么大夫啊,准备后事吧。”
“你这老家伙怎么说话呢!”一听这话琥珀当即双眉倒竖上前就要开骂。
“琥珀!不得无礼。”李嬷嬷年龄大了,生死之事早有经历,自然知道肃雍的情况不容乐观,这老先生的话不过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也证实了自己最起码不是江湖骗子,并看这老者虽然自称出身百花谷,却一副慈善心肠,不像是脾气怪癖冷酷无情之辈,于是立刻喝止住琥珀,正色对那老大夫道:“老先生,说实话,我家公子的病确实是胎里带来的,可是他现在却还不能死,不光不能死,还必须醒过来,因为明天我家夫人为少爷娶的冲喜新娘就要到了,若是我家公子现在死了,那姑娘的一辈子可就毁了……您医者仁心,最起码得让公子给那姑娘个孩子,让她下辈子有个指望不是?”
“这……这不是作孽么!”这老人听了果然面色一变,继而为难的看着屋里的人,“若是我们谷主在,你家这公子或许还有救,可是我确实是学艺不精……”
“我听闻百花谷有一种药,能让将死之人起死回生……”李嬷嬷老朽的双目死死凝视着那老人小声道。
“那是在透支生命,相当于回光返照,将身体内所有精力全部集中起来,但一日过后身体却会如摧枯拉朽一般反倒更不如之前啊。”听李嬷嬷这样说,那老大夫更是皱眉,似乎很不想用这一招,满脸的皱纹都纠结起来。
“我家公子已经躺了快三天了,就这样躺着也不是个事儿,倒不如吃了那药,清醒一日,最起码新婚之夜总是要过的……”李嬷嬷一咬牙对着这老人家纳头就拜。
“这!使不得使不得!”老大夫见李嬷嬷冲自己行大礼,连忙后退两步,看着床上这个眉目深刻,年轻瘦弱的男子,终是叹了口气,从医箱中掏出一个瓷瓶,“你家公子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堪,吃了这药也不一定能醒的过来,就算醒过来了,可能也无法下床,无法行房……”
第二日清晨,八人抬的大花轿在军队鼓乐队的护送下安然到达武威郡,整个武威郡在拍马屁的郡守朱康布置下很是喜庆,就连刚刚冒出枝丫绿意的树枝上都围裹了红色的绸缎,花轿一路到达武威郡官邸,眼尖的孙嬷嬷突然看到胡同后的后门好似有素幔白帐似的东西闪过去,立刻心中一紧,一抬手叫停了队伍。
“死了没有。”送亲队伍一行人停在离大门口还有段距离,孙嬷嬷便着人上前打听,若是四爷刚去了,这新妇吹吹打打的进门实在是变成了笑话。
“没呢,只是四爷一直没醒过来,李嬷嬷派人定的丧仪物件,说是冲一冲,从后门进去的,不妨事……”门口等着迎亲的丫鬟婆子仆妇小厮们连忙派出一人来回答。
一时派去打听的赶回来冲着孙嬷嬷小声回复,在轿子里的蔡淑慎紧紧地握着双手,掌心出汗,仿佛要攥出血来。
听了回复的人答话,孙嬷嬷才重新招了招手,一时大花轿再次摇摇晃晃的抬了起来,武威郡接亲的戏乐与送亲锣鼓同时响起,十二对大红宫灯排着进来,十分新鲜雅致.傧相请了新人出轿.众人只见新人蒙着盖头,孙嬷嬷穿着喜娘服披着红扶着蔡淑慎出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