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淑慎才一站稳,一截红绸便被塞到了她的手中。她朝另一边微微偏头,却发现并不是一个男子的身影,而是一个如孙嬷嬷般相仿年龄的老嬷嬷一脸严肃的站在身侧,拿着另一截红绸,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唢呐锣鼓声震天,旁边有人点起了炮仗,蔡淑慎被惊得往旁边挪了挪,在另一边扶着她的孙嬷嬷悄声在她耳边道:“姑娘稳住了,四爷怕是不太好,已经下不得床了,按理该是四爷的兄弟待四爷娶亲拜堂,可四爷的兄弟现如今都在战场上,这是四爷的奶嬷嬷,已经是能拿得出来的身份最高的人了。”
听到这话,蔡淑慎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上晕死过去,奶嬷嬷身份再高也是个奴婢…让她领自己进门……自己怕是要成为这大顺朝最大的笑话了,身体差到这个地步就不要害人了……死前还要再搭上自己的一生幸福么?心里想着,蔡淑慎低头,红盖头下她看见了喜服上艳红刺目的衣角,借着宽大的喜服衣袖遮挡,她牢牢捏住那个孙嬷嬷塞给她的纸包狠狠攥了攥。
“夫人莫要多想,四爷已经好转了,只不过大病初愈经不得风,在内室等夫人罢了。”像是为了打消这位新进门的夫人心中疑虑,李嬷嬷冷清清开口,说着安慰的话,可能是近期很少笑,表情颇为严肃。
蔡淑慎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只轻微点了点头,便随着众人的脚步往府中走去,此刻武威郡官邸内热闹非凡,福王嫡子娶亲,还是在他武威郡娶亲,那自然是热闹非凡,郡内数得上号的富贵、官宦人家都到场了,只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两天肃雍病的厉害,这次新婚竟是连面都没露,众人心中都有些不好的预感,一时也不知该表现的恭喜笑闹还是该肃穆悲伤,于是都只奉上厚礼,尴尬的围观着。
因高堂未在,新郎卧病在床,便直接省去了一系列繁琐礼仪,几个有脸面的大丫鬟婆子们直接将新娘迎入内室,刚走出前院来到后院,迈过门槛,蔡淑慎就感觉脚下很是绵软,低头便看见一片火红,在宫灯的映衬下反射着动物皮毛特有的光泽,温润中透着她不曾享受过的满堂富贵。
终于走到了喜房边,在一个太监尖声尖气“送入洞房”的声音下,蔡淑慎被人直接引到新房的床边,屋内药香索绕不去,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虽然对这场婚姻不抱期待,可是初为人妇还是让她十分紧张。
此时李嬷嬷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刚要说什么,便听到床边一个冷清清虚弱的男声道:“不相干的人都下去吧。”
“……”没有撒账礼,没有掀盖头,没有沃盥礼,没有合卺礼,就这样结束了?原本喜气洋洋说着吉祥话的下人们在这男声落下后,立刻快速解开蔡淑慎的外衣厚裘,接着全部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屋子里很安静,蔡淑慎发觉自己在战栗,她感觉到她夫君的手指直接抚上她的身子,冰凉的手指不像活人,轻抚,游走,好像在检查一匹马上没上膘,这动作毫无尊重可言,半晌只见一个瘦如枯枝般苍白的手指直接伸入盖头,接着猛地一揭,蔡淑慎微微眯着眼睛适应着屋中的光线,只见映入眼前的是一个瘦的脱了像的男人,这男人骨架欣长,眉目深刻,一双眼睛是深褐色的,这是掺了单族血统的证明,他的皮肤是不健康的白皙,脸上浮现着一股隐约可见的死气,泛紫的薄唇带着戾厌的冷笑,只见他虚弱中透着戏虐,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开口道:“转一圈我看看。”
听了这话,蔡淑慎脸色瞬间变白,继而愤怒的看向肃雍,肃雍这种轻佻的语气绝对不是应对正室的态度,“相公……我是你的正妻,自古夫妻一体,纵然做不到松萝共倚,举案齐眉,也无需用这种态度来侮辱我。”
“咳咳……区区庶女,你也配和我夫妻一体,松萝共倚?”惊讶于这新娘竟有这种勇气敢这样义正言辞的当面反驳他,肃雍咳嗽几声轻蔑的笑道。
“不管我身份如何,也是您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即便你不乐意,这也是整个北地权贵中,整个福王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了,您还是,尽早调整好心态吧。” 轻贱、鄙夷、不屑,这种表情蔡淑慎见多了,可她没想到会在自己的新婚夜,见到相公后,相公给她的表情也是这副模样,还好还好,十几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不会在为这种态度而失态,再次捏了捏被自己手心汗湿的白纸药包,蔡淑慎再次坚定了下毒的心。
“好一张伶牙俐齿,蔡家家教就是这样的么?”丑,长得真丑,自己随便一个侍妾都比她好看,而且竟然还敢反驳自己,若不是自己正妻,他早就要人抽烂这张嘴了,肃雍深吸一口气,靠在床辕处道:“你就不怕我回禀母妃,蔡氏女不尊夫君,不配为妻,将你降为妾室或者给你一纸休书?”
“福王府四爷性情残忍,喜怒无常已经是北地家喻户晓的事情了,我怎会不信?不过您的身体这样破败,我又是蔡氏不受宠的庶女,咱们还是暂时互相将就一下,最起码在您病好之前,恐怕是没有士家大族的嫡女愿意家给您了。”蔡淑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走到圆桌边,上面正放着鸳鸯造型的两只酒杯,还有一个正红色的酒壶,她一边说一边拿起酒壶往两个酒杯中满上酒,再迅速的取出白色药包,将那一点药末撒入两个杯中,这药十分靠谱,入水即化,端起两个酒杯,走到肃雍身边,“所以,未来的日子,还请多多指教。”
“有意思……”之前也有在他面前故作镇定的女子,也有三贞九烈宁死不从的女子,当然还有为了引起他注意故意说些出格言论的女子,通常对于这些女子,肃雍只需用权势财富诱惑她,或者用酷刑折磨她,总会让她露出原形,可这女子不管多么可恨,带给他多大的屈辱,他都只能把她放在那里,有句话她说对了,现如今他们夫妻一体,他折磨她欺负她就是在侮辱他自己。
看着这个蹲跪在自己面前强作镇定的新娘,肃雍从她颤抖的手中接过酒杯,一边咳嗽一边邪肆的笑着道:“你这是想和我喝合卺酒?”
“没错……”在蔡府时,蔡淑慎虽然几乎每天都在和大房明争暗斗,可这种直接下药杀人的事儿还是第一次做,并且,杀的还是身份如此尊贵的人,还是自己的夫君,她不紧张不害怕是假的,如果被人发现了,那么不光是她,就连蔡府也要被牵连,最起码她的母亲,她的弟弟,也会为此赔上性命……
看着肃雍手中的酒杯,蔡淑慎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她的手颤抖着,酒水都泼洒出来了点,她怕他发现了自己的诡计,她怕他不喝那酒,她心里暗想两人的体能差异,他的身体这般差,好像一阵风都能将他吹的晕过去,这样病弱的男人,自己应该是可以对付的了得吧……
就在蔡淑慎胡思乱想着的时候,突然肃雍举起手中的酒,冲着她脑袋上浇了下来,“哈哈哈,别以为我真会把你当正妻对待,别以为是我的正妻就可以有恃无恐,你们这种女人我见多了,若是老实待着便罢,如果有任何非分之想,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猛地被浇了一头酒水,蔡淑慎一个哆嗦,抬起头来看着阴阳怪气略有些疯狂的男人,只觉心中阴霾,克制不住的冲动让她双唇哆嗦着小声念叨着:“那我就不客气了……”
“什么?”声音太小,肃雍听不真切,皱眉问道。
“我说……对不起,那我就不客气了。”话音刚落,蔡淑慎就站了起来,一把将强撑着身子浑身无力的肃雍按倒在床上,掰开他的嘴就将手里那杯酒往他嘴里灌。
“你!大胆!”肃雍实在是太过瘦弱了,又完全没想到这个新娘会这样胆大,两句话还没喊出便被酒水呛咳到,酒水过喉就是一阵剧痛如火烧般直达肺腑,紧接着眼前就是一阵极眩而来的乌黑,甚至连耳畔那该死的新娘的说话声都渐行渐远,只能感到耳蜗处的阵阵轰鸣。一切凌乱破碎的句子自轰鸣中传来,却无法抵达神智中,肃雍心中不由得惊骇这毒的厉害,却又暗暗的想,人算不如天算,他想过自己无数种死法,怎能料到他最后会终结在这个女人的手上,果然……女人全都贪婪恶毒、阴险狡诈,没有一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