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杨岳给云朵打来了电话:“我听张文清说你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还在为那个梦困扰吗?”
“那不是梦。”云朵平静地回答。
“云朵,”杨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介不介意来我的心理诊所聊聊,也许我的催眠术可以帮助你。”
“好。”云朵点头。
杨岳没想到云朵这么爽快地同意了,两人约定了一个时间不见不散。杨岳不但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脑科专家,而且他还曾经在云朵的大学院校里做过心理学的客座教授,他拥有一家私人心理咨询诊所,云朵曾经去过几次,她的催眠术便是跟杨岳学的。
周日云朵如约而至,杨岳的心理咨询诊所看上去更象是一个小小的茶院,屋外流水潺潺,老式的院墙上爬满了盛开的蔷薇,红红粉粉的花瓣重重叠叠落了一地。屋内放着轻柔的音乐,杨岳还未到,他美丽的助理杨秘书已将茶水泡得刚刚好,见云朵来了,热情地迎了进去,坐在一旁微笑着和云朵聊着天,她很会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听了让人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
“不好意思,医院有些事情耽搁了。”没过多久,杨岳便来了,抱歉地向云朵说道。杨秘书含笑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云朵和杨岳两个人,云朵对他笑了笑,说道:“抱歉的应该是我,我占用了老师的休息时间。”杨岳在云朵的对面坐下,咫尺之间,他感觉云朵的确变了许多,那浅浅的笑容,有种历尽沧桑后的淡泊,与以前判若两人。
“能和我仔细谈谈你的那个梦吗?”杨岳为云朵沏了一杯茶,温和地问道。
“老师为什么不直接用催眠术呢?”云朵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抬起头来对杨岳说道,深邃的眼睛有瞬间的犀利,杨岳心头一震,急忙集中精神,点头说道:“好。”
杨岳引云朵到治疗室中躺下,然后将窗帘拉上灯光全关了,云朵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曼陀罗花的香味,很淡很淡。一盏桔色的小灯在黑暗中点亮,杨岳拿着它在云朵眼前慢慢地晃动。“用眼睛凝视着这盏灯,然后慢慢跟着它走,它会让你进入沉睡状态,进入到你的梦中……”杨岳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述说,语音显得有些单调:“觉得怎么样……是不是眼睛开始感觉疲倦,很想睡一觉……云朵,睡吧,你可以闭上眼睛,慢慢放松你的手、你的脚,你的身体……”云朵在杨岳的暗示中果然闭上了眼睛。杨岳看了一眼监控中的脑电波,一切正常,云朵已进入中度催眠状态。
“云朵,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杨岳在云朵耳边问道。
“血,到处都是血。”云朵闭着眼睛回答,杨岳听了微微一愣,然后继续问道:“为什么会有血?发生什么事了?”云朵的眼皮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她呼吸粗喘着,急急地说道:“不要,放了他,快放开他!”
“你看到了什么?云朵,不要慌,这是梦,是在梦里!”杨岳急忙握住云朵的手安抚道,正犹豫是否让云朵从催眠中醒来,云朵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望着杨岳大声地叫道:“我要杀了你!”那一刻,杨岳清清楚楚地看到云朵的瞳是红色的,血一样的红色,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杨岳感觉自己的意识随着那两个血色的旋涡沉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杨岳在经历了云朵那三百多年的过去后苏醒过来,他睁大着眼睛有些迷惘地望着云朵,问道:“这就是你做的那个梦?”
云朵淡淡一笑,说道:“你还觉得它是梦吗?”杨岳摇着头说道:“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现代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我们的认知力是有限的,我无法回答你。”云朵不语。
“云朵,你很爱他?”杨岳迟疑了一下又问,云朵点点头,眼中流过一丝淡淡的哀伤。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云朵,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理解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算你的经历是真的,你也回不去了。云朵,忘了吧,将那个世界的一切都忘掉,从新开始好不好。”杨岳握着云朵的手真诚地说道。云朵摇摇头,叹息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忘就能忘记的,何况我也不想忘记他。”
云朵走了,杨岳躺在自己诊所的治疗椅上,头脑里一片混乱,全是那翻腾的岩浆、鲜红的血液,还有濒临死亡的恐惧,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被云朵反催眠了。
张文清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又出现在云朵面前,他很大方地对云朵说道:“做不成爱人可以做兄弟的,相识就是缘分,你不介意再多一个哥哥吧?”云朵微笑地摇摇头,两人恢复了以前的友情。
七月份的时候,云朵接到总公司通知,指派她和张文清一同去广西贫困县考察扶贫项目落实的情况,这份扶贫计划是云朵车祸前所做,如今已实施了一年。云朵也很想知道那些深山里的孩子们现在过得如何?是否在上学的路上还光着脚爬过高高的山崖,趟过湍急的河水,所以她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因此这一次的公差是和张文清一起,所以云朵并没有去坐长途班车,她是坐着张文清的越野吉普去的广西,汽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而行,路过曾经车祸的事发地点时,张文清开玩笑地问云朵是否去现场瞻仰一下?云朵竟然点头同意了。张文清将车停在山路旁边,他将云朵带到了那个曾经吞噬了二十二个生命的山崖,云朵伸头向下望去,危峰兀立,山间薄雾弥漫,一眼见不到底,云朵身体一晃,意识突然间停顿了几秒。
“云朵,你没事吧?”张文清扶住云朵焦急地问道。
“我没事,走吧。”云朵站定了身体转头向车子走去,那几秒钟意识的停顿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世界,看到了飘渺峰上的那个人。
一年的时间真的改变了许多,TR公司专门为这个扶贫项目设置了基金,在云朵计划中提到的几个山区新学校也相继建成,孩子们都还记得云朵这个为他们带来好运的大姐姐,一见到云朵前来便纷纷围了上去,问长问短,问得最多的便是:“云姐姐,你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我们?”
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日子云朵变得爱笑了,人也开朗了许多,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让她变得光彩照人,张文清感觉到不枉此行,他由衷地希望云朵能开心起来。
灵山是这次考察的最后一站,也是最难走的一站,学校建在半山之上,因为那山上住着十几个留守儿童和不愿意迁离村落的老人。车是开不上去的,张文清与云朵只能一步一步延着人工凿出的山路向上爬,幸好已经过了雨季山路不算难走,不过两人在村长的带领下也满满走了一整天才到。学校很小,只有两间砖瓦房一间宿舍一间厨房,不过这已经是这个村落中最漂亮的房子了,学校里只剩下一名教师,听村长说过原来是有两个的,因为这地方实在太穷太落后,其中一名教师终于忍受不住离开了。离公司给的时间还有十来天,云朵和张文清商量,两人决定在这个学校里暂时停留一下,一边整理着资料,一边顺带给孩子们代代课。一下子多了两位老师,而且还有一名女老师,这对山里的孩子来说是最大的快乐,他们团团地围住云朵,热情地喊着:“云老师……云老师……”
这天是云朵要离开这个小山村前给孩子们上的最后一课,小小的课堂里孩子们安安静静地端坐着,黑板上大大地写着“我们爱云朵”五个大字,讲台上放着满满一篮子的梨。
云朵走上讲台,面孔有些严肃地说道:“老师说过不收礼物,是谁把梨放在这里的?”台下鸦雀无声,最后班长小林举起手站了起来,小声地说道:“这梨不是家里拿的,是我们到山顶摘的。”
旁边的小芳也站起身来,说道:“学校后山的山顶上有一株好大好大的梨树,我们今天一大早便爬上山去采了一篮子,它的梨可甜了,云老师您尝一个吧。”
“不许骗老师哦。”云朵半信半疑地问道,话音才落所有的孩子都站了起来,拼命地点着头,齐声说道:“是真的。”云朵笑了,课后一人分了一个梨,大家大口大口地吃着,这梨如孩子们所说真的很甜,那青青的皮儿又脆又薄,一口咬下去,梨汁四溢,清香扑鼻。
“能不能带老师去看看那株好大好大的梨树?”云朵边吃着梨边问道。
“好啊,好啊,我们带老师去看老梨树。”孩子欢呼起来,拉着云朵的手向后山跑去,山顶果然有一株很大很老的梨树,不知道生长了几百年还是上千年,那树冠象一把巨大的伞遮住了整个山顶,满树苍翠,叶间挂满了青色的梨。这时候正值夕阳西下,沉在远处的两山之间,像一团红色的火球。余辉中黄昏的阳光还在山间恋恋不舍地徘徊,天边的晚霞象血一样通红,云朵似乎又听到无尘向她大声地呼唤:“云朵……”
回到TR公司后,云朵向人事部递交了辞呈。
“云朵,为什么要辞职?”张文清知道后不解地问云朵。
“我要去灵山,陪着那些孩子。”云朵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回答道。张文清怔了一下,抓住云朵的包急道:“我知道你关心那些孩子们,可是,我们不是一直都在帮助他们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放弃好好的工作去那个偏远落后的地方,云朵,在哪里做个乡村老师是没有前途的,它会毁了你。”云朵抬起头向张文清灿烂一笑,说道:“不为什么,因为我喜欢那个地方。”说罢毅然地走了出去,坐上了去广西的班车。
云朵成了灵山那个小学校里的一名正式教师,除了陪伴和教育那些单纯的孩子们外,她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便是初春的时候爬上后山的山顶,安静地守在那株梨树下,静静地听着花开的声音,她深信终会有一天在那梨花如雪的季节里无尘会如约出现在她的面前。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