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流殇死了,魔魂也灰飞烟灭,血族一脉算是彻底地绝了,天下太平,上山寻道修仙的人越来越多。玄天镜名声在外,一派独大,门下弟子更是人才辈出,一片繁荣昌盛景象。无尘正式辞了玄天镜掌门的职位,桥松也无心这些俗事,最后推来推去掌门令落到了肖逸臣的手中。荷华谦虚地推委了一下便欣欣然接受了,他并没有对外恢复原来的身份,继续用着肖逸臣的身体和名字,普天之下玄天镜掌门已是最高的存在,论权势论修为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够相提并论,从来英雄不问出处,又有谁敢去质疑和轻视肖逸臣那曾经卑微的过往呢?
紫云峰被烧得一片荒芜,不过生命的力量总是顽强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没过两年这山头上又是一片绿意,恢复了勃勃生机,荷华以掌门之名在乾坤大殿的废墟上重建了所有的建筑。当建成那天,荷华站在巍峨壮观的乾坤大殿前望着脚下连绵不绝的江山由衷地笑了,那笑容灿烂辉煌。争来争去,这天下最后却落入了他的手中,放眼四海八荒玄天镜一派独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他荷华想要的,除了飘渺峰上的那个人,这世上还有谁敢说个“不”字!
想到无尘,荷华那颗勃勃燃烧的雄心瞬间消淡了许多,她转眸向飘渺峰望去,飘渺峰顶云遮雾绕,山上那个淡泊如水的男子也隐匿在云雾之中,永远都让她可望而不可及。云朵那个女人便是死了还牢牢地霸占着无尘,荷华轻哼了一声,自嘲地想到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去和一个死人计较,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桥松依然还是不问世事只醉心于医术,他日日呆在无为谷中炼丹种药,一日闲暇偶尔在游览《神仙传》时读到“悬壶济世”的典故,桥松忽然萌发了想去世间走走医行天下的念头。他起初学医仅是因为丹阳子的身体残疾,如今想想医者仁心,自己一身医术学来如果不能救济天下苍生的话,岂不是毫无意义?于是他去向无尘辞行,要去世间行走。谨鸿是长霖子的徒弟,长霖子死后他一直都师从于桥松,也算是桥松的半个徒弟,他听说桥松要去行医,便也自动去找了桥松要跟着一起去,两人一拍即合,便真就弃了修行,去世间医治众生去了。
临行前的一日,谨鸿约了慕云于碧螺潭边相见,小狸接到谨鸿的书信心中十分奇怪,她在玄天镜中有交情的人屈指可数,思来想去并不记得这个署名叫“谨鸿”的男人是谁,可是从字里行间好象谨鸿和慕云之间应该很熟悉,小狸怕引人怀疑于是便依约去了碧螺潭。
小狸对人特别是男人有一种天生的戒备,她犹疑地向碧螺潭走去,谨鸿早就到了,他远远地看着慕云过来,便笑了,那种发自肺腑的笑容是小狸从来没有见过的,她望着谨鸿,停住了脚步。
“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了好一会儿了。”谨鸿笑着上前很自然地便要去牵慕云的手,小狸向后退了一步,将手收入袖中,她瞪大着眼睛警惕地看着谨鸿。
“怎么啦,在你师父那里受气了么?”谨鸿并没有注意到慕云对他的生疏,他笑着问慕云,以前两人见面时,慕云也会告诉她自己在肖逸臣那里经常受些小委屈。
“你找我什么事?”小狸问道,他不想和眼前的男人谈论自己与肖逸臣的事情。
“我明天要和桥师叔去云游,可能会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和你见面了。”谨鸿对慕云说道,语气带着一丝欠意,小狸歪着脑袋看着他,心中好些不理解,这男人要出去云游和她有什么关系,难道专门约自己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谨鸿兴奋地向慕云说着自己要和桥松云游的事情,他见慕云一声不吭地望着碧螺潭发呆,以为慕云是舍不得自己离开,便停了下来望着慕云,忽然间伸出双臂将慕云一把抱住。
小狸吃了一惊,正寻思着要不要挣开谨鸿的怀抱,这般被谨鸿抱着,那温暖带着陌生男人气息的感觉让她不太适应,耳边却听到谨鸿对她说道:“慕云,等我回来后我就去和肖师叔提亲,好不好?”说罢谨鸿松开了慕云,两眼灼灼满怀期待地望着慕云,他本以为慕云也会如自己一般兴奋地马上点头答应下来,可是小狸却什么都没说,只瞪大着眼睛看着他。
“慕云,你,你不愿意嫁给我吗?”谨鸿不解地问道。
小狸摇摇头,说道:“我,我要去问师父。”
谨鸿笑了,他以为慕云是害怕肖逸臣不同意,急忙安慰道:“没事,等我回来我亲自去找你师父,如果他不同意,我便去求桥松师叔或者无尘师祖,让他们帮我们说情。”
小狸看着谨鸿仍然不说话。
“我明天就走,你不用去送我。”谨鸿自顾自话地继续说道:“我不在玄天镜的时候,你自己要多多保重,你师父脾气不好,莫要和他顶撞。”
“鬼才去送你。”小狸翻了个白眼,在心里说道。
谨鸿细细交待了一翻,正准备走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乾坤袋中拿了一件东西说道:“差点忘了,这是我上次出山的时候买的,送给你。”说罢递到慕云面前,他见慕云不接,伸出手去抓起慕云的小手便塞到了慕云的手心之中,然后兴奋地走了。
小狸展开手仔细一看是块玉佩,成色还行,不过比起自己以前在夜魔宫中见过的就差远了,她望着谨鸿远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谨鸿喜欢自己,想不到这世上竟然会有人真想娶自己,小狸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夜魔宫中云朵那件大红色的吉服,她的脸渐渐红了。
嫁人又怎样,云朵嫁给了暗夜流殇,最后还不是死了。如今肖逸臣做了玄天镜的掌门,她这个徒弟有的是男人奉承,这么粗浅的一块玉佩就想哄她以身相许,这谨鸿怕是脑袋烧坏了吧?小狸冷哼了一声,手一抬,那块玉佩从掌中飞起,化作一道流光向潭中落去,“卟嗵”一声沉入水中。
蚕井中暗无天日,所以也没有日月春秋,肖逸臣觉得自己就是困在一方井中的青蛙,甚至连青蛙都不如,因为井底之蛙抬头还能看见天,而他却什么也看不见,要不是手中的链铐偶尔传出磨擦撞击的刺耳声,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如果死是一种解脱的话,肖逸臣情愿自己已经死了,可是他现在却连死都做不到。漫长的岁月,漫长的等待,只为等到荷华来的时候那一丝光明。
那种长时期在黑暗中的禁锢与孤独让肖逸臣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他终于有一天忍受不住开始歇斯底里地对着黑井大声叫骂道:“荷华,你这个贼人,你给我出来!有本事你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四周静得可怕,只有肖逸臣的声音在回荡,肖逸臣不停地骂着一直骂到声音嘶哑,然后竟然哭了起来,口中不断地低喃道:“荷华,求你,求你杀了我……”
一丝光明终于在眼前绽放,荷华出现在面前,她姣美的脸向肖逸臣盈盈地笑着,说不尽的妩媚。
“你这就受不了了吗?我曾经在这蚕井中呆了五十八年。”荷华走到肖逸臣的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你来干什么吗?”肖逸臣怒道。
“来看你。”荷华轻柔地说道。
“哼。”肖逸臣将脸侧向一方,问道:“你准备关我多久?”
“永远。”荷华坦白地回答他。
“为什么?”肖逸臣抬头向荷华吼道:“你如果恨我,直接杀了我就行了,为什么这样关着我?”
“你想死?好,那我成全你。”荷华召出玉女剑,指尖一挥向肖逸臣刺去,肖逸臣看着那冰冷的剑光向自己挥来,急忙惊恐地向一旁闪去。玉女剑的剑锋在肖逸臣的脖子上滑过,划出一条淡淡地血痕。肖逸臣没想到荷华真会动手,吓得面无人色,荷华的手轻轻一抬将玉女剑收回掌中,她用剑尖指着肖逸臣,笑问道:“你不是一心求死吗?怎吓成这个样子?”
肖逸臣的唇哆嗦了几下,很没骨气地软了下来。
“你忘了当初求我收你为徒时说过的话了吗?你说愿意一生为奴为仆伺候我,我现在只不过是让你履行你的诺言而已。”荷华收了剑,她蹲下来指尖在肖逸臣的脸上掠过,她只有回到这蚕井之中才是个女人,其实是男是女对于一个元婴级别的人来说并没有太多的意义,不过她却执着地保留着自己的这一身份,因为她心中还有一段无法了却的心结。
“我如今已是玄天镜的掌门人,这世上的美人要多少有多少,无论男女任我挑选,所以我还能记得来看你,你应该感动得痛哭流涕才对。”荷华意气盎然地说道。
“哼,”肖逸臣冷笑道:“任你挑选?恐怕不尽然吧,至少这世上有个人你却是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
荷华听了哈哈一笑,眼中流光滟滟,她说:“你说的是无尘吗?忘记告诉你了,云朵死了,我亲眼看着她和暗夜流殇抱在一起然后玉石俱焚、灰飞烟灭。你说,她一个死人如何跟我争,无尘只能是我的。”
“你现在是男人,还这般痴心妄想地,要不要我教你一些雌伏之术去讨好他?”肖逸臣嘲弄地看着荷华,眼中尽是讥讽之色。
“不用,你只要伺候好我就行。”荷华看着肖逸臣那张与无尘有二三分相似的姿态,眼神温柔下来。
“滚!”肖逸臣自然知道荷华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极度讨厌荷华这种温柔,因为这样的她在情动时却永远叫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无尘”。
正所谓高处不甚寒,天机这一生修到了极致,便也就寂寞了,世间没有了对手,他只能和天斗。从一开始他就在引云朵入局,他想借云朵穿越这个的漏洞去挑战上天的布局,他算准了魔魂附体,算准了玉石俱焚的结果,可惜老天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天机再精于算计也会有遗漏的地方,比如暗夜流殇。
暗夜流殇在紫云峰开启魔魂的前夜,去了夜奴的琉璃殿,他交给了夜奴一个玉匣子,吩咐夜奴如果他不能从紫云峰安然回来的话,请夜奴打开玉匣。
不久暗夜流殇身死紫云峰的消息果然传到了夜魔宫中,魔魂散了,夜魔宫中各魔头的血咒俱解,一时间树倒猢狲散,鬼影带着魇魔投奔飘渺峰去了,刑奴也准备离开夜魔宫,他临走前专门去了一趟琉璃殿,他问夜奴道:“静夜,如今魔魂已死,血魔下在我们身上的诅咒便是解了,和我一起离开夜魔宫吧,我们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起过日子可好?”
夜奴摇头,说道:“我答应过他,不会离开夜魔宫。”
“为什么?暗夜酴醾已经死了这么久,你还念着他?你忘了他是怎样折磨你的了吗?你忘了他是如何杀了你全家了吗?”刑奴怒道,他喜欢夜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他一直认为夜奴是被迫留在夜魔宫的。
“不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你。”夜奴抬头望向刑奴,她直白地说道。
刑奴眼中怒意渐消,他看着夜奴,然后终是释然,自嘲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夜魔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