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①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②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③司马氏世典周史。④惠襄之闲,司马氏去周适晋。⑤晋中军随会奔秦,⑥而司马氏入少梁。⑦
注①索隐南正重以司天,火正黎以司地。案:张晏云“南方,阳也。火,水配也。水为阴,故命南正重司天,火正黎兼地职”。臣瓒以为重黎氏是司天地之官,司地者宜曰北正,古文作“北”字,非也。扬雄﹑谯周并以为然。案:国语“黎为火正,以淳曜敦大,光照四海”,又幽通赋云“黎淳曜于高辛”,则“火正”为是也。
注②集解应劭曰:“封为程国伯,休甫,字也。”索隐案:重司天而黎司地,是代序天地也。据左氏,重是少昊之子,黎乃颛顼之胤,二氏二正,所出各别,而史迁意欲合二氏为一,故总云“在周,程伯休甫其后”,非也。然(后)案彪之序及干宝皆云司马氏,黎之后是也。今总称伯休甫是重黎之后者,凡言地□举天,称黎则兼重,自是相对之文,其实二官亦通职。然休甫则黎之后也,亦是太史公欲以史为己任,言先代天官,所以兼称重耳。
正义括地志云:“安陵故城在雍州咸阳东二十一里,周之程邑也。”
注③正义司马彪序云:“南正黎,后世为司马氏。”
注④索隐案:司马,夏官卿,不掌国史,自是先代兼为史。韂宏云“司马氏,周史佚之后”,不知何据。
注⑤集解张晏曰:“周惠王﹑襄王有子颓﹑叔带之难,故司马氏奔晋。”
注⑥索隐案左氏,随会自晋奔秦,后乃奔魏,自魏还晋,故汉书云会奔秦魏也。
注⑦索隐古梁国也,秦灭之,改曰少梁,后名夏阳。正义案春秋,随会奔秦,其后自秦入魏而还晋也。随会为晋中军将。少梁,古梁国也,嬴姓,在同州韩城县南二十二里,是时属晋。
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韂,或在赵,或在秦。其在韂者,相中山。①在赵者,②以传剑论显,③蒯聩④其后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于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⑤错孙靳,⑥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坑赵长平军,⑦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⑧葬于华池。⑨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卬⑩为武信君将⑾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于殷。⑿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⒀无泽为汉巿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
注①集解徐广曰:“名喜也。”
注②索隐案:何法盛晋书及司马氏系本名凯。正义何法盛晋书及晋谯王司马无忌司
注③集解服虔曰:“世善传剑也。”苏林曰:“传手搏论而释之。”晋灼曰:“史记吴起赞曰‘非信仁廉勇,不能传剑论兵书’也。”索隐服虔云:“代善剑也。”
按:解所以称传也。苏林云传作“搏”,言手搏论而释之,所以知名也。
注④正义五怪反。如淳云:“刺客传之蒯聩也。”
注⑤集解苏林曰:“守,郡守也。”
注⑥集解徐广曰:“一作‘蕲’。”索隐上音七各反,下音纪衅反。汉书作“蕲”。
注⑦集解文颖曰:“赵孝成时。”
注⑧索隐下音尤。李奇曰“地名,在咸阳西”。按三秦记,其地后改为李里者也。
注⑨集解晋灼曰:“地名,在鄠县。”索隐晋灼云在鄠县,非也。案司马迁碑在夏阳西北四里。正义括地志云:“华池在同州韩城县西南七十里,在夏阳故城西北四里。”
注⑩索隐案:晋谯国司马无忌作司马氏系本,云蒯聩生昭豫,昭豫生宪,宪生卬。
注⑾集解徐广曰:“张耳传云武臣自号武信君。”索隐案汉书,武臣号武信君。
注⒀索隐汉书作“毋择”,并音亦也。
注⒁集解苏林曰:“长安北门也。”瓒曰:“长安城无高门。”索隐案:苏说非也。案迁碑,在夏阳西北,去华池三里。正义括地志云:“高门原俗名马门原,在同州韩城县西南十八里。汉司马迁墓在韩城县南二十二里。夏阳县故城东南有司马迁頉,在高门原上也。”
注⒂集解如淳曰:“汉仪注太史公,武帝置,位在丞相上。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序事如古春秋。迁死后,宣帝以其官为令,行太史公文书而已。”瓒曰:“百官表无太史公。茂陵中书司马谈以太史丞为太史令。”索隐案茂陵书,谈以太史丞为太史令,则“公”者,迁所著书尊其父云“公”也。然称“太史公”皆迁称述其父所作,其实亦迁之词,而如淳引韂宏仪注称“位在丞相上”,谬矣。案百官表又无其官。且修史之官,国家别有着撰,则令郡县所上图书皆先上之,而后人不晓,误以为在丞相上耳。正义虞喜志林云:“古者主天官者皆上公,自周至汉,其职转卑,然朝会坐位犹居公上。尊天之道,其官属仍以旧名尊而称也。”案:下文“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又云“卒三岁而迁为太史公”,又云“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又云“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观此文,虞喜说为长。乃书谈及迁为“太史公”者,皆迁自书之。汉旧仪云“太史公秩二千石,卒史皆秩二百石”。然瓒及韦昭﹑桓谭之说皆非也。
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①受易于杨何,②习道论于黄子。③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闲,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④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注①正义天官书云“星则唐都”也。
注②集解徐广曰:“菑川人。”
注③集解徐广曰:“儒林传曰黄生,好黄老之术。”
注④正义布内反。颜云:“悖,惑也。各习师书,惑于所见也。”
易大传: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②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③而觽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④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⑤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篃循;⑥然其强本节用,不可废也。
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⑦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⑧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⑨绌聪明,⑩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注①集解张晏曰:“谓易系辞。”正义张晏云“谓易系辞”。案:下二句是系辞文也。
注②索隐案:六家同归于正,然所从之道殊涂,学或有传习省察,或有不省者耳。
注③集解徐广曰:“一作‘详’。”骃案:李奇曰“月令星官,是其枝叶也”。
索隐案:汉书作“大详”,言我观阴阳之术大详。而今此作“祥”,于义为疏也。
正义顾野王云:“祥,善也,吉凶之先见也。”
注④正义言拘束于日时,令人有所忌畏也。
注⑤正义韦云:“墨翟之术也,尚俭,后有随巢子传其术也。”
注⑥索隐篃音遍。篃循,言难尽用也。
注⑦索隐案:名家流出于礼官。古者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孔子“必也正名乎”。案:名家知礼亦异数,是俭也;受命不受辞,或失其真也。
注⑧索隐赡音巿艳反。汉书作“澹”,古今字异也。
注⑨集解如淳曰:“‘知雄守雌’,是去健也。‘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去羡也。”
注⑩索隐如淳曰:“‘不尚贤’,‘绝圣□智’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①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注①集解张晏曰:“八位,八卦位也。十二度,十二次也。二十四节,就中气也。
夫儒者以六蓺为法。六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①土阶三等,茅茨不翦,②采椽不刮。③食土簋,④啜土刑,⑤粝粱之食,⑥藜霍之羹。⑦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⑧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强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长弗能废也。
注①索隐案:自此已下韩子之文,故称“曰”。
注②正义屋盖曰茨,以茅覆屋。
注③索隐韦昭云:“采椽,栎榱也。”正义采取为椽,不刮削也。
注④集解徐广曰:“一作‘塯’。”骃案:服虔曰“土簋,用土作此器”。
注⑤正义颜云:“簋,所以盛饭也。刑,所以盛羹也。土谓烧土为之,□瓦器也。”
注⑥集解张晏曰:“一斛粟,七岗米,为粝。”瓒曰:“五斗粟,三斗米,为粝。音剌。”韦昭曰:“粝,坛也。”索隐服虔云:“粝,麤米也。”三仓云:“粱,好粟。”正义粝,麤米也,脱粟也。粱,粟也。谓食脱粟之麤饭也。
注⑦正义藜,似藿而表赤。藿,豆叶也。
注⑧正义以桐木为棺,厚三寸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①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踰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注①索隐案:礼,亲亲父为首,尊尊君为首也。
名家苛察缴绕,①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于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②此不可不察也。
注①集解服虔曰:“缴音近叫呼,谓烦也。”如淳曰:“缴绕犹缠绕,不通大体也。”
注②集解晋灼曰:“引名责实,参错交互,明知事情。”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①其实易行,②其辞难知。③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④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⑤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⑥有度无度,因物与合。⑦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⑧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⑨髃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⑩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⑾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⑿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注①正义无为者,守清净也。无不为者,生育万物也。
注②正义各守其分,故易行也。
注③正义幽深微妙,故难知也。
注⑤集解韦昭曰:“因物为制。”
注⑥正义因时之物,成法为业。
注⑦正义因其万物之形成度与合也。
注⑧索隐“故曰圣人不朽”至“因者君之纲”,此出鬼谷子,迁引之以成其章,故称“故曰”也。正义言圣人教夡不朽灭者,顺时变化。
注⑨正义言因百姓之心以教,唯执其纲而已。
注⑩集解徐广曰:“音款,空也。”骃案:李奇曰“声别名也”。索隐窾音款。汉书作“款”。款,空也。故申子云“款言无成”是也。声者,名也。以言实不称名,则
注⑾正义上胡本反。混混者,元气(神者)之蝄也。
注⑿集解韦昭曰:“声气者,神也。枝体者,形也。”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①耕牧河山之阳。②年十岁则诵古文。③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④窥九疑,⑤浮于沅﹑湘;⑥北涉汶﹑泗,⑦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困鄱﹑薛﹑⑧彭城,过梁﹑楚以归。于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⑨
注①集解徐广曰:“在冯翊夏阳县。”骃案:苏林曰“禹所凿龙门也”。正义括地志云:“龙门在同州韩城县北五十里。其山更黄河,夏禹所凿者也。龙门山在夏阳县,迁即汉夏阳县人也,至唐改曰韩城县。”
注②正义河之北,山之南也。案:在龙门山南也。
注③索隐案:迁及事伏生,是学诵古文尚书。刘氏以为左传﹑国语﹑系本等书,是亦名古文也。
注④集解张晏曰:“禹巡狩至会稽而崩,因葬焉。上有孔穴,民闲云禹入此穴。”
索隐越绝书云:“禹上茅山大会计,更名曰会稽。”张勃吴录云:“本名苗山,一名覆釜,禹会诸侯计功,改曰会稽。上有孔,号曰禹穴也。”正义括地志云:
“石箐山一名玉笥山,又名宛委山,即会稽山一槵也,在会稽县东南十八里。
吴越春秋云‘禹案黄帝中经九山,东南天柱,号曰宛委,赤帝左阙之填,承以文玉,覆以盘石,其书金简青玉为字,编以白银,皆瑑其文。禹乃东巡,登衡山,血白马以祭。禹乃登山,仰天而笑,忽然而卧,梦见绣衣男子自称玄夷仓水使者,却倚覆釜之山,东顾谓禹曰:“欲得我山神书者,齐于黄帝之岳,岩(岩)之下,三月季庚,登山发石。”禹乃登宛委之山,发石,乃得金简玉字,以水泉之脉。山中又有一穴,深不见底,谓之禹穴’。史迁云‘上会稽,探禹穴’,即此穴也。”
注⑤索隐山海经云:“南方苍梧之丘,苍梧之泉,在营道南,其山九峰皆相似,故曰九疑。”张晏云:“九疑舜葬,故窥之。”寻上探禹穴,盖以先圣所葬处有古册文,故探窥之,亦搜采远矣。正义九疑山在道州。
注⑥正义沅水出朗州。湘水出道州北,东北入海。
注⑦正义两水出兖州东北而南历鲁。
注⑧集解徐广曰:“峄音亦,县名,有山也。鄱音皮。邹﹑鄱﹑薛三县属鲁。”
索隐鄱本音蕃,今音皮。案:田箧鲁记云“灵帝末,有汝南陈子游为鲁相。子游,太尉陈蕃子也,国人讳而改焉”。若如其说,则“蕃”改“鄱”,鄱皮声相近,后渐讹耳。然地理志鲁国蕃县,应劭曰邾国也,音皮。正义邹,县名。
峄,山名。峄山在邹县北二十二里,地近曲阜,于此行乡射之礼。括地志云:“徐州滕县,汉蕃县,音翻。汉末陈蕃子逸为鲁相,改音皮。田箧鲁记曰‘灵帝末,汝南陈子斿为鲁相,陈蕃子也,国人为讳而改焉’。”
注⑨集解徐广曰:“元鼎六年,平西南夷,以为五郡。其明年,元封元年是也。”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①不得与从事,②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适使反,见父于河洛之闲。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
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着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
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③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注①集解徐广曰:“挚虞曰古之周南,今之洛阳。”索隐张晏云:“自陕已东,皆周南之地也。”
注③集解骃案:年表鲁哀公十四年获麟,至汉元封元年三百七十一年。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①紬史记②石室金匮之书。③五年而当太初元年,④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于明堂,诸神受纪。⑤
注①索隐博物志:“太史令茂陵显武里大夫司马迁,年二十八,三年六月乙卯除,六百石。”
注②集解徐广曰:“紬音抽。”索隐如淳云:“抽彻旧书故事而次述之。”徐广音抽。小颜云:“紬谓缀集之也。”
注③索隐案:石室﹑金匮皆国家藏书之处。
注④集解李奇曰:“迁为太史后五年,适当于武帝太初元年,此时述史记。”
正义案:迁年四十二岁。
注⑤集解徐广曰:“封禅序曰‘封禅则万灵罔不禋祀’。”骃案:韦昭曰“告于百神,与天下更始,着纪于是”。索隐虞喜志林云:“改历于明堂,班之于诸侯。诸侯髃神之主,故曰‘诸神受纪’。”孟康云:“句芒﹑祝融之属皆受瑞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①‘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②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③
注①索隐先人谓先代贤人也。正义太史公,司马迁也。先人,司马谈也。
注②索隐按:孟子称尧舜至汤五百余岁,汤至文王五百余岁,文王至孔子五百余岁。按:太史公略取于孟子,而杨雄﹑孙盛深所不然,所谓多见不知量也。
以为淳气育才,岂有常数,五百之期,何异瞬息。是以上皇相次,或有万龄为闲,而唐尧﹑舜﹑禹比肩并列。降及周室,圣贤盈朝;孔子之没,千载莫嗣,安在于千年五百乎?具述作者,盖记注之志耳,岂圣人之伦哉。
注③索隐让,汉书作“攘”。晋灼云:“此古‘让’字,言己当述先人之业,何敢
上大夫壶遂①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②‘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③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④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着明也。’⑤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⑥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着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经纪人伦,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辩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
⑦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⑧故易曰‘失之豪厘,差以千里’。⑨故曰‘臣弒君,子弒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弒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⑩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⑿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
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注①索隐案:遂为詹事,秩二千石,故为上大夫也。
注②集解服虔曰:“仲舒也。”
注③索隐案:是非谓曪贬诸侯之得失也。
注④索隐案:孔子之言见春秋纬,太史公引之以成说也。空言谓曪贬是非也。
空立此文,而乱臣贼子惧也。
注⑤索隐案:孔子言我徒欲立空言,设曪贬,则不如附见于当时所因之事。
人臣有僭侈篡逆,因就此笔削以曪贬,深切着明而书之,以为将来之诫者也。
注⑥索隐公羊传曰“善善及其子孙,恶恶止其身”也。
注⑦集解张晏曰:“春秋万八千字,当言‘减’,而云‘成数’,字误也。”骃谓太史公此辞是述董生之言。董仲舒自治公羊春秋,公羊经传凡有四万四千余字,故云“文成数万”也。不得如张议,但论经万八千字,便谓之误。索隐案:张晏曰“春秋万八千字,此云‘文成数万’,字误也”。裴骃以迁述仲舒所论公羊经传,凡四万四千,故云“数万”,又非也。小颜云“史迁岂以公羊传为春秋乎”?又春秋经一万八千,亦
注⑧索隐案:弒君亡国及奔走者,皆是失仁义之道本耳。已者,语终之辞也。
注⑨集解徐广曰:“一云‘差以毫厘’,一云‘缪以千里’。”骃案:今易无此语,易纬有之。
注⑩正义其心实善,为之不知义理,则陷于罪咎。
注⑾集解张晏曰:“赵盾不知讨贼,而不敢辞其罪也。”
注⑿正义颜云:“为臣下所干犯也。一云违犯礼义。”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①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
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曪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②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③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
注①集解晋灼曰:“唯唯,谦应也。否否,不通者也。”
注②集解如淳曰:“受天命清和之气。”正义于音乌。颜云:“于,叹辞也。
穆,美也。言天子有美德而教化清也。”
注③集解应劭曰:“款,叩也。皆叩塞门来服从也。”如淳曰:“款,宽也。
请除守塞者,自保不为寇害。”正义重译,更译其言也。
于是论次其文。七年①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②幽于缧绁。乃喟然而叹曰:
“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③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④演周易;孔子□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着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⑤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
注①集解徐广曰:“天汉三年。”正义案:从太初元年至天汉三年,乃七年也。
注②正义太史公举李陵,李陵降也。
注③索隐案:谓其意隐微而言约也。正义诗﹑书隐微而约省者,迁深惟欲依其隐约而成其志意也。
注④集解徐广曰:“在汤阴。”
注⑤正义即吕氏春秋也。
注⑥集解张晏曰:“武帝获麟,迁以为述事之端。上纪黄帝,下至麟止,犹春秋止于获麟也。”索隐服虔云:“武帝至雍获白麟,而铸金作麟足形,故云‘麟止’。迁作史记止于此,犹春秋终于获麟然也。”史记以黄帝为首,而云“述陶唐者”,案五帝本纪赞云“五帝尚矣,然尚书载尧以来。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故述黄帝为本纪之首,而以尚书雅正,故称“起于陶唐”。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①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②厥美帝功,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③第一。
注①集解徐广曰:“颛顼,帝喾,尧,舜。”
注②索隐台音怡。悦也。或音胎,非也。
注③索隐应劭云:“有本则纪,有家则代,有年则表,有名则传。”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夏桀淫骄,乃放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维契①作商,爰及成汤;太甲居桐,德盛阿衡;武丁得说,乃称高宗;帝辛湛湎,
维□作稷,德盛西伯;武王牧野,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赧;
洛邑不祀。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穆公思义,悼豪之旅;①以人为殉,诗歌黄鸟;昭襄业帝。作秦本纪第五。
注①索隐案:豪□“崤”之异音。旅,师旅也。正义穆公封崤山军旅之尸。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鐻,①维偃干革,尊号称帝,矜武任力;二世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注①集解徐广曰:“严安上书,销其兵铸以为钟鐻也。”索隐下音巨。鐻,钟也。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①诸侯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注①集解徐广曰:“宋义为上将,号庆子冠军。”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
惠之早霣,①诸吕不台;②崇强禄﹑产,诸侯谋之;杀隐幽友,③大臣洞疑,④遂及宗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注②集解徐广曰:“无台辅之德也。一曰怡,怿也,不为百姓所说。”索隐徐广音胎,非也。案:一音怡,此赞本韵,则怡怿为是。
注③集解徐广曰:“赵隐王如意,赵幽王友。”
注④索隐案:洞是洞达为义,言所共疑也。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
诸侯骄恣,吴首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修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于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厉之后,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而谱牒经略,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后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后,陪臣秉政,强国相王;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发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闲,天下三嬗,事繁变觽,
汉兴已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强弱之原云以世。①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注①集解徐广曰:“一作‘云已’也。(天)汉序曰:‘敞﹑义依霍,庶几云已’。”索隐案:踵谓继也。“以”字当作“已”,“世”当作“也”,并误耳。云,已,也,皆语助之辞也。正义言汉兴已来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能明其嗣,有司无所踵继其后,乃云强弱之原云以世相代,(相)不能有所录纪也。
维高祖元功,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苗裔,忘其昭穆,或杀身陨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闲,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闲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强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强,七国为从,子弟觽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其埶销弱,德归京师。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贤者彰其事。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略协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韂之音,郑韂之音所从来久矣。
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①比乐书以述来古,②作乐书第二。
注①集解徐广曰:“乐者所以感和人情。人情既感,则远方殊俗莫不怀柔向化也。”
注②索隐案:来古即古来也。言比乐书以述自古已来乐之兴衰也。
非兵不强,①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②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司马法所从来尚矣,③太公﹑孙﹑吴﹑王子④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作律书第三。
注①索隐案:此律书之赞而云“非兵不强”者,则此“律书”既“兵书”也。
古者师出以律,则凡出军皆听律声,故云“闻声效胜负,望敌知吉凶”也。
注②索隐黄帝有版泉之师,汤﹑武有鸣条﹑牧野之战而克桀﹑纣。
注③正义古者师出以律,凡军出皆吹律听声。律书云“六律为万事根本,其于兵械尤所重。望敌知吉凶,闻声效胜负”。故云“司马兵法所从来尚矣”乎?
注④集解徐广曰:“王子成甫。”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闲不容翲忽。①五家之文怫异,②维太初之元论。作历书第四。③
注①索隐案:忽者,总文之微也。翲者,轻也。言律历穷阴阳之妙,其闲不容丝忽也。言“翲”,恐衍字耳。正义翲,匹遥反,今音匹沼反。字当作“秒”。
秒,禾芒表也。忽,一蚕口出丝也。言律历相治之闲,不容比微细之物也。
注②索隐怫音悖,一音扶物反。怫亦悖也。言金木水火土五家之文,各相悖异不同也。正义五家谓黄帝﹑颛顼﹑夏﹑殷﹑周之历,其文相戾,乖异不同,维太初之元论历律为是,故历书自太初之元论之也。
注③集解徐广曰:“论,一作‘编’。”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不经;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①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
注①集解徐广曰:“一云‘答应’。”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爰及宣防,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①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②并兼兹殖,争于机利,去本趋末。
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注①索隐维獘之行。上獘音“币帛”之“币”,钱也。
注②索隐杬巧,上五官反;下苦孝反。
太伯避历,江蛮是适;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弒僚,宾服荆楚;夫差克齐,子胥鸱夷;信嚭亲越,吴国既灭。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①尚父侧微,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髃公,缪权于幽;②番番黄发,③爰飨营丘。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姜姓解亡。④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注①集解徐广曰:“肖音痟。痟犹衰微。”索隐案:徐广注肖音痟,痟犹衰微,其音训不可知从出也。今案:肖谓微弱而省少,所谓“申吕虽衰”也。正义肖音痟。吕尚之祖封于申。申﹑吕后痟微,故尚父微贱也。
注②集解徐广曰:“缪,错也,犹云缠结也。权智潜谋,幽昧不显,所谓太公阴谋。”索隐案:缪谓绸缪也,音亡又反。又谓太公绸缪,为权谋于幽昧不明着,谓太公之阴谋也。正缪音武彪反。言吕尚绸缪于幽权之策,谓六韬﹑三略﹑阴符﹑七术之属也。
注③集解番音婆。毛苌云“番番,威勇武貌”也。案:黄发,言老人发白而更黄也。
注④集解徐广曰:“阚,一云‘监’。解,一作‘迁’。”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愤发文德,天下和之;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隐桓之际,是独何哉?三桓争强,鲁乃不昌。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于是召公率德,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易)之禅,①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作燕世家第四。
注①索隐谓王哙禅其相子之,后卒危乱也。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杀鲜放度,①周公为盟;大任十子,②周以宗强。嘉仲悔过,③作管蔡世家第五。
注①索隐案:系家云管叔名鲜,蔡叔名度,霍叔名处也。
注②索隐太任,文王妃。十子,伯邑考﹑武王﹑管﹑蔡﹑霍﹑鲁﹑韂﹑毛﹑桞﹑曹是也。
注③正义蔡叔度之子蔡仲也。
王后不绝,舜禹是说;维德休明,苗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周陈□,楚实灭之。
齐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陈□世家第六。
收殷余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酒材是告,及朔之生,韂顷不宁;①南子恶蒯聩,子父易名。周德卑微,战国既强,韂以小弱,角独后亡。喜彼康诰,作韂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于泓,①君子孰称。景公谦德,荧惑退行。剔成暴虐,②宋乃灭亡。喜微子问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注①正义泓,水名。公羊传云:“宋与楚人期战于泓之阳,宋师大败,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临大事而不忘礼,虽文王之战亦不过此也。”
注②集解徐广曰:“一云‘偃’,宋剔成君生偃。”索隐上音帿成。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①卒灭武公。骊姬之爱,乱者五世;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六卿专权,②晋国以秏。嘉文公锡珪鬯,作晋世家第九。
注①正义谓晋穆侯太子名仇,少子名成师也。
注②正义智伯,范,中行,韩,魏,赵。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周用熊绎,熊渠是续。庄王之贤,乃复国陈;①既赦郑伯,班师华元。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于秦。嘉庄王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①文身断发,鼋钏②与处,既守封禺,③奉禹之祀。句践困彼,乃用种﹑蠡。嘉句践夷蛮能修其德,灭强吴以尊周室,作越王句践世家第十一。
注①正义吴越春秋云:“启使岁时祭禹于越,立宗庙南山之上,封少康庶子无余于越,使祠禹,至句践迁都山阴,立禹庙为始祖庙,越亡遂废也。”案:今禹庙在会稽山下。
注②索隐蚖钏﹑元鼍二音。
注③集解徐广曰:“封禺山在武康县南。”
桓公之东,太史是庸。及侵周禾,王人是议。祭仲要盟,郑久不昌。子产之仁,绍世称贤。三晋侵伐,郑纳于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騄耳,乃章造父。赵夙事献,衰续厥绪。①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辱,乃禽智伯。主父生缚,饿死探爵。王迁辟淫,良将是斥。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戎翟和之。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攻之。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嘉武佐晋文申霸道,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赵武攸兴。绍绝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疑非不信,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适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修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于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蓺之统纪于后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①秦失其政,而陈涉发夡,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注①正义周失其道,至秦之时,诸侯力事乎争强。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诎意适代,厥崇诸窦。栗姬偩贵,王氏乃遂。陈后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于陈;越荆剽轻,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强淮泗,为汉宗藩。戊溺于邪,礼复绍之。嘉游辅祖,①作楚元王世家二十。
注①正义游,楚王交字也。祖,高祖也。
维祖师旅,刘贾是与;为布所袭,丧其荆﹑吴。营陵激吕,乃王琅邪;怵午①信齐,往而不归,遂西入关,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汉藩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哀王擅兴,发怒诸吕,驷钧暴戾,京师弗许。厉之内淫,祸成主父。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①推计踵兵,给粮食不绝,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注①正义谓华山之西也。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于易,为大于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于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于权;吴楚之兵,亚夫驻于昌邑,以□齐赵,而出委以梁。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唯梁为扞;偩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藩,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韩非揣事情,循埶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
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吴。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韂适秦,能明其术,强霸孝公,后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毋餍,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强。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所以东攘①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注①集解徐广曰:“一作‘襄’。”
苞河山,①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焻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注①集解徐广曰:“苞,一作‘施’。”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①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注①集解徐广曰:“一作‘坏’。”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①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于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注①集解徐广曰:“以,一作‘反’。太史公讥平原曰‘利令智昏’,故云争冯亭反权。”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于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徇君,遂脱强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黄歇之义。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能忍纮于魏齐,①而信威于强秦,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注①集解徐广曰:“纮音逅。”索隐纮,火候反。纮,辱也。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强齐之雠,雪其先君之耻。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信意强秦,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于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愍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遂存齐社稷。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于围城,轻爵禄,乐肆志。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首,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于海内,斯为谋首。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觽,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于天下。作张耳陈余列传第二十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卒破子羽于垓下。①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注①集解徐广曰:“堤塘之名也。”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汉得以闲遂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苍为主计,整齐度量,序律历。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藩辅。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譄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①列传第三十八。
注①索隐蒯成,上音裴,其字音从崩邑,又音浮。
徙强族,都关中,和约匈奴;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劫于埶而倍死。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于言,敏于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后世(修)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①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闲。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注①集解徐广曰:“吴王之王由父省。”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于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欲知强弱之时,设备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作韂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藩,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①葆守封禺②为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注①集解徐广曰:“今之永宁,是东瓯也。”
注②索隐上音保。言东瓯被越攻破之后,保封禺之山,今在武康县也。
燕丹散乱辽闲,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藩,①葆塞为外臣。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注①集解徐广曰:“一作‘莫’。藩音普寒反。”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于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于朝廷,而髃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①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注①集解徐广曰:“一作‘慨’。”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闲,文辞粲如也。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于□,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①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注①集解徐广曰:“一云‘不慨信’。”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埶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①所用。欲循②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注①索隐案:日者传云“无以知诸国之俗”,今褚先生唯记司马季主之事也。
注②集解徐广曰:“一作‘总’。”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窥其要,作龟策列传①第六十八。
注①索隐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其书既亡,无以纪其异。今褚少孙唯取太卜占龟之杂说,词甚烦芜,不能裁剪,妄皆穿凿,此篇不才之甚也。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于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统)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①图籍散乱。于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②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闲出矣。自曹参荐盖公③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闲,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曰:“于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于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④至于余乎,钦念哉!钦念哉!”罔罗天下放失旧闻,⑤王夡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着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⑥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⑦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⑧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⑨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⑩序略,以拾遗补蓺,⑾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⑿整齐百家杂语,⒀藏之名山,副在京师,⒁俟后世圣人君子。⒂第七十。⒃
注①集解如淳曰:“刻玉版以为文字。”
注②集解如淳曰:“章,历数之章术也。程者,权衡丈尺斛斗之平法也。”瓒曰:“茂陵书‘丞相为工用程数其中’,言百工用材多少之量及制度之程品者是也。”
注③索隐盖,姓也,古合反。
注④索隐案:此天官非周礼頉宰天官,乃谓知天文星历之事为天官。且迁实黎之后,而黎氏后亦总称重黎,以重本司天,故太史公代掌天官,盖天官统太史之职。言史是历代之职,恐非实事。然韂宏以为司马氏,周史佚之后,故太史谈云“予之先人,周之太史”,盖或得其实也。
注⑤索隐案:旧闻有遗失放逸者,网罗而考论之也。
注⑥索隐案:并时则年历差殊,亦略言,难以明辩,故作表也。
注⑦索隐案:兵权,即律书也。迁没之后,亡,褚少孙以律书补之,今律书亦略言兵也。山川,即河渠书也;鬼神,封禅书也,故云山川鬼神也。
注⑧集解骃案:汉书音义曰“象黄帝以下三十世家,老子言车三十辐,运行无穷,以象王者如此也”。正义颜云:“此说非也。言觽星共绕北辰,诸辐咸归车,髃臣尊辅天子也。”
注⑨索隐己音纪。言扶义倜傥之士能立功名于当代,不后于时者也。
注⑩索隐案:桓谭云“迁所著书成,以示东方朔,朔皆署曰‘太史公’,则谓‘太史公’是朔称也。亦恐其说未尽。盖迁自尊其父著述,称之曰‘公’。或云迁外孙杨恽所称,事或当尔也”。
注⑾集解李奇曰:“六蓺也。”索隐案:汉书作“补阙”,此云“蓺”,谓补六义之阙也。
注⑿索隐迁言以所撰取协于六经异传诸家之说耳,谦不敢比经蓺也。异传者,如子夏易传﹑毛公诗及韩婴外传﹑伏生尚书大传之流者也。
注⒀正义太史公撰史记,言其协于六经异文,整齐诸子百家杂说之语,谦不敢比经艺也。异传,谓如丘明春秋外传国语﹑子夏易传﹑毛公诗传﹑韩诗外传﹑伏生尚书大传之流也。
注⒁索隐言正本藏之书府,副本留京师也。穆天子传云“天子北征,至于髃玉之山,河平无险,四彻中绳,先王所谓策府”。郭璞云“古帝王藏策之府”。
则此谓藏之名山是也。
注⒂索隐以俟后圣君子。此语出公羊传。言夫子制春秋以俟后圣君子,亦有乐乎此也。
注⒃集解骃案:韂宏汉书旧仪注曰“司马迁作景帝本纪,极言其短及武帝过,武帝怒而削去之。后坐举李陵,陵降匈奴,故下迁蚕室。有怨言,下狱死”。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①
注①集解骃案:汉书音义曰“十篇缺,有录无书”。张晏曰“迁没之后,亡景纪﹑武纪﹑礼书﹑乐书﹑律书﹑汉兴已来将相年表﹑日者列传﹑三王世家﹑龟策列传﹑傅靳蒯列传。元成之闲,褚先生补阙,作武帝纪,三王世家,龟策﹑日者列传,言辞鄙陋,非迁本意也”。索隐案:汉书曰“十篇有录无书”。张晏曰“迁没之后,亡景纪﹑武纪,礼书﹑乐书﹑兵书,将相表,三王世家,日者﹑龟策传﹑傅靳等列传也”。案:景纪取班书补之,武纪专取封禅书,礼书取荀卿礼论,乐取礼乐记,兵书亡,不补,略述律而言兵,遂分历述以次之。三王系家空取其策文以缉此篇,何率略且重,非当也。日者不能记诸国之同异,而论司马季主。龟策直太卜所得占龟兆杂说,而无笔削之功,何芜鄙也。
【索隐述赞】太史良才,寔纂先德。周游历览,东西南北。事核词简,是称实录。报任投书,申李下狱。惜哉残缺,非才妄续!
史记集解序裴骃①班固有言曰:②“司马迁③据左氏﹑国语,④采世本﹑战国策,⑤述楚汉春秋,⑥接其后事,讫于天汉。⑦其言秦汉详矣。至于采经摭传,⑧分散数家之事,甚多疏略,或有抵捂。⑨亦其所涉猎者广博,贯穿经传,驰骋古今上下数千载闲,斯已勤矣。⑩又其是非颇谬于圣人,⑾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⑿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⒀述货殖⒁则崇势利⒂而羞贫贱:此其所蔽也。⒃然自刘向﹑杨雄博极髃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才,服其善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⒄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骃以为固之所言,世称其当。⒅虽时有纰缪,⒆实勒成一家,[二0]总其大较,信命世之宏才也。
注①索隐骃字龙驹,河东人,宋中郎外兵参军。父松之,太中大夫。正义裴骃采九经诸史并汉书音义及觽书之目而解史记,故题史记集解序。序,绪也。
孙炎云,谓端绪也。孔子作易序卦,子夏作诗序,序之义其来尚矣。
注②索隐固撰汉书,作司马迁传,评其作史记所采之书,兼论其得失,故裴骃此序先引之为说也。案:固字孟坚,扶风人,后汉明帝时仕至中护军。祖耭,广川太守。父彪,徐令,续太史公书也。
注③正义字子长,左冯翊人也,汉武帝时为太史令,撰史记百三十篇。父谈,亦为太史令。
注④索隐仲尼作春秋经,鲁史左丘明作传,合三十篇,故曰左氏传。国语亦丘明所撰。上起周穆王,下讫敬王。其诸侯之事,起鲁庄公迄春秋末,凡二十一篇。
注⑤索隐刘向云:“世本,古史官明于古事者之所记也。录黄帝已来帝王诸侯及卿大夫系谥名号,凡十五篇也。”战国策,高诱云六国时纵横之说也,一曰短长书,亦曰国事,刘向撰为三十三篇,名曰战国策。案:此是班固取其后名而书之,非迁时已名战国策也。
注⑥索隐汉太中大夫楚人陆贾所撰,记项氏与汉高祖初起及说惠文闲事。
注⑦索隐武帝年号。言太史公所记迄至武帝天汉之年也。
注⑧索隐案字书,摭,拾也,音之赤反。
注⑨索隐抵音丁礼反。梧音吾故反。抵者,触也。捂亦斜相抵触之名。案:
今屋梁上斜柱曰“柱捂”是也。直触横触皆曰抵,斜触谓之捂,下触谓之捂。
抵捂,言其参差也。以言彼此二文同出一家,而自相乖舛也。
注⑩正义言作史记采经传百家之事上下二千余年,此其甚勤于撰录也。
注⑾索隐圣人谓周公﹑孔子也。言周孔之教皆宗儒尚德,今太史公乃先黄老,崇势利,是谬于圣人也。正义太史公史记各显六家之宗,黄老道家之宗,六经儒家之首,序游侠则退处士,述货殖则崇势利,处士贱贫,原宪非病。夫作史之体,务涉多时,有国之规,备陈臧否,天人地理咸使该通,而迁天纵之才,述作无滞,故异周孔之道。班固诋之,裴骃引序,亦通人之蔽也。而固作汉书,与史记同者五十余卷,谨写史记,少加异者,弱即劣,何更非剥史记,乃是后士妄非前贤。又史记五十二万六千五百言,□二千四百一十三年事,汉书八十一万言,□二百二十五年事;司马迁引父致意,班固父修而蔽之,优劣可知矣。
注⑿正义大道者,皆禀乎自然,不可称道也。道在天地之前,先天地生,不知其名,字之曰“道”。黄帝﹑老子遵崇斯道,故太史公论大道,须先黄老而后六经。
注⒀索隐游侠,谓轻死重气,如荆轲、豫让之辈也。游,从也,行也。侠,挟也,持也。言能相从游行挟持之事,又曰,同是非曰侠也。正义奸雄,奸猾雄豪之人。
注⒁正义殖,生也。言货物滋生也。
注⒂正义趋利之人。
注⒃正义此三者是司马迁不达理也。
注⒄索隐俚音里。刘德曰“俚即鄙也”,崔浩云“世有鄙俚之语”,则俚亦野也,俗也。不俚,谓词不鄙朴也。
注⒅正义骃音因。当音丁浪反。裴骃以班固所论司马迁史记是非,世人称班固之言。
注⒆索隐纰音匹之反。纰犹错也。亦作“□”。字书云织者两丝同齿曰□。
缪亦与“谬”同。
注[二0]正义虽有小纰缪,实编勒成一家之书矣。
注索隐较音角。较犹略也,则大较犹言大略也。正义较犹明也。
注索隐案:孟子云“五百年之闲必有名世者”。赵岐曰“名世,次圣之才,物来能名,正一世者,生于圣人之闲也”。此言命者名也,言贤人有名于世也。
宏才,大才,谓史迁也。
考较此书,文句不同,有多有少,莫辩其实,而世之惑者,定彼从此,是非相贸,真伪舛杂。①故中散大夫东莞徐广研核觽本,为作音义,②具列异同,兼述训解,③麤有所发明,而殊恨省略。④聊以愚管,⑤增演徐氏。⑥采经传百家并先儒之说,⑦豫是有益,悉皆抄内。⑧删其游辞,取其要实,⑨或义在可疑,则数家兼列。⑩汉书音义称“臣瓒”者,莫知氏姓,⑾今直云“瓒曰”。又都无姓名者,但云“汉书音义”。⑿时见微意,有所裨补。
⒀譬嘒星之继朝阳,⒁飞尘之集华岳。⒂以徐为本,⒃号曰集解。未详则阙,弗敢臆说。①人心不同,⒅闻见异辞,⒆班氏所谓“疏略抵捂”者,依违不悉辩也。[二0]愧非胥臣之多闻,子产之博物,妄言末学,芜秽旧史,岂足以关诸畜德,庶贤无所用心而已。
注①正义贸音茂。舛音昌转反。言世之迷惑浅识之人,或定彼从此,本更相贸易,真伪杂乱,不能辩其是非。
注②正义作音义十三卷,裴骃为注,散入百三十篇。
注③正义徐作音义,具列异同之本,兼述训解释也。
注④索隐殊,绝也。左传曰“斩其木不殊”,言绝恨其所撰大省略也。正义省音山景反。
注⑤索隐案:东方朔云“以管窥天,以蠡测海”,皆喻小也。然此语本出庄子文,今云“愚管”者,是骃谦言己愚陋管见,所识不能远大也。
注⑥正义演音羊善反。增,益也。言裴骃更增益演徐氏之说。
注⑦正义采,取也。或取传说,采诸子百家,兼取先儒之义。先儒谓孔安国﹑郑玄﹑服虔﹑贾逵等是也。言百家,广其非一。
注⑧正义并采经传之说,有裨益史记,尽抄内其中。抄音楚交反。
注⑨正义删音师颜反。删,除也。去经传诸家浮游之辞,取其精要之实。
注⑩正义数家之说不同,各有道理,致生疑惑,不敢偏□,故皆兼列。
注⑾索隐案:即傅瓒,而刘孝标以为于瓒,非也。据何法盛晋书,于瓒以穆帝时为大将军,诛死,不言有注汉书之事。又其注汉书有引禄秩令及茂陵书,然彼二书亡于西晋,非于所见也。必知是傅瓒者,案:穆天子传目录云傅瓒为校书郎,与荀勖同校定穆天子传,即当西晋之朝,在于之前,尚见茂陵等书。
又称“臣”者,以其职典秘书故也。瓒音残岸反。
注⑿正义汉书音义中有全无姓名者,裴氏注史记直云“汉书音义”。案:大颜以为无名义,今有六卷,题云孟康,或云服虔,盖后所加,皆非其实,未详指归也。
注⒀正义见音贤见反。裨音卑,又音频移反。裨,益也。裴氏云时见己之微意,亦有所补益也。
注⒁索隐嘒,微小貌也。诗云:“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言觽无名微小之星,各随三心五噣出在东方,亦能继朝阳之光。嘒音火慧反。朝阳,日也。嘒星继朝阳,喻己浅薄而注史记也。
注⒂正义西岳华山极高大。裴氏自喻才藻轻小,如飞尘之集华岳,亦能成其高大。管子云:“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故能成其高。”华音胡化反,又如字。
注⒃正义徐广音义辨诸家异同,故以徐为本也。
注⒄正义有未详审之处则阙而不论,不敢以胸臆之中而妄解说也。
注⒅正义言人心既不同,所见亦殊别也。
注⒆正义耳闻目见,心意既乖,其辞所以各异也。
注[二0]索隐裴氏言今或依违,不敢复更辩明之也。案:周公世家□传曰“依之违之,周公绥之”也。
注索隐晋大夫臼季名曰胥臣。案:国语称晋文公使赵衰为卿,辞曰:“栾枝贞慎,先轸有谋,胥臣多闻,皆可以为辅。”又胥臣对文公黄帝二十五子及屯豫皆八等事,是多闻也。
注索隐郑卿公孙侨字子产。案:左氏传子产聘晋,言晋侯之疾非实沉﹑台骀之祟,乃说饮食哀乐及内官不及同姓,则能生疾。晋侯闻子产之言,曰“博物君子也”。
注索隐关,预也。畜德,谓积德多学之人也。裴氏谦言己今此集解岂足关预于积学多识之士乎!正是冀望圣贤,胜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愈于论语“不有博弈者乎”之人耳。
史记索隐序朝散大夫国子博士弘文馆学士河内司马贞史记者,汉太史司马迁父子之所述也。迁自以承五百之运,继春秋而纂是史,其曪贬核实颇亚于丘明之书,于是上始轩辕,下讫天汉,作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系家,七十列传,凡一百三十篇,始变左氏之体,而年载悠邈,简册阙遗,勒成一家,其勤至矣。又其属焒先据左氏﹑国语﹑系本﹑战国策﹑楚汉春秋及诸子百家之书,而后贯穿经传,驰骋古今,错综瘆括,各使成一国一家之事,故其意难究详矣。比于班书,微为古质,故汉晋名贤未知见重,所以魏文侯听古乐则唯恐卧,良有以也。
逮至晋末,有中散大夫东莞徐广始考异同,作音义十三卷。宋外兵参军裴骃又取经传训释作集解,合为八十卷。虽麤见微意,而未穷讨论。南齐轻车录事邹诞生亦作音义三卷,音则微殊,义乃更略。尔后其学中废。贞观中,谏议大夫崇贤馆学士刘伯庄达学宏才,钩深探赜,又作音义二十卷,比于徐邹,音则具矣。残文错节,异音微义,虽知独善,不见旁通,欲使后人从何准的。
贞謏闻陋识,颇事钻研,而家传是书,不敢失坠。初欲改更舛错,裨补疏遗,义有未通,兼重注述。然以此书残缺虽多,实为古史,忽加穿凿,难允物情。今止探求异闻,采摭典故,解其所未解,申其所未申者,释文演注,又重为述赞,凡三十卷,号曰史记索隐。虽未敢藏之书府,亦欲以贻厥孙谋云。
史记索隐后序夫太史公纪事,上始轩辕,下讫天汉,虽博采古文及传记诸子,其闲残阙盖多,或旁搜异闻以成其说,然其人好奇而词省,故事核而文微,是以后之学者多所未究。其班氏之书,成于后汉。彪既后迁而述,所以条流更明,是兼采觽贤,髃理毕备,故其旨富,其词文,是以近代诸儒共行钻仰。其训诂盖亦多门,蔡谟集解之时已有二十四家之说,所以于文无所滞,于理无所遗。而太史公之书,既上序轩黄,中述战国,或得之于名山坏壁,或取之以旧俗风谣,故其残文断句难究详矣。
然古今为注解者绝省,音义亦希。始后汉延笃乃有音义一卷,又别有章隐五卷,不记作者何人,近代鲜有二家之本。宋中散大夫徐广作音义十三卷,唯记诸家本异同,于义少有解释。又中兵郎裴骃,亦名家之子也,作集解注本,合为八十卷,见行于代。仍云亦有音义,前代久已散亡。南齐轻车录事邹诞生亦撰音义三卷,音则尚奇,义则罕说。隋秘书监柳顾言尤善此史。刘伯庄云,其先人曾从彼公受业,或音解随而记录,凡三十卷。隋季丧乱,遂失此书。伯庄以贞观之初,奉□于弘文馆讲授,遂采邹徐二说,兼记忆柳公音旨,遂作音义二十卷。音乃周备,义则更略,惜哉!古史微文遂由数贤秘宝,故其学殆绝。
前朝吏部侍郎许子儒亦作注义,不鷪其书。崇文馆学士张嘉会独善此书,而无注义。贞少从张学,晚更研寻,初以残阙处多,兼鄙咛少孙诬谬,因愤发而补史记,遂兼注之,然其功殆半。乃自唯曰:“千载古史,良难闲然。”因退撰音义,重作赞述,盖欲以剖盘根之错节,遵北辕于司南也。凡为三十卷,号曰史记索隐云。
史记正义序诸王侍读宣议郎守右清道率府长史张守节上史记者,汉太史公司马迁作。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南游江淮,讲学齐鲁之郡,绍太史,继春秋,括文鲁史而包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而摭楚汉春秋,贯紬经传,旁搜史子,上起轩辕,下既天汉。作十二本纪,帝王兴废悉详;三十世家,君国存亡毕着;八书,赞阴阳礼乐;十表,定代系年封;七十列传,忠臣孝子之诚备矣。笔削冠于史籍,题目足以经邦。裴骃服其善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自刘向﹑杨雄皆称良史之才。况坟典湮灭,简册阙遗,比之春秋,言辞古质,方之两汉,文省理幽。
守节涉学三十余年,六籍九流地里苍雅锐心观采,评史汉诠觽训释而作正义,郡国城邑委曲申明,古典幽微窃探其美,索理允惬,次旧书之旨,兼音解注,引致旁通,凡成三十卷,名曰史记正义。发挥膏肓之辞,思济沧溟之海,未敢侔诸秘府,冀训诂而齐流,庶贻厥子孙,世畴兹史。
于时岁次丙子,开元二十四年八月,杀青斯竟。
史记正义诸王侍读宣议郎守右清道率府长史张守节上<论史例>古者帝王右史记言,左史记事,言为尚书,事为春秋。太史公兼之,故名曰史记。并采六家杂说以成一史,备论君臣父子夫妻长幼之序,天地山川国邑名号殊俗物类之品也。
太史公作史记,起黄帝﹑高阳﹑高辛﹑康尧﹑虞舜﹑夏﹑殷﹑周﹑秦,讫于汉武帝天汉四年,合二千四百一十三年。作本纪十二,象岁十二月也。作表十,象天之刚柔十日,以记封建世代终始也。作书八,象一岁八节,以记天地日月山川礼乐也。作世家三十,象一月三十日,三十辐共一毂,以记世禄之家辅弼股肱之臣忠孝得失也。作列传七十,象一行七十二日,言七十者举全数也。余二日象闰余也,以记王侯将相英贤略立功名于天下,可序列也。合百三十篇,象一岁十二月及闰余也。而太史公作此五品,废一不可,以统理天地,劝銟箴诫,为后之楷模也。
<论注例>史记文与古文尚书同者,则取孔安国注。若与伏生尚书同者,则用郑玄﹑王肃﹑马融所释。与三传同者,取杜元凯﹑服虔﹑何休﹑贾逵﹑范宁等注。与三礼﹑论语﹑孝经同者,则取郑玄﹑马融﹑王肃之注。与韩诗同者,则取毛传﹑郑笺等释。
与周易同者,则依王氏之注。与诸子诸史杂书及先儒解释善者,而裴骃并引为注。又徐中散作音训,校集诸本异同,或义理可通者,称“一本云”“又一本云”,自是别记异文,裴氏亦引之为注。
<论字例>史汉文字相承已久,若“悦”字作“说”,“闲”字作“闲”,“智”字作“知”,“汝”字作“女”,“早”字作“蚤”,“后”字作“后”,“既”字作“溉”,“□”字作“饬”,“制”字作“剬”,此之般流,缘古少字通共享之。史汉本有此古字者,乃为好本。程邈变篆为隶,楷则有常,后代作文,随时改易。
韂宏官书数体,吕忱或字多奇,钟王等家以能为法,致令楷文改变,非复一端,咸着秘书,传之历代。又字体乖日久,其“黼黻”之字法从“黹”,丁履反。
今之史本则有从“端”,音端。秦本纪云“天子赐孝公熓煱”,邹诞生音甫弗,而邹氏之前史本已从“端”矣。如此之类,并即依行,不可更改。若其“鼋鼍”从“龟”,“辞乱”从“舌”,“觉学”从“与”,“泰恭”从“小”,“匮匠”从“走”,“巢痉”从“果”,“耕籍”从“禾”,“席”下为“带”,“美”下为“火”,“裒”下为“衣”,“极”下为“点”,“析”旁着“片”,“恶”上安“西”,“餐”侧出“头”,“离”边作“禹”,此之等类例,直是讹字。“宠”□勇反字为“垄”;
“锡”字为“钖”音阳;以“支”章移反代“文”,问分反;
将“旡”混“无”。若兹之流,便成两失。
<论音例>史文与传诸书同者,刘氏并依旧本为音。至如太史公改五帝本纪“便章百姓”“便程东作”“便程南斗”“便程西成”“便在伏物”,咸依见字读之。太史变尚书文者,义理特美,或训意改其古涩,何烦如刘氏依尚书旧音。斯例盖多,不可具录,着在正义,随文音之。君子宜详其理,庶明太史公之达学也。
然则先儒音字,比方为音。至魏秘书孙炎始作反音,又未甚切。今并依孙反音,以传后学。郑康成云:“其始书之也,仓卒无字,或以音模拟方,假借为之,趣于近之而已。受之者非一邦之人,其乡同言异,字同音异,于兹遂生轻重讹谬矣。”然方言差别固自不同,河北﹑江南最为钜异,或失在浮清,或滞于重浊。
今之取舍,冀除兹弊。
夫质有精麤,谓之“好恶”,并如字。心有爱憎,称为“好恶”,并去声。当体则为“名誉”,音预;情乖则曰“毁誉”,音余。自坏乎怪反;坏彻上音怪。自断徒缓反,自去离也;刀断端管反,以刀割令相去也。耶也奢反,未审之辞也;也亦且反,助句之语也。复音伏,又扶富反,重也。过古卧反,越度也。解核买反,自散也。闲纪苋反,□也。畜许又反;
畜许六反,养也。先苏前反;仙屑然反。尤羽求反;侯胡沟反。治﹑持并音直之反。之止而反;脂﹑砥﹑祗并音旨夷反。惟﹑维﹑遗﹑唯并音以佳反;怡﹑贻﹑颐﹑诒并音与之反;夷﹑寅﹑彝﹑姨并音以脂反。私息脂反;绥﹑虽﹑睢﹑荾并音息遗反;偲﹑司﹑伺﹑丝并音巨支反。卮﹑枝﹑只﹑肢并音章移反;只﹑歧并音巨支反。其﹑期﹑旗﹑澙﹑踑并音渠之反;祈﹑颀﹑旗﹑几﹑畿并音渠希反。僖﹑熙﹑嬉﹑嘻并音许其反;希﹑晞﹑睎﹑稀并音虚几反。霏﹑妃﹑菲﹑騑并音芳非反;飞﹑非﹑扉并音匪肥反。尸﹑尸﹑蓍并音式脂反;
诗书之反。巾居人反;斤﹑筋举欣反。篇﹑偏并音芳连反。穿详连反。里﹑李﹑里并音良止反。至﹑贽并脂利反;志之吏反。利﹑聭并力至反;吏力置反。寺﹑嗣﹑饲并辞吏反;字﹑牸并疾置反;自疾二反。置﹑致﹑踬﹑鸷并陟利反。器去冀反;气去既反;亟去吏反。冀﹑穊几利反;既居未反。覆敷救反,又敷福反;副敷救反;富﹑鍑并府副反。若斯清浊,实亦难分;博学硕材,乃有甄异。此例极广,不可具言。庶后学士,幸留意焉。
<音字例>文或相似,音或有异。一字单录,乃恐致疑。两字连文,检寻稍易。
若音上字,言“上”别之。所音下字,乃复书“下”。有长句在,文中须音,则题其字。
<发字例>古书字少,假借盖多。字或数音,观义点发,皆依平上去入。若发平声,每从寅起。又一字三四音者,同声异唤,一处共发,恐难辩别。故略举四十二字,如字初音者皆为正字,不须点发。畜许六反,养也。又许救反,六畜也。又他六反,聚也。从讼容反,随也。又纵容反,南北长也。又徂容反,又子勇反,相劝也。又从用反,侍从也。又足用反,恣也。数色具反,历数﹑术数也。又色五反,次第也。又色角反,频也。传逐恋反,书传也。
又逐全反,相付也。又张恋反,驿也。卒子律反,卒终也。又苍忽反,急也。
尊忽反,兵人也。字体各别不辩,故发之也。辟君也,征也。又频亦反,罪也,开也。疋亦反,邪也。又疋豉反,谕也。又音避,隐也。又普觅反,辟历也。施书移反,张也。又式豉反,与也。又羊豉反,延也。闲纪闲反,□也。又纪苋反,闲也。又苋闲反,静也。射蛇夜反,射也。又神亦反,音石。
夏胡马反,禹号也。又胡嫁反,春夏也。又格雅反,阳夏县也。复符富反,重也。又音伏也。又音福,除役也。重直拱反,尊也。直龙反,叠也。又直用反,累也。适圣石反,宽也,之也。又丁历反,大也。又张革反,责也。
又音敌,当也。汜音祀,水在成皋。又音凡,邑名,在襄城。又孚剑反,为水,在定陶,高帝即位处也。又音夷,楚人呼上为汜桥。乐音岳,谓音乐也。
又音洛,欢也。又音五教反,好也,情愿也。覆敷富反,盖也。又敷福反,再也。恐曲用反,疑也。又丘拱反,惧也。恶乌各反,麤也。又乌路反,憎也。又音乌,谓于何也。断端管反,有物割截也。又段缓反,自相分也。
又端乱反,断疑事也。解佳买反,除结缚也。又核买反,散也。又佳债反,怠堕也。又核诈反,缝解。几音机,庶几也。又音祈,近也。又音记,亦冀望字也。又音纪,录也。过光卧反,度也,罪过也。又音戈,经过也,度前也。率所律反,平例也,率伏也,又音类也。又音刷,徐广云率即锾也。又音色类反,将帅也。屈丘勿反,曲也。又君勿反,姓也。又髃勿反,尽也,强也。上时让反,位也。元在物之上。又时掌反,自下而上。王于方反,人主也。又于放反,霸王也,又盛也。长直良反,久也。又张丈反,长上也。
藉才昔反,名籍也,又荐藉也。又租夜反,即借也。培勃回反,补也。又蒲口反,頉也。胜音升,又式证反。难乃丹反,艰也。乃旦反,危也。使所里反,又所吏反。相息羊反,又息匠反。沉针甚反,又针禁反,又直今反,又沉禁反,厌没也。任入今反,又入禁反。棺音官,又古玩反,又古患反,敛之也。造曹早反,七到反,至也。妻七低反,切帝反。费非味反,用也。又音秘,邑也。扶味反,姓也。
<谥法解>惟周公旦﹑太公望开嗣王业,建功于牧野,终将葬,乃制谥,遂睳谥法。谥者,行之夡;号者,功之表;古者有大功,则赐之善号以为称也。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名谓号谥。民无能名曰神。不名一善。靖民则法曰皇。靖安。德象天地曰帝。同于天地。仁义所往曰王。民往归之。立志及觽曰公。志无私也。执应八方曰侯。
所执行八方应之。赏庆刑威曰君。能行四者。从之成髃曰君。民从之。扬善赋简曰圣。所称得人,所善得实,所赋得简。敬宾厚礼曰圣。厚于礼。
照临四方曰明。以明照之。谮诉不行曰明。逆知之,故不行。经纬天地曰文。成其道。道德博闻曰文。无不知。学勤好问曰文。不耻下问。慈惠爱民曰文。惠以成政。愍民惠礼曰文。惠而有礼。赐民爵位曰文。与同升。
绥柔士民曰德。安民以居,安士以事。谏争不威曰德。不以威拒谏。刚强直理曰武。刚无欲,强不屈。怀忠恕,正曲直。威强敌德曰武。与有德者敌。
克定祸乱曰武。以兵征,故能定。刑民克服曰武。法以正民,能使服。夸志多穷曰武。大志行兵,多所穷极。
安民立政曰成。政以安定。渊源流通曰康。性无忌。温柔好乐曰康。好丰年,勤民事。安乐抚民曰康。无四方之虞。合民安乐曰康。富而教之。布德执义曰穆。故穆穆。中情见貌曰穆。性公露。容仪恭美曰昭。有仪可象,行恭可美。昭德有劳曰昭。能劳谦。圣闻周达曰昭。圣圣通合。治而无眚曰平。无灾罪也。执事有制曰平。不任意。布纲治纪曰平。施之政事。
由义而济曰景。用义而成。耆意大虑曰景。耆,强也。布义行刚曰景。以刚行义。清白守节曰贞。行清白执志固。大虑克就曰贞。能大虑非正而何。
不隐无屈曰贞。坦然无私。辟土服远曰桓。以武正定。克敬动民曰桓。敬以使之。辟土兼国曰桓。兼人故启土。能思辩觽曰元。别之,使各有次。
行义说民曰元。民说其义。始建国都曰元。非善之长,何以始之。主义行德曰元。以义为主,行德政。圣善周闻曰宣。闻,谓所闻善事也。兵甲亟作曰庄。以数征为严。叡圉克服曰庄。通边圉,使能服。胜敌志强曰庄。不挠,故胜。死于原野曰庄。非严何以死难。屡征杀伐曰庄。以严厘之。武而不遂曰庄。武功不成。柔质慈民曰惠。知其性。爱民好与曰惠。与谓施。夙夜警戒曰敬。敬身思戒。合善典法曰敬。非敬何以善之。刚德克就曰肃。成其敬使为终。
执心决断曰肃。言严果。不生其国曰声。生于外家。爱民好治曰戴。好民治。典礼不愆曰戴。无过。未家短折曰伤。未家,未娶。短折不成曰殇。有知而夭殇。隐拂不成曰隐。不以隐括改其性。不显尸国曰隐。以闲主国。见美坚长曰隐。美过其令。官人应实曰知。能官人。肆行劳祀曰悼。放心劳于淫祀,言不修德。年中早夭曰悼。年不称志。恐惧从处曰悼。从处,言险圮。凶年无谷曰荒。不务耕稼。外内从乱曰荒。家不治,官不治。好乐怠政曰荒。淫于声乐,怠于政事。在国遭忧曰愍。仍多大丧。在国逢傦曰愍。兵寇之事。祸乱方作曰愍。国无政,动长乱。使民悲伤曰愍。苛政贼害。贞心大度曰匡。心正而用察少。德正应和曰莫。正其德,应其和。施勤无私曰类。无私,唯义所在。果虑果远曰明。自任多,近于专。啬于赐与曰爱。言贪□。危身奉上曰忠。险不辞难。克威捷行曰魏。有威而敏行。克威惠礼曰魏。虽威不逆礼。教诲不倦曰长。以道教之。肇敏行成曰直。始疾行成,言不深。疏远继位曰绍。非其弟过得之。好廉自克曰节。自胜其情欲。好更改旧曰易。变故改常。爱民在刑曰克。道之以政,齐之以法。
除残去虐曰汤。
一德不懈曰简。一不委曲。平易不訾曰简。不信訾毁。尊贤贵义曰恭。尊事贤人,宠贵义士。敬事供上曰恭。供奉也。尊贤敬让曰恭。敬有德,让有功。既过能改曰恭。言自知。执事坚固曰恭。守正不移。爱民长弟曰恭。
顺长接弟。执礼御宾曰恭。迎待宾也。芘亲之阙曰恭。修德以盖之。尊贤让善曰恭。不专己善,推于人。威仪悉备曰钦。威则可畏,仪则可象。大虑静民曰定。思树惠。纯行不爽曰定。行一不伤。安民大虑曰定。以虑安民。安民法古曰定。不失旧意。辟地有德曰襄。取之以义。甲冑有劳曰襄。亟征伐。小心畏忌曰僖。思所当忌。质渊受谏曰厘。深故能受。有罚而还曰厘。知难而退。温柔贤善曰懿。性纯淑。心能制义曰度。制事得宜。聪明叡哲曰献。有通知之聪。知质有圣曰献。有所通而无蔽。五宗安之曰孝。
五世之宗。慈惠爱亲曰孝。周爱族亲。秉德不回曰孝。顺于德而不违。协时肇享曰孝。协合肇始。执心克庄曰齐。能自严。资辅共就曰齐。资辅佐而共成。甄心动惧曰顷。甄精。敏以敬慎曰顷。疾于所慎敬。柔德安觽曰靖。成觽使安。恭己鲜言曰靖。恭己正身,少言而中。宽乐令终曰靖。性宽乐义,以善自终。威德刚武曰圉。御乱患。弥年寿考曰胡。久也。保民耆艾曰胡。六十曰耆,七十曰艾。追补前过曰刚。勤善以补过。猛以刚果曰威。猛则少宽。果,敢行。猛以强果曰威。强甚于刚。强义执正曰威。问正言无邪。治典不杀曰祁。秉常不衰。大虑行节曰考。言成其节。治民克尽曰使。克尽无恩惠。好和不争曰安。生而少断。道德纯一曰思。道大而德一。大省兆民曰思。大亲民而不杀。外内思索曰思。言求善。追悔前过曰思。思而能改。行见中外曰悫。表里如一。状古述今曰誉。立言之称。昭功宁民曰商。明有功者。克杀秉政曰夷。秉政不任贤。安心好静曰夷。不爽政。执义扬善曰怀。称人之善。慈仁短折曰怀。短未六十,折未三十。述义不克曰丁。不能成义。有功安民曰烈。以武立功。秉德尊业曰烈。刚克为伐曰翼。伐功也。思虑深远曰翼。小心翼翼。外内贞复曰白。正而复,终始一。不勤成名曰灵。任本性,不见贤思齐。死而志成曰灵。志事不□命。死见神能曰灵。有鬼不为厉。乱而不损曰灵。不能以治损乱。好祭鬼怪曰灵。渎鬼神不致远。极知鬼神曰灵。其智能聪彻。
杀戮无辜曰厉。愎很遂过曰刺。去谏曰愎,反是曰很。不思忘爱曰刺。忘其爱己者。蚤孤短折曰哀。早未知人事。恭仁短折曰哀。体恭质仁,功未施。好变动民曰躁。数移徙。不悔前过曰戾。知而不改。怙威肆行曰丑。肆意行威。壅遏不通曰幽。弱损不凌。蚤孤铺位曰幽。铺位即位而卒。动祭乱常曰幽。易神之班。柔质受谏曰慧。以虚受人。名实不爽曰质。不爽言相应。温良好乐曰良。言其人可好可乐。慈和篃服曰顺。能使人皆服其慈和。
博闻多能曰宪。虽多能,不至于大道。满志多穷曰惑。自足者必不惑。思虑不爽曰厚。不差所思而得。好内远礼曰炀。朋淫于家,不奉礼。去礼远觽曰炀。不率礼,不亲长。内外宾服曰正。言以正服之。彰义揜过曰坚。明义以盖前过。华言无实曰夸。恢诞。逆天虐民曰抗。背尊大而逆之。名与实爽曰缪。言名美而实伤。
择善而从曰比。比方善而从之。隐,哀也。景,武也。施德为文。除恶为武。辟地为襄。服远为桓。刚克为僖。
施而不成为宣。惠无内德为平。乱而不损为灵。由义而济为景。余皆象也。以其所为谥象其事行。和,会也。勤,劳也。遵,循也。爽,伤也。肇,始也。
怙,恃也。享,祀也。胡,大也。秉,顺也。就,会也。锡,与也。典,常也。
肆,放也。康,虚也。叡,圣也。惠,爱也。绥,安也。坚,长也。耆,强也。
考,成也。周,至也。怀,思也。式,法也。布,施也。敏,疾也,速也。载,事也。弥,久也。
以前周书谥法。周代君王并取作谥,故全写一篇,以传后学。<列国分野>汉书地理志云:“本秦京师为内史。”颜师古云:“京师,天子所居畿内也。秦并天下,改立郡县,而京畿所统,时号内史,言其在内,以别于诸郡守也。”百官表云:“内史,周官,秦因之,掌治京师。景帝二年,分置左内史﹑右内史。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京兆尹,左内史名冯翊。主爵中尉,秦官,掌列侯。景帝六年,更名都尉,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右扶风,治内史,与左冯翊﹑京兆尹,是为三辅也。”秦地于天官东井﹑舆鬼之分□,其界自弘农故关以西,京兆﹑扶风﹑冯翊﹑北地﹑上郡﹑西河﹑安定﹑天水﹑陇西;南有巴﹑蜀﹑广汉﹑犍为﹑武都;西有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又西南有牂柯﹑越嶲﹑益州。
魏地觜觿﹑参之分□。其界自高陵以东,尽河东﹑河内;南有陈留及汝南之召陵﹑□强﹑新汲﹑西华﹑长平,颍川之舞阳﹑郾陵,河南之开封﹑中牟﹑阳武﹑酸枣﹑卷。卷,去权反。周地柳﹑七星﹑张之分□。今之河南洛阳﹑谷城﹑平阴﹑偃师﹑巩﹑缑氏。
韩地角﹑亢﹑氐之分□。韩分晋,得南阳郡及颍川之父城﹑定陵﹑襄城﹑颍阳﹑颍阴﹑长社﹑阳翟﹑郏;东接汝南,西接弘农,得新安﹑宜阳﹑郑,今河南之新郑及成皋﹑荥阳,颍川之崇高﹑阳城。
赵地昴﹑毕之分□。赵分晋得赵国,北有信都﹑真定﹑常山,又得涿郡之高阳莫州乡;东有广平﹑钜鹿﹑清河﹑河闲,又得渤海郡之东平舒﹑中邑﹑文安﹑束州﹑成平﹑章武,河以北也;南至浮水﹑繁阳﹑内黄﹑斥丘;西有太原﹑定襄﹑云中﹑五原﹑上党。
燕地尾﹑箕之分□。召公封于燕,后三十六世与六国俱称王。东有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西有上谷﹑代郡﹑鴈门;南有涿郡之易﹑容城﹑范阳;北有新成﹑故安﹑涿县﹑良乡﹑新昌及渤海之安次,乐浪﹑玄菟亦宜属焉。
齐地虚﹑危之分□。东有菑川﹑东莱﹑琅邪﹑高密﹑胶东;南有泰山﹑城阳;
北有千乘﹑清河以南,渤海之高乐﹑高城﹑重合﹑阳信;西有济南﹑平原。
鲁地奎﹑娄之分□。东至东海;南有泗水,至淮得临淮之下相﹑睢陵﹑僮﹑取虑。
宋地房﹑心之分□。今之沛﹑梁﹑楚﹑山阳﹑济阴﹑东平及东郡之须昌﹑寿张,今之睢阳。
韂地营室﹑东壁之分□。今之东郡及魏郡之黎阳,河内之野王﹑朝歌。
楚地翼﹑轸之分□。今之南郡﹑江夏﹑零陵﹑桂阳﹑武陵﹑长沙及汉中﹑汝南郡,后陈﹑鲁属焉。
吴地斗﹑牛之分□。今之会稽﹑九江﹑丹阳﹑豫章﹑庐江﹑广陵﹑六安﹑临淮郡。
粤地牵牛﹑婺女之分□。今苍梧﹑郁林﹑合浦﹑交址﹑九真﹑南海﹑日南。
以前是战国时诸国界域,及相侵伐,犬牙深入,然亦不能委细,故略记之,用知大略。点校后记史记版本甚多,史文及注文往往各本大有出入。我们不用比较古的如黄善夫本,也不用比较通行的如武英殿本,而用清朝同治年间金陵书局刊行的史记集解索隐正义合刻本(简称金陵局本)作为底本,分段标点,因为这是一个比较完善的本子。现在把关于点校方面应当向读者交代的分别说明如下。
<一>张文虎校刊史记的时候,不主一本,择善而从,兼采诸家意见,应当改正的他就给改正了,所以金陵局本有许多地方跟各本不同。例如老子韩非列传“始秦与周合,合五百岁而离,离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各本作“始秦与周合而离,离五百岁而复合,合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这是张文虎依据单刻索隐本所标出的史记原文并参照王念孙说改的。又如魏其武安侯列传“跪起如子姓”,各本作“跪起如子侄”。这是张文虎对照汉书并据王念孙说改的。凡有改动,张文虎都在他的校刊史记集解索隐正义札记中加以说明。
但有些地方明明有脱误或者有衍文,而张文虎未加改动,只在札记中说明疑脱某字,疑衍某字,或某字疑某字之斗。现在我们为便利读者起见,认为应删的就把它删了,可是并不删去原字,只给加上个圆括号,用小一号字排;认为应增的就给增上了,增上的字加上个方括号,以便识别。例如五帝本纪帝挚立不善崩,单刻索隐本出“不善”二字,无“崩”字。索隐及正义注都说帝挚在位九年而禅位给尧,正义还说尧受禅以后,封挚于高辛。可见这个“崩”字乃后人妄增,我们就给它加上圆括号,标点作帝挚立,不善(崩)。又如高祖本纪与杠里秦军夹壁破魏二军,“破魏二军”汉书作“破其二军”,“其”指秦军,那么这里的“魏”字明明是“秦”字之误,我们就标点作与杠里秦军夹壁,破(魏)二军。又如楚世家于是灵王使□疾杀之,左传作“王使速杀之”。疾速同义,“疾杀之”就是“速杀之”,只因下文有“公子□疾”,就衍了一个“□”字,如果不删去,“□疾”二字连读,那就变成人名了,所以我们标点作于是灵王使(□)疾杀之。又如陈丞相世家平为人长美色,汉书作“长大美色”,可见脱一“大”字。王念孙说:“下文人谓陈平何食而肥,肥与大同义,若无‘大’字,则与下文义不相属。”太平御览饮食部引史记正作“长大美色”。因此我们就给加上个“大”字,标点作平为人长美色。又如孙子吴起列传即封吴起为西河守甚有声名,梁玉绳认为“守”不可以说“封”,“即封”二字是衍文。我们以为即使“守”也可以说“封”,但是吴起在魏文侯时已做西河守,何以要魏武侯重新“封”他?
而况下文紧接“魏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谓田文曰”云云,可见史公原意明明是说吴起做西河守名声很好,可是魏置相却相田文而不相吴起,所以吴起不高兴,要跟田文讨论谁的功劳大。现在衍了“即封”二字,文意就不连贯了。
因此,我们标点作(即封)吴起为西河守,甚有声名。并把这一句搁在下一段的开头。有几处文字前后倒置,把它移正比较方便的,我们就移正了。例如夏本纪予辛壬娶涂山癸甲生启予不子,尚书作“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予弗子”。裴骃集解引伪孔传只增一“四”字,说“辛日娶妻,至于甲四日,复往治水”,张守节正义也只据集解为说,可见他们所见的本子都作“予娶涂山,辛壬癸甲”,而别本传写偶误,把“辛壬”错在“涂山”上了。我们把它移正,标点作予(辛壬)娶涂山,癸甲,生启予不子。
这一移正很重要,否则就得读为“予辛壬娶涂山,癸甲生启,予不子”,那就讲不通了。司马贞也说“岂有辛壬娶妻,经二日生子?不经之甚”。但一般所谓“错简”,我们没有一一移正,因为这样做改动太大,只好让作史记新注或补注的人去解决了。
凡注里已经注明某字当作某字,或某字衍,或下脱某字的,我们都不再加增删符号。还有一种情形,原来脱去某一字,注文中已经指出,后人把脱去的字给补上了,却还保留着原注。如秦本纪“晋灭霍魏耿”,索隐说“春秋鲁闵公元年左传云晋灭耿,灭魏,灭霍,此不言魏,史阙文耳”,可知司马贞见到的本子脱一“魏”字,但后人已经给补上了,我们就没有必要再在“魏”字上加方括号。其它可改可不改的我们也不改,好在张文虎的札记中大都有说明,读者可以随时参考。
我们发见金陵局本有两处是删得不妥当的。一处是周本纪“夫兽三为髃,人三为觽,女三为粲。王田不取髃,公行不下觽,王御不参一族”。张文虎据国语韦昭注及曹大家说,删去“公行不下觽”的“不”字。其实按上下的语气,这个“不”字是不应该删的。国语无“不”字,显然是脱误,正好据史记来校正国语。朱骏声也认为应作“公行不下觽”。他说:“盖公行则人宜下车以避,有三人则下车较缓,且恐仍不及避以致罪也,此曲体人情也。”(经史答问卷二)一处是高祖本纪“忽闻汉军之楚歌”,张文虎据梁玉绳说删去“之”字。其实有个“之”也讲得通,吴汝纶更认为删去了倒反“失史文之神理”。这两处我们都把它改回来了。
以上所举的例子都是史记正文。三家注中应增应删之处更多,跟正文作同样处理,这儿不再举例。
<二>史记一向有断句的本子,如凌稚隆的史记评林,吴见思的史记论文,张裕钊校刊的归方评点本和吴汝纶的点勘本,我们都取作参考。各家句读往往大有出入,我们择善而从,有时也不得不自作主张。现在分别举例说明如下。
一﹑三家注句读往往有错误,未可尽从。例如秦本纪丹儣臣蜀相壮杀蜀侯来降,张守节正义读“丹儣臣蜀”为句。方苞说:“言丹﹑儣二国臣属于秦也。与下‘蜀相壮杀蜀侯来降’,‘韩﹑魏﹑齐﹑楚﹑越皆宾从’,立文正相类。据正义‘丹儣臣蜀’为句,则下文‘相壮’不知何国之相,且二国臣蜀,亦无为载于秦史。”
我们认为方苞说的对,标点作丹﹑儣臣,蜀相壮杀蜀侯来降。又如礼书庄蹻起楚分而为四参是岂无坚革利兵哉,索隐注说“参者,验也。言验是,楚岂无坚甲利兵哉”。“参是”连读。正义“参”字音七含反。其实“参”即“三”字。“分而为四参”犹言“四分五裂”。这段文字出于荀子议兵篇,议兵篇正作“楚分而为三四”。因此我们标点作庄蹻起,楚分而为四参。是岂无坚革利兵哉?又如秦始皇本纪出鸡头山过回中焉作信宫渭南,各本的集解和正义都在“焉”字下,是以“焉”字断句的。据王念孙说,“焉”字应下属为句。“焉”犹“于是”,“焉作信宫渭南”就是“于是作信宫渭南”。
因此,我们标点作出鸡头山,过回中。焉作信宫渭南。又刺客列传然愿请君之方而击之焉以致报雠之意,王念孙说“焉犹于也,于以志报雠之意也”。我们点作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焉以致报雠之意。又如鲁仲连邹阳列传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索隐解“过而为政”为“以过恶而为政”,正义说“至‘过’字为绝句”。王念孙说:“过犹甚也。言秦若肆然而为帝,甚而遂为政于天下,则吾有死而已,不忍为之民也。”我们依照王念孙的说法,标点作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
又同篇亡意亦捐燕□世东游于齐乎,如果依照索隐﹑正义的解释,“亡意”下应当用逗号。其实“亡意”(或“无意”)﹑“亡其”(或“无其”)﹑“意亦”﹑“抑亦”等都是转语词,司马贞等望文生训,显然错误,我们标点作亡意亦捐燕□世,东游于齐乎?又如袁盎□错列传乃以刀决张道从醉卒直隧出,集解引如淳曰“决开当所从亡者之道”,是读“道”为“道路”之“道”,上属为句。王念孙说:“道读曰导,下属为句。‘隧’当在‘直’字上,‘醉卒隧’三字连读,‘直出’两字连读。醉卒隧者,当醉卒之道也。谓决开军帐,导之从醉卒道直出也。”我们据王念孙的说法,标点作乃以刀决张,道从醉卒(直)隧出。又如扁鹊仓公列传臣意家贫欲为人治病诚恐吏以除拘臣意也故移名数左右不修家生出行游国中,正义以“故移名数左右”为句,解释作“以名籍属左右之人”其实本传开头说“为人治病,决死生多验,然左右游行诸侯,不以家为家”,可见这里的“左右”二字也应该下属为句。所以我们不采取正义的说法,标点作Ui臣意家贫,欲为人治病,诚恐吏以除拘臣意也,故移名数,左右不修家生,出行游国中。
又如匈奴列传赞以便偏指不参彼己将率席中国广大气奋,集解引诗云“彼己之子”,司马贞又误解这一段意思,说“彼己者犹诗人议词云‘彼己之子’是也。将率则指樊哙﹑韂﹑霍等也”。他把“彼己”同“将率”连起来读。其实“彼己”应上属为句,不参彼己犹言不能知彼知己,司马贞误解文意,失其句读。我们点作以便偏指,不参彼己。又如货殖列传及秦文孝缪居雍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集解﹑索隐都以为“居雍隙”连读,近人朱师辙说:“‘隙’当属下读。‘隙’借为‘却’,仪礼士昏礼‘启会却于敦’,疏‘仰也,谓仰于地也’。隙陇蜀之货物谓仰赖陇蜀之货物。或谓隙,闲也。谓通陇蜀之货物。”(史记补注)无论“隙借为却”也好,“隙,闲也”也好,“隙”字当属下读是无疑的,所以我们标点作及秦文﹑(孝)﹑缪居雍,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
二﹑有些文句可以这样读也可以那样读,我们择善而从。也有一向都这样读而我们却认为应该那样读的,就照我们的意思标点。例如夏本纪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一向都以“冀州既载”为句,我们采用陈仁锡的意见,标点作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又如项羽本纪项氏世世将家有名于楚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汉书项籍传颜师古注“言以不材之人为将,不可求胜也”。刘敞说“言欲举大事,为将者非此人不可”。依颜说,“将非其人”下应用逗号,依刘说,“将非其人不可”应连读。王先谦汉书补注认为‘其’不训‘此’,颜说为优”。我们就点作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又如吴太伯世家大而宽俭而易行以德辅此则盟主也,左传“宽”作“婉”,“俭”作“险”,“盟”作“明”。一向“俭而易行”连读,我们认为“大而宽”,“俭而易”,相对成文,“行”字当属下读,“行以德辅”为句。行以德辅犹言以德辅行。“此则”连读,例如“此则寡人之罪也”,“此则滑厘所不识也”(均见孟子)。意思是说“如能以德辅行,那就是明主了”。所以我们打破传统的读法,点作大而宽,俭而易,行以德辅,此则盟主也。又如商君列传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一般都以“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断句,“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断句,乍一看似乎并无错误,细加推考就觉得不对了。差次犹等级,“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语意重复。并且“明尊卑爵秩等级”是一回事,“各以差次名田宅”又是一回事。各以等级占有土地,即所谓“差次名田”,是商君新法令中最重要的一条。各以差次名田宅犹言各以等级占有田宅,史公特变文以避复而已。所以资治通鉴删“以家次”三字,作“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因此,我们点作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又同篇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已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巿南门,历来都误读“已”为“己”,以“不信己”连读。其实“恐民之不信己”是讲不通的。试问是秦孝公怕人民不相信自己呢,还是商鞅怕人民不相信自己呢?“已乃”当连读,古人自有这样的复语,例如周本纪“武王已乃复出军”。通鉴删“已”字,作“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巿南门”,更足以证明不能读为“恐民之不信己”。所以我们点作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已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巿南门。又如张释之冯唐列传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无穷者,一向多以“欲以观其能”为句,“口对响应无穷者”为句。近人杨树达以为这儿的“观”字跟国语“先王耀德不观兵”的“观”字相同,含有显示或夸耀的意思。我们就点作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无穷者。
三﹑有些文句有省略。例如秦始皇本纪“乐遂斩韂令直将吏入行射郎宦者大惊或走或格”,应作“乐遂斩韂令,直将吏入,行射郎宦者,郎宦者大惊,或走或格”,省“郎宦者”三字。高祖本纪“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通行无所累”,应作“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足下通行无所累”,省“足下”二字。晋世家“及期而往复见申生告之曰”,应作“及期而往,复见申生,申生告之曰”,省“申生”二字。
田单列传“所过城邑皆畔燕而归田单兵日益多”,应作“所过城邑皆畔燕而归田单,田单兵日益多”,省“田单”二字。吴王濞列传“吾据荥阳以东无足忧者”,应作“吾据荥阳,荥阳以东无足忧者”,省“荥阳”二字。这类省略句的点法不能太机械,前三条我们是这样点的:
乐遂斩韂令,直将吏入,行射,郎宦者大惊,或走或格。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通行无所累。及期而往,复见,申生告之曰。但后面两条的点法又是一种式样了:所过城邑皆畔燕而归田单,兵日益多。吾据荥阳,以东无足忧者。
因为如果也照上面三条的点法,“田单”二字应属下读,那么“畔燕而归”的“归”字就无所属了。“荥阳”二字如果下属为句,那么上面“吾据”二字就落空了。
四﹑有的文句究竟应该怎么样读,聚讼未决,我们只好根据旧注断句。有的文句本来有脱误,我们也只好勉强标点。例如五帝本纪Ui时播百谷草木淳化鸟兽虫蛾旁罗日月星辰水波土石金玉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在并列的许多名词上分别冠以“时播”﹑“淳化”﹑“旁罗”﹑“劳勤”“节用”等动词,就前后文语气看,“水波”也该是个动词,应点作“水波土石金玉”,但“水波”究竟不是个动词,这样断句讲不通。这段文字采自大戴记五帝德篇,今本大戴记“水波”作“极畋”,“极畋”是什麻意思也难懂,只好勉强点作Ui时播百谷草木,淳化鸟兽虫蛾,旁罗日月星辰水波土石金玉,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
又如秦始皇本纪将军壁死卒屯留蒲煵反戮其尸,究竟是怎么回事,历来注家都没搞清楚,其间必有脱误,我们只好依集解引徐广说,标点作将军壁死,卒屯留﹑蒲煵反,戮其尸。又如田敬仲完世家秦韩欲地而兵有案声威发于魏魏氏之欲不失齐楚者有资矣,文义难解,定有脱误,只好勉强标点作秦韩欲地而兵有案,声威发于魏,魏氏之欲不失齐楚者有资矣。又如张丞相传赞Ui张苍文学律历为汉名相而绌贾生公孙臣等言正朔服色事而不遵明用秦之颛顼历何哉,梁玉绳说“此句不可解”,我们只好依照归方评点本标点作Ui张苍文学律历,为汉名相,而绌贾生﹑公孙臣等言正朔服色事而不遵,明用秦之颛顼历,何哉?
脱误的例子在三家注中更多,尤其是正义。略举数例。如项羽本纪“故立芮为衡山王都邾”下正义引括地志云故邾城在黄州黄冈县东南二十里本春秋时邾国邾子曹姓侠居至鲁隐公徙蕲。“侠居”下有脱简,只好标点作Ui故邾城在黄州黄冈县东南二十里,本春秋时邾国。邾子,曹姓。侠居。至鲁隐公徙蕲。
又如留侯世家“放牛桃林之阴”索隐应劭十三州记弘农有桃丘聚古桃林也,作十三州记的是后魏的阚骃,不是后汉的应劭,“应劭”下有脱文,只好标点作应劭。十三州记“弘农有桃丘聚,古桃林也”。
又如仲尼弟子列传“其母为取室”下正义“世外生象”以下一大段文字脱误难读,虽然钱大昕曾经在他写的廿二史考异中以意推测,作过一番说明,还是难以句读,我们也只好以意推测,强为句读。
五﹑我国人读古书习惯于四个字一读,有些文句我们就按照习惯读法点。例如周本纪尚桓桓如虎如罴如豺如离于商郊,其中“如虎如罴如豺如离”可以两个字一读,但我们照习惯读法,点作尚桓烜,如虎如罴,如豺如离,于商郊。又如礼书故大路越席皮弁布裳朱弦洞越大羹玄酒所以防其淫侈救其雕敝,其中大路﹑越席﹑皮弁﹑布裳﹑朱弦﹑洞越﹑大羹﹑玄酒是并列的几个名词,都可以用顿号,但我们照习惯读法,点作故大路越席,皮弁布裳,朱弦洞越,大羹玄酒,所以防其淫侈,救其雕敝。
又如苏秦传“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鸡走狗,六博蹋鞠者”,也是照习惯读法点的。
六﹑张文虎校刊金陵局本的时候,依据单刻索隐本校正了其他刻本的不少错误。单刻索隐本全书三十卷,不录史记全文,只把需要加注的那一句史文或者一句中的几个字标出来,而它所标出来的史文往往比通行本的正确,所以为历来校读史记者所重视。张文虎把单刻索隐本所出史文跟其它刻本不一样的,都给纳入索隐注文中。例如短短的一篇秦楚之际月表序就有两处。一处是“其后乃放弒”下的索隐注中比通行本多出“后乃放杀”四个字。这四个字就是单刻索隐本所标出的史文。因为司马贞用来做索隐注的那个本子不作“其后乃放弒”而作“后乃放杀”,所以他注道“杀音弒”。一处是“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下的索隐注比通行本多出“乡秦之禁适足资贤者”九个字。这九个字也是单刻索隐本所标出的史文。可见司马贞所用的本子比现在通行本少了一个“以”字。这种例子很多,我们标点的时候没有办法用某种符号来表明,只给加上个句号就算了。
这是金陵局本的特殊情况,张文虎也没有在他的札记中交代过,所以我们附带在这儿说明一下。
<三>标点符号照一般用法,有几点还得说明一下。
一﹑顿号限定用在并列的名词而容易引起误会的场合。例如Ui而禹﹑皋陶﹑契﹑后稷﹑伯夷﹑夔﹑龙﹑倕﹑益﹑彭祖自尧时而皆举用,未有分职(五帝本纪)。
Ui发诸尝逋亡人﹑赘貋﹑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遣戍(秦始皇本纪)。
凡并列关系较为明确,不致引起误会的就不用顿号。例如前面所引的“时播百谷草木,淳化鸟兽虫蛾,旁罗日月星辰”,里面有许多并列的名词,但都不用顿号。习惯上往往连称的,地名如“巴蜀”“崤函”,朝代名﹑帝王名﹑人名如“虞夏”“尧舜”“文武”“汤武”“桀纣”“黄老”,以及说“晋楚之战”的“晋楚”,说“吴楚七国反”的“吴楚”,说“隙陇蜀之货物”的“陇蜀”等,两名之间都不用顿号。此外如孔子世家“孔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是说孔子以文行忠信四者教弟子,文行忠信并非四个并列的名词,所以不用顿号而用逗号,点作“孔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所慎齐战疾”也同样点作“所慎:齐,战,疾”。
又如说“东西周”“东西秦”之类,“东”“西”之间也不用顿号。
二﹑人名跟职位或身分连在一起的,如“王赧”“王子比干”“太子丹”“师尚父”“太史儋”“太宰嚭”“司马穰苴”“令尹子文”等等,都连起来用标号。人名跟封号或地名连在一起的,如“周公旦”“韩王信”“绛侯勃”“落下闳”之类,也都连起来用标号;但如果封号下姓名俱全,如“淮阴侯韩信”“武安侯田蚡”之类,分别在封号和姓名旁用标号。侯爵名都用标号;将军名号如“贰师将军”以至“文成将军”等等,一律不用标号。时代专名如“三代”“六国”等都用标号;不指时代的,如“秦灭六国”的“六国”当然不用标号。地名不论所指区域大小,从“山东”“淮南”以至“中阳里”等等都用标号。
“江”如果指长江,“河”如果指黄河,一律用标号;泛称江河的就不用标号。
民族专名如“西南夷”“东越”以及专指匈奴的“胡”都用标号;一般泛称如“蛮”“夷”“戎”“狄”不用标号。星名﹑神名以及乐舞名都用标号;但星名如“日”“月”,都不用标号。
标号的用或不用以及怎么样用,对于如何了解原文大有关系。例如项羽本纪“诸侯罢戏下,各就国”的“戏下”,依索隐注应当作为地名,用标号,但我们采取“戏下”即“麾下”的说法,不用标号。又如孝武本纪“而使黄锤史宽舒受其方”,照索隐注的说法,“黄锤”和“史宽舒”都是人名,但我们采取别家的说法,认为“黄”和“锤”都是地名,“宽舒”是人名,“黄锤史宽舒”就是黄锤之史名叫宽舒的,所以标作“黄锤史宽舒受其方”。又如赵世家“吾有所见子□也”,索隐注以“子□”为人名,但我们采取别家的说法,认为“□”是分明的意思,就是说“我分明见过你”,所以没有在“子□”二字旁边用标号。又如司马相如传“激楚结风”,索隐引文颖说,解释为“激结之急风”,我们却采取别家的说法,认为“激楚”和“结风”都是舞曲名,就分别用了标号。
三﹑我们没有用破折号,因为可以用破折号的地方也可以用句号。例如五帝本纪“正月上日舜受终于文祖文祖者尧大祖也”,可以用破折号点作“正月上日,舜受终于文祖--文祖者,尧大祖也”,但也可以不用破折号,点作“正月上日,舜受终于文祖。文祖者,尧大祖也”。意义同样是明了的。删节号也不用,凡是下面有脱文的地方,只在那里用句号圈断。因为用删节号容易引起读者误会,以为是删节了史记原文。一向用作夹注号的圆括号和方括号,我们只用在应该删去和应该补上的字句上。
<四>为了让读者易于掌握史事的内容,每篇都给分段。分段避免过于琐碎,凡是□述几桩事情而比较简短的就不分段。例如秦本纪□昭襄王一代的事情都非常简短。而且主要是调兵遣将,攻取山东各国,差不多是一篇流水帐,没有必要给它逐事分段。但如果从昭襄王元年到他去世的五十六年一贯连下去,又显得太长了,我们就把中间十三年到五十年分成一段。因为这三十多年当中,主要有个大将白起领兵攻取山东各国,我们就从昭襄王十三年白起攻新城到五十年白起得罪而死作为一段。有时候虽然只□一桩事情,可是文字较长,就按事情的发展和文章的段落分成若干段。例如项羽本纪中□述“鸿门宴”一段故事,就给它分成四小段。
大段之间都空一行,以清眉目。例如项羽本纪中□“鸿门宴”是由四小段组成的一大段,这一大段前面□述项羽在新安城南坑秦卒二十余万,后面接着□述项羽分封诸侯王,都是另外的事情,所以前面都给空一行。几个人的合传,如果他们之间并无密切关联,在□完一个人的事迹接□另一个人的事迹的时候,给空上两行。如果几个人互有关联,如魏其武安侯列传中的窦婴和田蚡那样,就只空一行,不空两行。刺客列传﹑循吏列传等篇既然有了个总题目,那就不必在□完一个人接□另一个人的地方空上两行了。
篇中比较重要的大段引文,如秦始皇本纪中的泰山刻石文和赞语后面引的贾谊过秦论,屈原贾生列传中的怀沙赋﹑服鸟赋,鲁仲连邹阳列传中的邹阳狱中上梁王书等等,都给提行,并低两个字排。后人补缀的文字,如秦始皇本纪最后附的班固秦纪论和三代世表后面附的“张夫子问褚先生曰”云云的大段文字,也都给提行,并低两个字排。
<五>最后还要说明两点。
一﹑史记经过一千多年的抄写,又经过近一千年的翻刻,而各个时代有各个时代的字体,所以往往几个本子字体不同,一个本子里也往往异同杂出。例如“伍员”或“伍子胥”,从左传以来都写作“伍”,可是旧刻本里有简写作“五”的,金陵局本为了尊重古本,有几处都照古本改了,古本字体不一致,金陵局本的字体也就跟着不一致。张文虎又特别喜欢保存古字,逢到“以”作“□”,“齐”作“□”,“岛”作“□”的,一一都给它保存下来。我们认为这个标点本是给现在人读的,不必保存这些古字,所以都改成了今体字。
也有不能改和不必改的。如秦本纪“天子贺以熓煱”,“熓煱”二字明明是“黼黻”的变体,别处都作“黼黻”,这儿当然可以改。但张守节的史记正义“论字例”中已经提到,并且说“诸如此类,并即依行,不可更改”,如果也给它更改,那么张守节的话就变得没有着落了。又如周本纪“乃命伯臩”和“作臩命”的“臩”字,各本都没有给它改成“冏”字,并且注解中已说明就是“冏”字,那就不必给它改回来了。此外如“乃”作“乃”,“早”作“蚤”,“倪”作“儿”,“貌”作“蝄”,“弃”作“□”等等,其它古书也大都如此,稍微读过一点古书的人都会辨认,那就不必改了。
今本史记中多避讳字,如唐朝人避李世民(唐太宗)名讳,改“世”为“系”或“代”(例如称世本为系本,称帝王世纪为帝王代纪),改“民”为“人”(例如礼书引易兑彖辞“悦以使民,民忘其死”作“悦以使人,人忘其死”),又如避李治(唐高宗)名讳,改“治”为“理”等,因为由来已久,早成为习惯,我们就不给它改回来了。避清朝皇帝名讳的缺笔字如“胤”作“□”,“宁”作“寍”,以及避孔子名讳,“丘”作“□”等等,我们都给它改回来了。此外版刻异体字如“敖”作“□”,“卒”作“□”,“盲”作“盲”,“□”作“榺”,“罕”作“虾”,“莫”作“□”等等,也都给改作现在通行的字体。
二﹑为了便利读者查考年代,我们特在十二诸侯年表﹑六国年表﹑秦楚之际月表﹑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和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的眉端印了公历纪元。又在十二诸侯年表﹑六国年表和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的双页码的左边加上国名的标尺,以便查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