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春晓2017-09-15 09:462,914

  天朝年间,政通人和,民生裕隆。皇都常安城更是商贾频来,昼忙夜盛。行在街头巷弄,无不感慨,真真是好一派富贵荣华的祥和之景。而相比于内陆,处于西北偏僻地界的鲜奴族、蒙族和臧域,却少有这般的举世繁华。

  皇帝继位以前,本是最不受先皇待见的三皇子,因受臧域佛僧抬爱,一举平定了蒙族暴动,后得以继承业统。自继位伊始,心忧臧域,故而时常与佛僧书信往来,共谋臧域政业。岁序转新春,皇帝常常深夜难寝,思虑佛僧不来信函之事······

  一年将近,天空忽然飘起了飞雪,一连几日,这雪势反倒没有消歇,而是愈发浓厚起来。整个臧域不论是四周的环山还是山下水流湍急的漫河,都被这烈雪铺陈的晶莹剔透。极目望去,遍地冬雪,一白无际。

  “佛僧的身体怎么样了?”

  “恐怕是撑不到大年了。”

  “这些天可有外域人来面见佛僧?”

  “蒙族王前些天来过,说是有要事找佛僧商决。”

  “这蒙族王可真会挑时间。”

  风雪中从漫河那边来了两个僧人,正一前一后踏上了入臧域的路径。来的人身形修长,体型消瘦。天色向晚,斑斑银雪辉映的那两人身上绛红僧衣比冬雪中傲立的孤梅都要灼烈。那是一种深沉而又静谧的颜色,所行之处那抹红耀似乎晕及了路畔的积雪。

  行在前面的人听凭风凛雪烈,面容平寂,一身的气态更是静谧儒雅,只是那皱合的眉目间流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悲凉,此人便是桑吉,是臧域群民信仰的高僧。而行在后头的人,身形与前面的僧人相比稍矮,气质温润,步伐促急,却是少了一份平定沉稳,这是静也师傅。

  未多时两人出了雪路便进入街巷,寒风呼啸而过,吹落了酒肆布旗上积时已久的银雪。两人走在屋檐下以挡风雪,桑吉停足顿望,望着从那氆氇布旗上落下的盈盈飞雪,道了一声,希望来年是个丰年啊。

  经过几条长街,转过酒肆,便可以看到这臧域最大的宫寺,拉布达。雪花纷扬,夜风不止,桑吉平寂地望着眼前恢宏的宫堡式殿宇,幽幽的目光像融入了飞雪,荡漾着一种静谧而深沉的明光。

  “上师,还是早点回宫吧!”

  身侧的静也终是焦急,出声催促,两人踏入拉布达宫门时暮色已悄然临至。这臧域属于高原地区,冬岁时节,天亮的晚,夜来的又早。入了宫寺,偌大的庭院僧人已经新扫落雪,辟出一条笔直的小道,经过素宫正殿一直延伸到通往赤宫的石阶尽头。静也走在前面,风凉入骨,他便紧了紧僧衣逆着风雪继续踏阶而上。

  行至赤宫的华恩殿,静也立在殿外,弯下身姿朝着里面请报,“佛僧,桑吉上师回来了。”

  “进来吧。”暗哑的声音融合在风啸中,打了一个回旋便消失了。

  “进去吧,我在外边侯你。”

  桑吉撩起烘帘走进殿内,佛僧躺在病榻上,正望着案桌上的酥油灯,灯烛晃动,时而不时掠过他苍老的面容。

  “桑吉啊,你终于回来了。”

  桑吉跪在床榻前,眼望烛光里暮年的佛僧,沉着声音回答,“边界的事情已经解决,鲜奴族再不会进犯。”

  ……

  “人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你终是要明白这些,才能成就大业。”

  那个夜晚静谧的只有雪落风动,佛僧说了太多话,桑吉只记得了最后那一句,求不得,放不下。

  佛僧走时拉着他的手,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桑吉过了很多年后才明白那就是他所谓的放下,是他那熠熠生辉的命途里最无可奈何的选择。

  因鲜奴族一再猖狂崛起,为了整个臧域,桑吉选择了隐丧不报,对外言说佛僧闭关修行。静也自然知道他的苦楚,时常伴其左右,共谋臧域政务。

  一直到了第八个年头,终于收到了牧左的密信,说是找到了佛僧的转世孩童【1】。

  “静也,你看我穿这件僧衣好还是那件?”

  桑吉试穿了众多式样的僧衣,朝着一旁的静也询问。

  已然是春时节日,殿外晴天朗日,明澈的日光越过窗户洒在桑吉平静的面容上,静也侧目望去,只瞧这那件微微陈旧的僧衣指了指。

  “那件吧,那是佛僧送给你的。”

  一向平静气态的桑吉今日却是神色恍惚,天未明就叫了静也过来,拂晓时分到天色大亮,一直到现在的日光漫空,静也站着睡过去几次,每每正惬意时分便听得从内室出来的桑吉大喊,哎,桑吉走了。

  静也便会惊觉地醒过来,木讷地望着眉眼漾着笑意的桑吉。

  “那就这件吧!”桑吉回了内室换上僧衣,绛红的衣泽被日光照耀的分外鲜艳华丽。

  一旁的静也骂骂咧咧抬步朝殿外走去,“上师也这般婆婆妈妈,像个娘们儿。”

  “静也,你穿什么?”

  身后桑吉的声音飘来,静也头也没有回便开溜了。

  佛僧对他们两个人的照顾,体贴入微,自小到大,他给了他们一片天和地,挡去了他们曾经染及的所有的风霜和阴霾。佛僧离开的八年里,桑吉整日忙碌,繁重的政务以外,其实他放不下很多,这其中有佛僧的亡故对桑吉情感上的打击。

  正午时分,天气温和,拉布达僧人诵起的经声和山上的松啸声一并响起,让人听了不由万念俱空。站在城角下的桑吉负手而立,风吹过,飞扬的僧衣像极了秋暮里飘飞的萧萧红叶。

  牧左领着那孩子走到桑吉面前,几人相视不语,只有远处时而响起金刚铃清悦通透的声音。

  良久的沉默里,牧左望着眼睛泛泪的桑吉道,“这孩子还没有正式的名字,桑吉你便给起一个吧!”

  “于一微尘中,见诸世界,于一人之心,仰观众生之愿,便叫尘仰吧!”

  “尘——仰,尘仰,桑吉你起的啥名字,怎么这么拗口,受教于佛僧那么多年,你真是学到狗肚子里了。”一旁的静也一听这名字便觉得饶舌难念,愣是念了几遍之后才觉得顺畅了些,这桑吉堂堂的臧域上师,竟给这孩子起这么难解的名字,有什么用,倒不如叫什么铁蛋,铁柱,二狗之类的,顺口还接地气,关键这还包含中原地区起名的说法,说什么五行缺什么就从名里补什么。

  “静也啊,也就你敢这样挤兑桑吉,我虽和他并列上师之位,也是敬畏他几分,就你厉害。”

  牧左自然知道这孩子能找回来实属不易,整整八年他和老上师跋山涉水终于找见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前生之事?记不记得桑吉?

  就在牧左和静也说话间,那孩子忽然仰起头直盯着桑吉看,良久以后才喃喃地说,“这件衣服我记得,我见过它。”

  那八岁孩童,眼目明澈,伸出手抓住桑吉的僧衣,红着脸低声说着话。

  桑吉眼睛里晕起一层水雾,云空叆叇,日光隐遁,他俯下身时正好清风乍起,划过眼目,那孩童抬首望着桑吉,只见得眼前的人五官深邃,面容俊美,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美貌,仰起头痴痴地望着桑吉。

  桑吉觉得一切仿若从前,又觉世道早已经变了几轮,和风经过,掠动了桑吉眼睛里的水雾,他便低下头,兀自闭目垂泪。

  那孩童单纯可爱,自是不认识眼前人,亦不知他的身份,只是伸出衣袖轻轻地揩掉那俊容上的清泪。

  当一群人行到通往赤宫的石阶前,那孩子仰起头对着前面的两个年轻僧人说,“我叫尘仰,你们要背我上去。”

  桑吉顿足,看了看身侧的静也,然后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牧左。当桑吉和牧左的目光双双望及静也时,他便颓丧地蹲下身来,“来,来来来,上来吧,真是请回了一尊大佛。”

  风沾草香绿,云舒云又卷,长长的石阶,几个人说笑玩乐,转眼间便消失在了曲折迂回处。

  【备注1】转世灵童:《西藏赋》中记载,月昼隐而故躔(chan)留,寸丝不挂。树秋凋而真实在,拳枣应尝。

继续阅读:第1章 喜迎吉祥天母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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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牧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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