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風眉间漾笑，穆雷亦是如此，他并未理会落座席间的达妄，而是朝着与托烨玩笑打闹的托娅温言说，“晚宴要开始了。”
举目四望，所有的人投目注视着达妄，他轻笑一声，复又神色冷冽，端酒起座，“郁将军，从天朝而来这杯酒敬你，愿你能长命无忧。”语罢便举杯猝饮。
郁風一脸风轻云淡，仿佛达妄话中之意他丝毫不在乎。
“第二杯，敬蒙族王——”达妄自盛酒水，走在蒙族王前面，大笑而言，“蒙族王当年扶摇直上的态势，可是我鲜奴一族永无披及的可能，此杯敬勇而无畏的蒙族王。”
托烨欲要起身迎酒时，被蒙族王摁下，卓牧这才看明白一身黑色长袍，金色琵琶对襟坎肩的蒙族王。即便老暮，但那眉间眼角皆是敛聚了风云之气，眼目之神更是无可隐藏的征南战北的雄姿。
“达妄，你既然晚到得一众人久等，不应该自罚三杯以作惩戒吗？鲜奴族可是有屏气的族啊，与我蒙族当年相比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蒙族王挂着笑意相逢，却也是出口逼人。是啊，蒙族当年差点攻下常安城，后被天朝收服，本是叛贼的蒙族王如今能存活于世，靠的就是睿智，在达妄面前，他自是前辈，又岂会因着达妄的三言两语轻易动怒？
“按照我中原的规矩，理当自罚三杯。”穆将军字正腔圆的声音在此时异常的洪亮镇定。
达妄抽身一转，眼睨着静坐的桑吉，一边斟着酒水，一边走了过去。
“第一杯，桑吉。”
“第二杯，静也。”
“第三杯——”他举杯饮尽第二杯酒，到第三杯时，却移目望着在座一众的人，最终将目光直直地定在尘仰身上，他拿着酒樽的手指着尘仰，“第三杯，小沙弥。”
其中深意，旁的人不解，但是当局者自然知道这里面的深意。卓牧只看到尘仰淡然的目光迎上一身狂烈悍然的达妄时，她便懂的，区区数月，尘仰早已经不再是曾经逢却的少年。
他为了僧，不假。
他一身淡然，与身边的桑吉上师如出一辙，因着年少，有少年的英姿勃发，更有引人哗然的气度，但当真这样风华无双的人，亲手杀死了牧左大叔吗？
达妄刚刚落座，从殿外进来数位衣饰华丽的姑娘，她们一个个发髻高盘，叶眉蝉鬓，皆着杏色留仙裙，长而修身，石华广袖，衣被粲然，殿外清风涌入，所有舞动身姿的姑娘，如是芳菲岁月里桃李铺霞的样子。
在场的多数人都是西北三族的人，天朝的舞姿，天朝的服饰容样，他们自是很少见到，所有的人移目注视着在中厅舞姿温婉如云姿的姑娘，只有达妄一人，闭目敛神之际自斟酒水一人独饮。
卓牧是开心的，眼前的姑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像是山间里自顾开合的花束。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她们身上的美，少却了臧域姑娘身上的纯朗，竟明艳到这般惹人心动，也少却了臧域姑娘直爽倔强的性子，多的是温柔多情的凄婉。
所有姑娘围城一圈，长袖善舞，复又移步起舞，一瞬间，就是花开的过程，托娅来的时候，像是那多最盛烈的花，红的招摇肆意，此时的她身着蒙族艳红色的袍子，舞姿多情烂漫。
她笑的明媚，那一束光直直弥入郁風眼底。
“托娅，真好看啊。”
卓牧自顾说着话，眼睛不离神地瞧着倾国倾城的托娅，再移目望去，郁将军一脸深情，嘴间泛起一股难掩的笑意。而达妄呢，双眉紧蹙，自顾饮酒，他的眼睛从未曾多看她们一眼。
“他哥哥也好看。”
卓牧回头时，托烨已经端坐在侧，托烨双手撑着下巴，噙着笑意痴痴地望着卓牧。
达妄自然留意到这席间的情景，只是冷笑一声，继续饮酒。
歌舞升平，盛世和乐，达妄双目深沉望着对坐目空一切的桑吉。
他，可真是下得了手！？
舞群散去，郁風端酒前来，直直地立于大殿之内，他望着殿外流霞绮丽的风光，稍沉了片刻，转身走向达妄，“你自当是饮了三杯，我要敬你三杯。”
达妄起身，“将军无须客气。”
郁風沉静道，“第一杯，替七千三百四十一位臧域僧人敬你。”
语罢，举杯饮尽。
“第二杯，敬你忧国忧民之品性，敬你身在鲜奴族依然不忘臧域政务。”
语罢，举杯啜饮。
“第三杯，敬你烈火燎原，留我众人一命。”
语罢，郁風砸掉酒盏，对着面色骤变的达妄道，“你的人，今天来的可不少。”
“将军也请了一众的人，自当不少。”达妄笑语轻盈，丝毫不顾及眼前咄咄逼人的天朝大将军。
“你血屠臧域，纵火烧天朝伫兵，大皇帝对你另眼相待。”郁風没有理会达妄的目中无人，一个人转身走向殿外，霞姿云影，一并的良辰美景，在这个时辰一切都变得那般真实可触。
“一个人，得了天下有何用？还不是，得不到一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