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已然是日沉西山的好光景，流霞绮丽，孤雁横飞，绯红的云层浮光掠影一般，缭绕于天际。
卓牧终于可以一个人，在这样的时候坐在荒草地上，耳边尽是呼呼作响的北风，晚霞的红光似乎给这遍野的荒草都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红光。
以前在臧域，总归是热闹非凡，在酒肆的日子更是其乐无穷，卓牧曾经一度以为那就是她此生最温情的时光了吧。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懂，有些人的出现，早已经给过往度上了金光。她早已经放不下他，而他，似乎早已经将她看成了一个寻常的酒肆姑娘。
无波无澜的目光，寂静的再没有明光，他，最终还是成了拉布达的僧人了吗？
“卓牧。”
身后铿锵的声音凌厉地想起时，她忽然心下一紧，欲要起身逃跑时，一人上前一步扯住了她的头发。
撕裂的痛感，密密麻麻的席卷而来。
“你跑什么？跑到天涯海角，你也活不了。”
达木顺着长发一把扯过卓牧，一只手钳住他的脸，“没有想到吧？我还可以在天朝伫兵手下逃出来。”
他的眼睛里尽是阴狠，嘴角浮起的冷笑，让整个人看上去面目可憎，此时的达木早已经像是一头发狂的猛兽，毫无忌惮地将卓牧桎梏在手中。
他要她死，生不如死，要不是因为她，达森怎么会惨死？要不是因为她，他们的计划早就得逞了？
“达木，你放开我。”
卓牧欲要挣扎时，达木一用手劲，她的头发欲要在头上掉落一般，针扎似的痛感从头而起，一直疼到她心窝子里。
“放开？你死了我自然会放开。”
达木粗哑的声音里尽是愤恨之意，旋即，他松开了钳在她手上的脸，往背后一伸，一把环刀早已经握在手中。
气氛忽然之间骤变，此时的卓牧无外乎就是案上鱼肉，只等着达木一刀刀的凌迟。
冷冰冰的环刀抵在她脸上，那样生涩的冷终究是逼迫的她愈发惶恐，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如是快要从胸膛越出一般。
刀尖倏忽而下，紧随其后是卓牧白皙的脸上，渗出直直的血线，弥在脸上的血腥之味，让卓牧早已经无暇顾及，“你——杀了我——你也难逃一死。”
这就是卓牧，她，从来不会求饶，从来不会屈服，从来不会自甘认命。
“卓牧，我的死早已经注定，所幸你来给我陪葬，总归是让我欣慰啊。”
他的声音粗哑洪亮，他的眼睛尽是愤怒发狂以后的充血，他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一只手上，卓牧只觉得头上的痛感无可抵挡，像是有一颗钉子直直地钉入头里一般。
抵在脸上的环刀，忽然抽离，就在他扬手刀落的时候，卓牧不得不做好必死无疑的准备。
其实她早就该死了，流放前臧域的时候，她就得死，可是究竟是拉布达的僧人动了恻隐之心？
其实她早就该死了，乱马飞驰的那一天，她本应该死于马蹄之下的，可是托烨忽然出现，从马蹄之下救出了她？
穆将军说的没错，臧域人信善为仁，所以为人称道。而她呢，无情无义，不择手段，自私到从来只会想到自己，这样的卓牧，早就该死了，早就该死了。
她对不起尘仰，对不起森格，更是对不起托娅，亦是对不起托烨。
死到临头，她才知道，曾经对她那般好的人啊，她从来都是欺骗着他们——
凄烈的风肆意的划过脸，更掠的那一道渗血的伤疤像死灰复燃的新上口一般，碎裂的痛感，密密麻麻地在脸上漫开。
她该告诉托娅，她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尘仰，可能要比她还早，早在几个月前的吉祥天母节，她就见到了尘仰——
她也该告诉托烨，她心底早已经住下了日月星辰，天地永存，我心用不消。
是不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告诉他，就好了？
托烨会不会就此放开他，不再缠着她？
环刀上泛着冷冷的寒光，倏忽之间，从卓牧眼底划过······
晕开的鲜红像从天而落的霞光，缭缭绕绕，急速飞跃，旋转，争斗，停顿，靠近，北风卷地百草折烈，卓牧倒下的时候，眼睛里尽是敷开的红光。
尘仰，尘仰，尘仰？
他出现的时候拦下了达木扬起而落的环刀，两人在不远处奋力挣扎，撕扯，像两只相互争斗的猛兽，彼此不松口。
卓牧只觉着嗓子哽的难受，鼻尖发酸，眼睛里忽生的温热宛若一团烧盛的烈火。她以为他再不会回头多看她一眼，她以为他再不是寄宿卓家酒肆那个出口伤人的少年，她以为已是菩提之身的尘仰，视她，只为终生芸芸中的一人。
她曾经想过，他是不是知道了她对他的欺骗？是不是知道她曾经顶着帮他忙的头衔，却陈仓暗度，帮着达妄（达沓）送信？
如果可以宁愿所有的事情他都不要知道，无知便会无伤，无知便会无挂。
没多久大风刮来的时候，一并还有驾马而来的托烨，他身上依然是素白的衣袍，迎风掠动，束发飞扬里他的眼睛灿若星辰日光，他的嘴角依然噙着一缕薄薄的笑意，只是那双眼睛里蕴藏的杀气，腾腾尽显。
烈马飞腾，他回身跳跃，揽地一扫，与尘仰厮打在一起的达木便已经躺身在地上。
没多久便有数十位伫兵应声前来，将被擒拿的达木绑的扎扎实实，带了回去。
托烨即刻前来，一把拥住瘫坐在地上的卓牧，“小牧，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