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嬷是不打算告诉小牧了吗?”
卓牧说话间早已经泪流满面,那个梦尘仰一点点消失在火海之中,她才知道忽然之间她整个的心空荡的可怕。如果他不在了,她怎么办?以前卓牧一直以为这条命,好歹可以换得阿爷阿妈一生平安,可是在遇到尘仰以后,她才明白,活着真好,惦记着一个人的活下去真好。
那老阿嬷亦是眼中圈泪,抬手一遍又一遍地擦掉卓牧脸上的泪水,却也心疼的难受。这姑娘来前臧域这几个月,只知道闷头干活,从不抱怨,这么大的姑娘正是最芳华动人的年纪。却整天要洗碗摘菜洗菜,森凉的水啊,可是硬生生地没说半个不字,动手就洗。
且不说她们这些皮糙肉厚的人,都不敢碰那水,更何况是一个细皮嫩肉,看似娇生惯养的姑娘呢。
那么难的时候,她都没有哭,没有抱怨,今天这样撕心裂肺的恸哭,当真是让人听了也心疼不已。
不多时,房子外面传来一声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步态猝急,来的人一进门便飞也似的蹿到卓牧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复又撩开被子看了看她的身体,眼见没有事时,才一把揽过卓牧。
“吓死我了,你没事,没事就好。”
“托娅,尘仰呢,那个沙弥僧呢?”
卓牧伏在托娅肩头,再没有任何顾忌终是出声相问,比起他的性命,她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忌惮的了。
托娅闻声,一边起身,一边拉着卓牧,“你赶紧穿鞋,出去你就知道了。”
只等着两个人出去时,入眼的尽是一栋又一栋远近交错排列的木头房子,放眼望去,四野都是丛生的荒草,耳畔依然是呼呼作响的北风。晴天朗日,白云缭绕。
一切好像和从前一样,一切又寂静的格外美好。
托娅揽着卓牧,“我们现在是在前臧域这一带的牧区,以前的地方早已经被大火烧尽了。”
“托娅,我昨天去找你们,你们一个个都不回应我,我差点以为——”
“你看看你,泪蛋子又掉了,是我错了,我再不乱跑了。”
托娅哪里会不知道,早上有伫兵来告诉她卓牧四下找他们时差点葬身火海,那一刻她便知道这卓牧真是个死心眼,真是个愣子,真是个大傻子,怎么不知道逃啊,万一被火烧死了可怎么办啊。
“就你傻,我们烧死了就烧死了,你好不容易活下来当然是跑啊。”
卓牧转头看了一眼托娅,她虽然是一幅心无挂碍的样子,可是神色之中尽是难以掩饰的阴沉,“你看什么看,小心郁将军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托娅不知道怎么和她说一些事情,所幸一会儿扯一下这个一会儿聊一下那个。卓牧自然不傻,托娅故作掩饰的躲闪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是不是尘仰终究······?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便有一个伫兵迎面跑来,“公主,将军让你们前去一趟。”
“现在吗?”
“就现在。”
那伫兵话音刚落,托娅揽紧了身旁的卓牧,垂头笑语,“你瞧瞧,郁風啊郁大将军现在是片刻离不开我啊!”
两个人随即跟着那伫兵走了,绕过几栋木头房子,再经过一片荒地,入目的尽是一众列阵有序的兵阵,卓牧自从醒过以后整个世界都虚晃的不真实,半真半假。
所有的人都还在,所有的房子都还在,四野荒草,青天素云,卷地而扬的北风,肆意的尽情。
可是没有人告诉她,尘仰哪里去了,没有人告诉她那一场大火之后她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就连托娅都是躲躲闪闪,似乎在刻意隐藏着什么?
早上火海里,缭绕的火焰,照亮了夜空,簌簌经落的火星子从天而落,尘仰微微垂下头,那一双悲郁迷离的桃花眼中,辉煌的明光之中尽是一身红袍的她,依然的心无挂碍,依然的鲜红夺目。
卓牧忽然像发了疯一样,挣脱开托娅便往伫兵前面的空地跑去,她隐隐觉得隔过那些人海,她定然能找到什么。
“小牧,小——牧”
托娅悠扬的声音被来风的猝然呼啸吹的四分五裂,卓牧径自往前跑去,以前的她战战兢兢,怕活着怕活不下去,怕阿爷阿妈惨遭鲜奴族荼毒,怕自己无能为力再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是她错了,她所有的规规矩矩都是有她的心思的,她在那个夕阳垂空的午后,通红的霞光随着流云流入酒肆二楼的那个时候,尘仰噙着笑意,对她和森格说,“我不是拉布达的僧人,所以只能出来,没有人接是进不去的。”
“所以那些鲜奴族人是因为收到了密报才来火烧前臧域的吗?”
卓牧还没有走进便听见穆将军字正腔圆的说话声,托娅赶上来一把拉住卓牧,“小牧,你是臧域人,定要懂臧域人的信善守仁,有些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什么。”
卓牧回头望了一眼托娅,可是她分明不解此话有何深意?
北风微烈,空气中尽数都是荒草凉风的萧瑟之气,身前身后尽是茂密的荒草,随着经风而过的还有郁将军低沉的说话声,“到现在我们要等的都已经昭然若揭,穆将军,你也是一代赫赫有名的大将,为何却总是这样畏手畏脚?”
“小风啊,西北三族的事情远非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那一天达木的话并非是空穴来风啊?”
“堂堂桑吉上师无故逃回臧域?又勾结鲜奴族人挑衅臧域,还有——”
一身金甲的郁将军回头一望,伫兵间便有人押着一位身穿绛红僧衣的僧人走了出来,“所以他呢?”
郁風说话间伸手一指,所有人纷纷转头望向来处,但见得军阵中有两位伫兵押着一个少年僧人走了出来。
那是尘仰,是尘仰啊,卓牧忽然跑向那边,托娅回过神时卓牧早已经跑出了远远一截。
“就因为这沙弥放了达木?”
“如果不是早有勾结他为何做此等反应?”
郁風和穆雷的争辩声一直未休,现在这样的局面早已经注定将臧域推到了风口浪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