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花瓣馨香的气息,像是一条小船正在花海上漂浮着,温柔的触感从脸庞上传来,梨樱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就看到一个女人正在帮自己把落到头发上的花瓣捻下来。那个女人看见梨樱醒了,就笑着用手指刮了梨樱的鼻子一下说:“你终于醒了啊,我还在想你要是再不醒的话就把你丢在这里呢。”
“流篱姐姐••••••”梨樱睡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的女人说道,只见面前的女人穿着红色的交领襦裙,手里拿着一本叫做《瓦尔登湖》的小说,正靠在身后的参天古树上读书,而梨樱自己则躺在了女人的腿上,看来是已经睡了好久的样子。
“好讨厌啊流篱姐姐,你这么一直看着我,想必我睡着的样子一定是蠢极了。”梨樱揉了揉眼睛,撒娇的看着流篱说。
流篱听完之后就把书本合上,笑着看着梨樱,虽然流篱姐姐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甚至比躺在她膝上的梨樱身高高不了多少,但是流篱的脸上却带着如同母亲般的温柔与成熟,黑色的长发直抵腰间,再加上流篱穿着合身的交领襦裙,显得韵味十足。而梨樱则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孩子般的稚气和纯真。虽然梨樱和流篱之间互称姐妹,但看上去则真的和一对母女一样。
流篱是梨樱的姐姐,同时也是梨樱的母亲。
在梨樱最初的记忆里,家里只有自己的父母,并没有姐姐。但是梨樱却看见在父母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刚刚完成生产的母亲,正抱着自己的孩子。单从照片上根本看不出这个孩子的性别,并且刚刚出生的孩子看上去甚至还有些丑陋。但是梨樱的母亲总是指着照片告诉梨樱说:“梨樱啊,这个孩子是你的姐姐哦,她叫流篱,虽然她现在不在我们身边了,但是她有可能是我们的‘特使’大人啊。”每次母亲给梨樱讲这些事情的时候,梨樱总是似懂非懂的看着墙上的照片,虽然梨樱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不在自己的身边,也不清楚是什么“特使”大人,但是梨樱却记住了,这个有些丑陋的孩子,是自己的姐姐。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梨樱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自己的姐姐。但是命运却给梨樱开了一个玩笑,那是在梨樱刚刚懂事后的不就,南禺村突然流行过一种疾病,梨樱的父母就双双染病去世了,于是年仅三四岁的梨樱就成为了一个孤儿。
直到现在梨樱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在人满为患的医院里,自己趴在刚刚去世的父母身边痛哭着,但是父母的尸体马上就被医护人员蒙上白布推走了,梨樱知道这是要把染病的尸体火化,巡司会在村子里建立了大大小小很多焚化站,焚化站冒出的白烟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停止过了。
梨樱一个人蹲在医院的走廊里,病房里停满了接受治疗的病人,走廊全是一些病人的家属,梨樱可以清楚的听见那些人议论的声音“听说这个孩子的父母全部染病去世了,好可怜啊。”“就是就是,这孩子看上去才三四岁的样子,以后可怎么办啊。”在人们的议论纷纷中,梨樱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助,自己成了没有父母的孩子了,不会再有人爱自己了,梨樱想到这里,眼泪就流了下来,梨樱害怕极了,但又只能把脸埋深,小声的哭泣着。
就在梨樱埋头哭泣的时候,走廊中议论纷纷的声音突然就停止了,整齐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之中,梨樱慢慢抬起了头,用哭的通红的眼睛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身穿两个黑袍的人停在了梨樱的面前,他们全身都罩在黑袍之中,只能模糊的看见他们的脸,梨樱有些害怕便停止了哭泣,梨樱知道这是村里的巡司会干部,由村子里念力强大的使徒组成,父母在去世之前曾经告诉过梨樱的。
就在梨樱脸上还挂着泪珠,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的两人时。只见这两个人各向两旁退了一步,在两人的身后就出现了一个女孩,看上去女孩比梨樱大五六岁的样子,生的十分清秀美丽,穿着红色的交领襦裙,双手放在身前,站在梨樱的面前。
梨樱有些不知道这个面前的大姐姐想要干什么,于是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有些害怕的把身体蜷缩的更厉害了,只见那个大姐姐慢慢地蹲在了梨樱的面前问道:“小妹妹,你是叫梨樱吗?”
梨樱听完后点了点头,看着那个大姐姐,只见大姐姐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说:“我是你的亲姐姐,我叫流篱,母亲应该告诉过你这件事情,所以你是我的妹妹,现在我来接你了。”说完后流篱就从裙子里拿出了一条手绢,轻轻的擦着梨樱脸上的泪痕。
梨樱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流篱,虽然妈妈曾经告诉她自己有一个未曾谋面的姐姐,不过面前的流篱可是比照片上那个刚出生的孩子漂亮多了。所以梨樱在第一时间里还是有些犹豫,自己不再孤身一人当然是好的,但是梨樱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姐姐,而且流篱身后那两个穿黑袍的人看上去有些可怕。
流篱看到面前的梨樱有些害怕的样子,于是慢慢地向前抱住了梨樱,梨樱被这一抱吓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也抱住这个大姐姐好,还是推开比较好,梨樱看着周围的人们,只见他们用一种尊敬的眼神来看着自己的姐姐,看起来流篱姐姐应该是一个蛮厉害的人,但是要让梨樱马上就相信这个自己从未谋面的姐姐,还是有些困难。
就在梨樱犹豫不决的时候,抱着自己的流篱温柔的说:“梨樱,我是你的姐姐,如果你遇到了危险就抱紧我。”
“抱紧••••••你吗?”梨樱犹豫的说道。
“是啊,你要是害怕了就抱紧我,我会一直保护你的。”流篱平静的说。
“你不会骗我吧。”梨樱小声的问道。
“我怎么会骗你呢,我一直是最爱你的啊。”流篱温柔的回答道。
当梨樱听到“爱”这个字眼的时候,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梨樱曾经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体会到这种感觉了,但是就在自己最失望的时候,又有人抱着自己在自己耳边说着爱自己,真的是好温暖啊。失而复得大概是人生中最值得感动的事情了,因为那些你以为再也回不来东西,那些你刚刚懂得了它们宝贵的东西,又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选择了我,梨樱一边流着泪,一边慢慢的伸出手来,抱住了流篱。
“我明明以为我早就没有了未来,但是你再一次给了我一切。”
梨樱常常会回忆起姐妹之间第一次见面的样子,那时的流篱站在一片惨白的医院走廊里,穿着鲜红的裙子,而梨樱则蜷缩在走廊的角落,身上的衣服沾满眼泪和鲜血,而流篱却丝毫不嫌弃的抱住了自己,梨樱可以闻到流篱裙子上淡淡的花香,好温暖的气味。
如果你在我最残破不堪的时候拥抱了我,那么我会在我盛开时用尽所有的芬芳偿还于你。
梨樱的身体开始有些摇晃,但是又马上稳定了下来,只是身体依旧止不住的抖动,像是大病初愈的伤者,正在勉强的开始练习走路一般。梨樱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慢慢抬起面无血色的脸看向前方,杉源正持剑看向自己的方向,但是梨樱无法看清他现在的神情,只是觉得他手中那把长剑剑刃上的血迹红的刺眼。而云樘正满身鲜血躺在杉源的脚下,也看着自己的方向。
清泽和穗菡站在梨樱的左右,在看到杉源刺向云樘的瞬间都愣住了,片刻之后穗菡瘫坐在了地面上,而清泽则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
梨樱捂住额头的手臂缓缓地松弛了下来,铺面而来的微风依然充满着花雨的芬芳,但是现在这种香气却让梨樱联想到了鲜血。梨樱看着躺在血泊之中的云樘,不由得想起了昨天夜里云樘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自己原先记忆中的那个衰鬼突然用着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自己,那种表情中有着面对自己喜爱之人的温柔,又透出了一种令人潸然泪下般的悲凉。云樘最后看着梨樱时,伸出了他的手慢慢的抚摸了梨樱的脸庞,倒不是云樘的动作太快梨樱无法躲避,而是梨樱看着面前的云樘完全忘记了躲避,那种令人无比悲伤而又无比温暖的微笑。
“就让清泽原谅我一下吧。”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你总是要把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一个的杀死?”梨樱歇斯底里的喊道。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杉源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说前两句话的时候梨樱还是有些脱力的小声说着,但是到了最后一句的时候,梨樱是用歇斯底里般的声音喊了出来。杉源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但并不是为了冲上去战斗,而是梨樱的哭喊让杉源手中的剑柄差一点脱手。梨樱站在杉源的远处,她无法看清杉源的表情,杉源此刻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悔恨和不知所措,浑身上下的长袍完全被汗水浸湿,微风吹过,满身彻骨的寒意。
“你这个混蛋。”杉源原本空白的思绪中终于传来了一丝声响,不过那是杉源自己对自己的责怪,自己脚下的云樘正在痛苦的挣扎着,伤口正源源不断的涌出鲜血,因为失血,云樘原先脸上密布的毛细血管也一点一点的消失,重新露出了原本帅气的面庞。但是杉源却无暇去顾及云樘,远处的梨樱在沉寂了许久之后开始慢慢地向着自己走来,站在梨樱身旁的清泽大概是想要阻拦一下梨樱,但是被梨樱一下子推开。虽然梨樱走来的速度缓慢,但是每一步都无比的坚定。
慢慢地杉源终于可以看清梨樱了,但是让杉源意外的是,梨樱的脸上没有一丝泪痕,眼泪都在梨樱的眼眶中打着转,但是没有一滴泪水流出。渐渐的,梨樱距离杉源越来越近,然后梨樱每前进一步,杉源就会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两个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梨樱一步步的走到了云樘的身边,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子把云樘抱住,完全无视掉不远处的杉源。鲜血马上就染红了梨樱的衣服,清泽和穗菡也跟在梨樱的身后来到了云樘的身边,只有杉源站在远处看着他们。
此时的云樘虽然已经失血过多,但是脸上还可以看出残存的毛细血管。并且他的嘴边还有血迹,眼白上也有微微血色。
清泽和穗菡看着梨樱怀中的云樘,他黑色的长袍上沾满了鲜血,伤口还在汩汩的流着鲜血,清泽和穗菡连忙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想要给云樘包扎伤口,只有梨樱抱着云樘一动不动,正当清泽拿着碎布要给云樘止血的时候,云樘慢慢地摇了摇头,看着清泽虚弱的说:“不用白费力气了,你记起我来就好了。”
清泽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般涌下,也不顾云樘所说的话,依然手忙脚乱的给云樘止血,一边止血一边大喊道:“我当然记起来了你这个混蛋,让我这么担心你,你不知道我忘记你的时候有多么的难过,所以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你还没有好好答谢我呢,想这么便宜的就走掉门都没有。”瞬间清泽的脸上就泪痕交错,手里不断的想包扎云樘的伤口,但是云樘的胸口是被长剑贯穿,就算清泽再怎么努力,依旧无济于事。
清泽的头发完全被汗水打湿,汗液流到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还混杂着从云樘那里沾上的鲜血,清泽明白自己是无法救好云樘的,清泽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但是此时此刻清泽却像是疯了一样想要给云樘止住血。“你在我心目中可是一个英雄啊,虽然你最近几年表现的很废柴但是我还是一直把你当作是我的英雄啊,你还记得你当时的样子吗,帅极了,所以你不会死的,我是不会让你再说什么‘不要白费力气了’这种话呢,还有,我也不会原谅独自一人承受全部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帮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承受,你还是把我当成一个蠢货是不是,所以你别想就这么睡过去了!”清泽一边双手摁住云樘的伤口一边歇斯底里的喊道。
“果然,你还是那么蠢呢。”云樘露出满是鲜血的牙床,强挤出一丝笑容说着,然后云樘就露出了一副歉意的表情说道:“对不起啊,清泽,我骗了你,其实我并不是在你喜欢梨樱之后才喜欢梨樱的,要是说实话,我可是在你遇见梨樱之前,就已经喜欢她了,所以对不起我骗了你了,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苦衷,在那个时候我还不能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我又害怕你失去了保护梨樱的勇气,所以我才编出那样的谎言,其实我只是想让你在我死之后还可以继续保护梨樱,答应我,一定要好好保护梨樱,算是我求你了。”
只见清泽脸上布满泪痕,连说话都变得颤抖起来,清泽混乱的点头摇头着,对着云樘歇斯底里的喊道:“我肯定会保护梨樱,但是我不准你死,我要你好好的活着,保护梨樱的责任还有你的一份,你别想就这样走了!”
云樘苦笑了一下,慢慢的把头偏向穗菡的方向,看着穗菡轻声说:“嘉禾是你的弟弟,你应该记起来了吧。”说完这句话云樘就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更多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穗菡一边流泪一边连连点头,云樘气若游丝般的说:“呐,穗菡,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情,那就是帮我看着清泽,不能叫他欺负梨樱啊,你也看见了他这么蠢。”一边说还一边强装出一副讲笑话的样子,清泽和穗菡听完云樘的话后更加悲伤,泪水像是溃堤的洪水般流下,只有抱着云樘的梨樱,依旧一言不发,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
云樘最后看着梨樱,梨樱的眼眶中充满了泪水,但没有流下来,云樘伤口的出血量越来越少,表明此时云樘已经是严重的失血过多,普通的人失血到这种地步早就死去了,但是云樘还能够勉强保持神绪,不光是他有超出常人的力量,更主要他内心中的那份执念。但是云樘已经非常的虚弱了,只见云樘用尽全身的力气慢慢地伸出手来,想要再次抚摸一下梨樱的脸庞,但是显然做不到了。“那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呢,可也是第一次啊。”云樘不甘心的说着,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手也垂了下来,两滴鲜血顺着云樘的眼角流下。
“我好喜欢你啊,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开始。”
在云樘最后的瞬间,一个画面展现在他的脑海中,年幼的男孩女孩坐在灌木丛中,正看着远方••••••
“云樘!云樘!”清泽和穗菡大声的呼喊着云樘的名字,但是云樘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反应,他躺在梨樱的怀中一动不动,伤口也完全没有鲜血流出。脸上的毛细血管也完全淡去,只留下两条鲜血流出的泪痕。
梨樱慢慢的把云樘扶起,把云樘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这时梨樱眼眶中压抑已久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梨樱紧紧的抱住云樘,感受着云樘最后的温暖。“我已经回想起了那一天的你我,请你原谅忘记一切的我吧,原谅我对你的漠不关心吧。”梨樱带着哭腔的小声说,在她被篡改的记忆里,云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衰人,整天无所事事的样子搭配上说话贱贱的语气,虽然梨樱从来没有讨厌过云樘,但是梨樱也是一直把云樘当做可移动笑话集来看待,就是这样让梨樱觉得没心没肺的人,却是那种洞察一切见微知著的人,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不给梨樱他们添加麻烦才一直装疯卖傻。不光要用药物压制着身体上的疼痛,更要有强大的精神力来维持自己思绪的稳定,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用自己生命做钥匙,来打开梨樱他们被封印的记忆。
到底是有着多么坚定的觉悟,才能在以牺牲自己为前提的智斗中取胜。真是优秀的人呢,不过也真是一个十足的蠢货,仅仅是因为曾经有个女孩安慰了自己,就整整喜欢了这个女孩一生。
在爱上她的瞬间我才得到了生命,在我失去生命的瞬间我依然爱她。
就是这么优秀的人,居然一直爱恋着自己。梨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那些之前被封印的记忆已经全部回到梨樱的脑海中,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故事全部得到了正确的连接,就像在黑暗中握住了苦苦追寻的手,随之黑暗被驱散,又能够看清世界面目。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那些亲情,友情与爱情,那些有着感人至深与切肤之痛的经历一幕幕的在脑海中放映。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欺骗我的了,因为我已经记起了那些我的挚爱之人。”梨樱狠狠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