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像是达成协议一般。
李洛是哀莫大于心死,强忍着拼尽这最后一丝力气,大不了破釜沉舟。
苏静初却有些沾沾自喜。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目的,也算是初步达到了。
他让李洛先回宫,因为他现在急着召见一些人,了解一些事。
先前派出宫的人,这会儿应该有消息回来了。
果然,回来的人如实相禀,那李旻已经找到,即刻就可以进宫来。
这一夜,苏静初居然激动地睡不着觉。
先是苦思苦熬了那么多年,终于大计得成,实权在握。
现在呢,又百般思虑,也算是将美人和江山都握在手中了。
他看了看殿外,虽然漆黑一片,可这心里,怎么就美得直冒泡泡呢。
甚至都想到,他日那封后大典上,自己携手李洛,会是何等的得意非凡。
马车终于出了城门,韩辰光还不确定地掀开轿帘,四处望望。
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跟随,这下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旁边的侍卫暗笑:“韩相大人,您这是被关的太久了,现在还心有余悸,不相信已经脱险了吗。”
韩辰光被戳破心事,也不好意思地笑一下。
自嘲地说到:“唉,想我韩辰光一世英名,就差点毁在这柳州了,你不知道呀,堂堂一个大老爷们,被他们天天束手束脚的,真是憋屈的很,要不是顾着逃命,我这会儿真想要上一坛好酒,半斤牛肉,好好地吃上一顿。”
那祝家军也笑了:“韩相大人,只要回到京城,什么好酒好肉,还不管够啊。”
京城……
韩辰光的眸子突然黯淡下来。
他问陪在身侧的祝家军:“现在宫中的情况如何,你与我实言相告,陛下和太后他们,都还好吗。”
来时祝戎曾经交代过,韩辰光聪明得紧,又日日牵肠挂肚的,所以问任何宫中之事,也无须瞒他,反正瞒也瞒不住的。
当下,只好悻悻地说:“陛下和太后都被那苏静初软禁起来,一步也不得踏出宫门。”
这祝家军被派出来的时候,还未曾听说那苏静初要强立李洛为后的事情。
幸好没听说啊,不然此刻,性子又不会回转,直耿耿地禀报出来,韩相还不得急的跳下马车去。
仅就这几句话,已经让韩相大人呆愣当场。
侍卫禀报完,暗暗地注视着韩辰光的表情,这人怎么瞬间就成了雕刻一般。
“大人,大人。”
他急切地唤了两声,才将韩相的魂给拉回来。
韩辰光强作冷静,此刻并不适合暴跳如雷。
“我无碍,尽速赶回京城吧,一定要想办法,救太后和陛下出来,拿下那苏静初。”
话说的云淡风轻,心里早已经是浪海翻腾。
苏静初在韩辰光心底,已经被砍死千次百次了。
他现在更担心的是,李洛到底怎么样了。
真的是处在这漩涡中的人,各有各的思量,谁也逃不脱。
那突厥王女被关的久了,一直也不见苏静初来探望自己,心中就颇有些愤愤不平。
又想起先前祝戎和韩辰光对她说过的话,难道说自己真的如此天真,就被这狗皇帝给骗了吗。
暗自做了一个打算,如果苏静初真的是那般绝情的话,那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我得不到的,他人也休想得到。
她转过身去,冲着牢外喊:“快来人,让你们那个皇帝来见我。”
看牢的侍卫嘿嘿一声冷笑:“你以为你是什么人,阶下之囚而已,陛下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吗?”
突厥王女却不退缩,她仰着脖子说:“你们只管去回禀,就说他那龙椅若想坐得安稳,就即刻来见我。”
这句话口气好大,侍卫左掂量又掂量,还是掂出些轻重来。
别看此人身陷囹圄,但是多多少少是与朝堂有些关联的,不如实回禀,日后陛下定然怪罪,这一怪罪,肯定是脑袋搬家的事儿。
思索出利害关系的人,匆匆忙忙就去太极宫了。
苏静初本来还得意着,因为李洛的暂时屈服。
可是听到侍卫的话,神色冷冽下来。
怎么把这一层都给忘了,那牢里,还关着一个棘手的突厥王女呢。
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将立李洛为后,指不定暗中使计,掀出什么滔天大浪。
那可万万不成,眼瞅着愿望达成,苏静初可不想有任何节外生枝。
也罢,就去牢中一趟,看看那王女能使出什么花招来。
终于盼到那人又站在自己面前,王女按捺不住,开口就问:“那天你是来过的对吗,只是站在门口却不进来,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我就这么让你嫌恶吗?”
苏静初是真想点点头,你这个女人,朕看一眼,都觉得头大。
想是这么想,却不能这么做,连说都不能这么说。
惹恼这个女人,后面很多事情都不好办。
“陛下,我且问你,你到底何时立我为后,何时兑现你对我的承诺。”
不想再拖泥带水,突厥王女一句话直截了当,就是让苏静初给个答案。
她先前已经在这里混沌那么久,好不容易逃脱出去,可是为了这个人,毫不犹豫转身回来。
这宝贝也给他了,实权也助他得到了,自己却如同抹布一样被他丢在一旁,换作任何一个女人,心里都是不会痛快的。
更何况,眼前这男人,是她掏心掏肺,笃定了要相伴此生的。
苏静初看突厥王女那热切又不容置疑的眼神,心中惴惴不安。
这个女人拿住他太多把柄,远比宫中任何一个人都难对付。
要让她死,可不像捏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又不能像对董瑜一样,直截了当给撵出宫去。
原本还想着,拖到封后大典之后,让她自己死心,又或者到时想个妙计,让此人永远从世上消失。
现在看来,应该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这个女人不消失的话,自己所有计策都没有办法实现。
苏静初已经是疲于应付,现在他笃定,这人在牢中关着不会做什么的,索性实言相告,不再软言软语地去哄骗她。
“王女大人,既然今日叫了朕前来,那么朕就实话实说,你先前让朕立你为后,那却是痴心妄想的,我中原女子比你美好千倍百倍,朕怎么会让一个异域女子来母仪天下,就是朝臣那边,我也交代不过去。”
突厥王女听明白了,真的是一腔痴情错付,眼前这人,堪堪地把自己当棋子来利用。
仰天一阵长笑,紧接着,却是两行清泪落下。
“真想不到,一国之君,却原来也这般阴险狡诈,卑鄙小人一个,用得着我的时候花言巧语现在用不着我了,转身就想踢掉,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苏静初面无惧色:“容易不容易,还不是朕说了算的,你现在在这牢中关着,又能奈我何。念在往昔的情分,我也不愿过多为难于你,给你两条路走,第一,我放你出宫,你去过你的日子,不再威胁于朕,我们山高水远,就此相忘。第二,你若执意留在宫中,当皇后是不可能的,肯屈就的话做个妃子,我保你一生荣华,后半辈子也算有个着落。”
突厥王女冷哼一声:“陛下,你这话怕是没说完吧,给我留的还有第三条路。”
苏静初倒没想到,这王女看得这般通透,居然直窥视到自己的内心去。
既然话说开了,他也就不再否认,目光阴冷地盯着对方:“对,你所言非虚,朕的确给你准备了第三条路,但是却不愿意让你走这条路,毕竟你于我有恩,我也不想给你这么个下场。”
王女心中苦涩难当,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其实这第三条路,无非就是自己不肯走那前两条的话,下场就只有死。
如果是为苏静初夺取政权而死,她也算了无遗憾。
又或者,在死之前能得到他软言宽慰,能得到他真心丝毫,也算是死得有价值。
可现在,偏偏是被他威胁着死,这死,真真的是窝窝囊囊。
“陛下,实话实说,我今日找你前来,本意是想听几句软话,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般决绝。既然如此,你我之间就再也不需要藏着掖着,我告诉你,前两样,我都不会答应,至于这第三条路,我也不会自己选,我现在死的话,太过冤枉,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在没有给出让我心悦诚服的理由之前,你不能轻易就夺了我的性命,否则变作厉鬼,我也会让你这朝堂日夜不安。”
她把这一番狠话撂下,横竖就是给苏静初要出一个难题。
宫中死个人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要看死的是谁。
一个突厥王女不远万里来到中原,不明不白地死在皇宫,那影响还是有些大的。
来之前还满腔热诚,幻想着封后大典的苏静初,这会儿,整颗心一寸一寸冰冷下去。
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好,既然你前两条路都不愿意选,第三条我暂且也不会让你走,这牢房,你就继续呆着,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来找你。”
突厥王女冷笑一声,不再看他。
转过身去,那泪痕却未曾干过。
苏静初回宫的路上,走的也极度不平静。
步履还真真的有些沉重。
一朝君王不好当啊,不可能事事都顺心随意。
他骨子里却不愿意认输,已经披荆斩棘地走到这一步,后面的每个障碍,他都要亲手去斩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