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公分析得也不无道理。
眼下,这苏静初在朝中的权势已经明朗,传国玉玺还在掌中,老臣有几个会不服他。
更何况,先前李洛做皇帝时,也是藏着掖着身份的。
太后一心保存李氏血脉,不得法,但也在人情之中。
让苏静初作替,也是多番思虑,全然为着朝堂考虑。
现在,这番巧计,反倒成了如鲠在喉,吐不出也咽不进。
如若采取强硬,硬逼那苏静初将皇位还于李洛,那么,李洛和太后之前的身份就会曝光。
两相权衡之下,这样一来,似乎掀起的波澜更大。
毕恭毕敬侍奉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居然是个女人,这事儿,搁谁都受不了。
那朝堂之上,顽固守旧的不在少数。
话是这样句句分析,理儿也句句都在,可是韩辰光终究是按捺不住的。
难道就没有丝毫办法,要眼睁睁地看着李洛被那狼子野心的奸佞小人,给生生地羞辱了去。
老国公也是万般无奈,但凡能想的法子,似乎都会牵扯到太后和李洛的那个秘密。
得到这头,却失去那头,孰轻孰重,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
祝戎也颇为焦躁,先不说韩辰光心里怎么想的,就是这苏静初要立李洛为后,在他看来,也是荒谬至极。
心里却觉得,自己似乎连那苏静初都不如。
李洛整个身心都给了韩辰光,祝戎曾想着,此生此世就这样吧,伴在她身旁,替她守住这江山朝堂,只要她安好,一生也无憾。
可现在,事情完全变了样。
苏静初使下强硬手段,韩辰光心乱如麻难以成事。
能稳下性子的,也就只有自己。
可那宫墙叠嶂,苏静初凛然在上,自己再稳,又能稳到何时。
苏静初倒是想明白了那前后利害关系,心中笃定,要行动,就一步一步不停歇。
他知道,祝戎在京中,本来就是一个碍眼的存在,现在韩辰光也回来了,他二人若是联手,别说是立李洛为后这件事情,就是这朝堂龙椅,苏静初也是坐不稳当的。
好啊,你们既然能回来,那么,朕就有办法让你们远离朝阙,远离京城。
祝府之中。
三人还在苦想对策,却不知,那黑暗正一步步来临。
侍卫通传,说是有圣旨到的时候,韩辰光先是一阵恍惚。
苏静初是真的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祝戎却不明,难道说是,苏静初已察觉出韩辰光回京的消息,故意来试探的。
他劝慰韩辰光:“韩相,眼下事态不明,你暂且去后堂躲一躲,万不可出来。”
韩辰光本来还想扬着脖颈,正义凛然一番,可再仔细一想,自己到底是身在祝府,万不可害了祝老国公和祝戎,也就只好愤愤难平地躲在后堂。
苏静初让人传来的这道圣旨,实在是犹如平地惊雷一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边境时有突厥作乱,各部族纷争已久,对我朝阙构成威胁,现命定远将军祝戎戍边守关,稳固纷争,一年之后,待一切稳定,方可返回,钦此。”
这正是苏静初狠厉的一步,将祝戎调出京城,连带着祝家军也去那里守边关了,这么一来,祝家哪里还有人可用。
就剩韩辰光和祝老国公。
二人一个是苏静初的眼中钉,另一个则垂垂老矣,倒让祝戎百般操心。
传旨的人走后,韩辰光目光呆滞的从后堂出来。
祝戎再暴跳如雷,也没有一点办法。
谁让苏静初现在是真真实实的陛下,他的话谁能不从,若是不从,只怕整个祝家都要受到牵连。
到时候,救太后和陛下之事,简直是一纸空谈,此生怕都没法实现了。
老国公神色黯然,祝家这是被苏静初算计得死死的。
如果不去,那就是抗旨不遵,整个祝家抵上脑袋都不够砍的。
如果去的话,整整一年呢,苏静初想要成事,早都把那桩桩件件,步步为营地办妥当了。
“戎儿啊,现在看来,事态的发展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你先想一想,这圣旨该如何应对?”
祝戎恼火不已,我怎知道如何应对,那苏静初摆明了就是要将我遣离京城,让他的计划一步步实现。
“那苏静初用意阴险,真要如此的话,老子就不去了,横竖大不了一死,拼着死,也要护佑太后和陛下的安危。”
“不,”老国公突然神色一凛,惊呼出声:“你得去,而且你不能一个人去。”
“什么?”这下,祝戎和韩辰光都有些不明白,老国公这到底是有何计策。
“圣旨上说是一年,你暂且应下,带着韩相一起到那边关去,毕竟,现在那里相对于京城来说要安全些,你我父子也不要断了联系,我这边在巧妙周旋,一旦有机会,你就杀将回来,直取朝堂,除掉那苏静初。”
老国公想得多些,现在如果不去的话,那是抗抗旨不尊,这祝戎的脑袋,恐怕都要搬家。
倒不如先应下,与韩辰光同去,顺便也让韩相脱离这险境。
当然,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却要与他二人说清楚。
“你二人需明白,此去哪怕就只一个月,苏静初该成的事也已经成了,这是我们无论如何都阻挡不了的。”
两人自然知道,老国公所说的是何事。
韩辰光不听则已,一听之下,脑中再百转千回地一想,心就如刀绞般的痛。
真的得走到这一步吗,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坏人欺负,却没有办法相救,而是要明哲保身,远离朝阙。
祝戎也颇为无奈,真要走了,就算杀将回来,李洛恐怕也已是皇后的身份。
到那时,自己和韩相,又该如何去应对呢。
老国公经历甚久,这把年纪,一切都入脑入心,眼下说开来,倒是豁达了许多。
他劝慰二人:“当下是很痛苦,可是为着太后和陛下的长久,为着这朝堂,你二人定要先做出一番牺牲,如果是苏静初真的要立陛下为后,那么我定然极力周旋,一定要让他立陛下腹中的孩儿为太子,如此,也算保全了李氏的血脉。”
韩辰光心里苦涩,突然一阵冷笑,自己的孩儿,也是李氏的血脉,还未出世,却要经历人世间最残忍的纷争。
太子不太子的,他不在乎,他只愿李洛和孩子一世无虞就好。
韩辰光终究是有些不甘心的,眼睁睁地回来京城,却连李洛见都见不到一面,就要这么生生的分离。
人说死别苦,如今看来,生离更苦。
老国公却是坦然,他在这朝中几十年,早已将一切看惯。
现下能出口安慰两个年轻人的,也就只有他,只有他铿锵有力的声音,才能让他们心安。
“你二人也不用过多愁思,到那边关之后坦坦荡荡的,什么都不要多想,戎儿,你暗地里一定要多加训练祝家军,待有机会回朝之后,我们恐怕有一场恶仗要打。”
祝戎望着父亲坚定的脸,急忙回应:“孩儿明白。”
老国公又转而望向韩辰光。
“韩相,我知道你此刻牵心陛下牵心太后,又是多么想见她们一面,但现在这个愿望,却难实现,你与戎儿去边关,也是为着你的安危着想,只要你人在,就有机会回来救她们,你若是再出个岔子,那么谁又能把她们救出呢。”
这话字字肺腑,韩辰光自然全明了。此刻,却是冲着老国公扑通一跪,唬得他老人家连忙相扶。
连祝戎也被吓了一跳。
“韩相,你这却是为何,若有事相托,明说便是,万不可行此大礼。”
祝戎也附和着:“韩相,有事就说事,我爹不惊吓的。”
老国公轻哼一下,算是警告祝戎,回过头来,对韩辰光又是万般慈祥。
“韩某先谢过老国公这百般维护,多方相助,只是,韩某去边关之前,尚有一事相求,万望老国公帮忙。”
“你说,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韩辰光知道自己是给老国公出难题了,可是不说的话,实在是心绪难平。
“老国公,可否找机会替韩某送信进宫,尽可能避开苏静初的眼线,韩某只希望,陛下和太后知道自己的事情。”
“这……”
为难是肯定为难的,苏静初早把祝家的人盯死看牢了。
可眼下韩辰光恳切的眼神,却让老国公百般拒绝不得。
不管怎么说,他总还是有机会进宫去的,只要人进了宫,那么就有机会给李洛去送信。
所以满口应承下来,也让韩辰光放心。
祝戎却多着一层思虑:“父亲,这祝府处处被人桎梏着,您出入也得多加小心,若是时机不对,万不可强硬啊。”
老国公知道,儿子是在关心自己。
其实这父子俩也是,几十年来吵吵闹闹,平日里,老国公是横竖瞧不上这个没正形的儿子。
可骨子里,却极爱这孩子。
这孩子也就油嘴滑舌了一些,心底却极善,为人也热血而正义。
眼下这边关路,漫漫难行,多艰多阻。
他别无其它,只愿儿子一切顺遂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