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话，对面的祝戎也没说话。
李洛先还没在意，好半天突然觉得四周寂静得可怕。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祝戎一眼。
这一看，却让李洛吓了一跳。
——祝戎一脸的青灰之色，看上去简直像是中了巨毒。
李洛不由得开口：“你怎么了？”
祝戎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准确的说，是从她的肚子上挪开。声音里带了一抹黯然：“你还是纳了韩辰光。”
……
李洛一下子想到以前祝戎说的话，顿时哑然。半晌才道：“感情一事，最是勉强不得。我对韩……”
“好了！”祝戎一抬手，“我都知道，陛下可别再说了。我也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韩辰光这人刻薄，在朝上结怨也是不少。万一哪天他被人做掉了，陛下一定要再纳我！”
……
李洛简直没法儿和他继续往下说了。
然而他还兴致勃勃地继续道：“不过您毕竟是陛下，皇帝后宫三千，其实您现在也能纳了我的……我也不在意……”
“闭嘴！”李洛觉得自己的头都在疼，怎么感觉他去了边关一趟，整个人都不正常了呢？
祝戎轻咳一声，收起刚才嘻皮笑脸的样子，一脸正色：“陛下真的不考虑纳我进后宫？我还是很有用的……比如这次。”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往李洛面前一放。
李洛只当没听见他前面说的话，把那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取过来，上面系的是活结，她轻轻一扯，布包便打开了。
“这是……”李洛看着那状似虎符的金器，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这是什么？你们祝家军的兵符吗？”
祝戎咳了一声，正色道：“陛下不要说笑。祝家军哪里有什么兵符！这个是牢古拉部的王符。”
“牢……古拉部？”李洛眉头皱起来，舌头差点儿都打了结，“这是什么部？突厥人？”
祝戎点头：“是突厥的一支。”
“你的意思是……”李洛惊得都要站起来，“你挑了一支突厥部落，全灭了他们？”她惊得声音都走形了，“你怎么做到的！”
祝戎失笑：“陛下您真爱开玩笑。我单枪匹马的，怎么也干不掉人家一整个部落啊！”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先前不是说，山口遇袭是我自己安排的么……也就是因为这个东西，若是我不提前安排，只怕这事儿就成真的了。”
“这王符，是我在边关的时候……有人给的。”他伸手将王符翻过来，指了指底下一个金光闪闪的字，“您看！”
李洛心中的牛羊再度奔腾起来。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让她看刻的字呢？
不过这底下刻得字很大，倒不是用费劲儿地去找什么水晶镜来看了。其实要说是字，也的确是字。可要说不是……也能算不是。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字了。
那不过是一横，简简单单的一横。甚至刻得一点儿笔锋都没有，像是一根枯死的树枝。
“这个……”李洛抬头，狐疑地看向祝戎，“这个横是什么意思？莫非表示那个突厥部落是横死的？”
“陛下您的想像力越来越丰富了！”祝戎一脸无奈，差点儿没给她鼓掌。轻咳了一声之后，才又道，“这是个一。”
“哦……”李洛点点头，“我还以为突厥的字和咱们不一样呢。”
“这又不是突厥的字。”祝戎笑了起来，“这是……后来给刻上的，听说是王女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意，特意在后面刻了个‘一’字。”
“突厥王女？”李洛又是一愣，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突厥王女。”祝戎又是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她看到了陛下的小像，所以把东西交给了我。”
信息量更大了。
李洛皱紧了眉头，追问道：“什么？看到我的小像，所以她就把这王符给你了！？？？朕没听错吧！”
祝戎点头：“您没听错。就是……”
“你哪来的朕的小像？是何打扮？谁画的？拿来朕看看。”李洛打断了他的话，一脸的好奇。
……
祝戎整个人僵直当场，为陛下的关注点感到十分的赞叹。
“快点儿，你不会把朕的小像给那什么突厥王女了吧？”李洛又催了两下，只见祝戎一脸漠然地从怀里掏了个缕空的玉坠出来，那玉坠雕刻得很是精美，中间居然还可以打开。里面是一个小盒子一样的，锁扣一开，便看到那张雪白的纸。
李洛小心地打开。
那纸上一名男子唇角带笑，一身的龙袍十分耀眼，眼睛望着前方，似乎是在沉思的样子。
李洛盯着那小像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目光十分复杂：“祝卿……”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陛下是女人。”祝戎苦笑一下，“特意寻了杨思勤来给陛下画的小像。杨思勤只当我是忠君爱国……后来知道陛下是女人之后，我也没换了画。怕就怕万一哪天我战死沙场，身上的东西被旁人瞧见，万一看到陛下是女装，会对陛下不利。”他顿了一顿，又道，“反正只要是陛下，无论男女，我都……一心追随。”
李洛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这小像有些不大像朕……比朕多了几分英气……朕毕竟不是真的男人。”她说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又低头去仔细地瞧了瞧，“这像……倒是有些像……”
“苏静初。”祝戎倒是接了她的话，肯定地道。
李洛看他一眼：“正是。”她沉吟了一下，又道，“你说……突厥王女看到这小像，就将王符给了你？”
陛下您的关注点终于回来了！
祝戎满脸写着上面那句话，重重地点了头：“几乎是不带犹豫的。那王女还说，若早知是陛下，又何必……”
“又何必什么？”李洛连忙追问。
“又何必兵戎相见。”祝戎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往外望了一眼，目光深幽，“陛下……苏贵妃……真的是从小‘养在深闺无人识’吗？”
李洛神色凝了一凝，这个问题她之前也这么想过，只不过没有确实的证据。
这会儿祝戎又说起突厥王女的事情，她不由得神色难看许多。略一沉吟，李洛道：“突厥王女将这王符给你……要你做什么？”
“交给陛下。”祝戎道。
“什么？”李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让你把王符……交给我？”
“是交给陛下。”祝戎又深深看她一眼，“交给小像上的那个男人。”
他在“男人”两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李洛这回反应过来，眉头拧得更紧了：“那她是什么意思？让皇帝收编她们突厥？不是说突厥最重部族的吗？”
祝戎咳了两声：“陛下您可能有些不大清楚，这支突厥部族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不然这王女怎么也不会到了柳州……”
李洛越听越糊涂：“咦，我方才好像听你说，这是王女交给你的，怎么又扯上了柳州？到底是什么情况？”
“突厥这个王女在部落被吞并之前逃了出来，带着一批死士和王符。”祝戎慢慢给她说，“然后这次柳州六部叛乱，应该也有她的影子在里面。”
李洛沉吟了一下，道：“那和苏静初有什么关系？她是怎么和苏静初联系上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祝戎摇摇头，“不过听那王女的意思，好像是为了陛下您……她才发兵的。”
“呵呵，发兵！她拿什么发兵。”李洛冷笑一声，“部落都被人给推了，还发兵……”
“那柳州刺史和当地的人，似乎都很听她的话。”祝戎想了想，“对了，忘了和陛下说了，这次平叛之后，王女也……一起进京了！”
“什么！”李洛又是一呆，“在哪儿呢？平叛大军早就已经班师，也没听说带了俘虏回来啊！”
“嗯……”祝戎干笑两声，“她原本是已经逃了，毕竟手下那班死士也不是当假的。只不过在看到您的小像后，她就……进京了。”
李洛脸色一黑：“来找我……哦，找苏静初？”
“嗯。”祝戎又点头，“她好像带了些东西，说是要献给陛下。”他说到这儿，突然停下来，有些犹豫。想了一会儿才道，“那东西可能是失传已久的……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
李洛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那东西真的是失传已久了。传说中是被陈朝的萧太后带到了突厥，可大家也只是这么一听，谁也没当过真。
现下……难道这个传说是真的？
李洛的心不由得跳得快了几分。
虽然她是个女皇帝，虽然她是个没有实权的女皇帝，虽然她是一个傀儡皇帝，虽然她对当皇帝这件事情也不是很感兴趣……可她毕竟是皇帝！
无论太后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从小她也请了名师为自己开蒙。她从小接受的就是要当皇帝，当一个好皇帝的教育。
太傅不止一次提到过传国玉玺，说是真龙天子的象征。
可玉玺早就失传了，谁知道这东西会在哪儿呢？每一任皇帝都想把这东西找出来，太祖皇帝甚至为了它御驾亲征过突厥……可还是没找到。
而如今……它要出现了。
如果能拿到这东西……是不是好说自己是天命所归？
四周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李洛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一声接一声，如同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