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没回答。
已经疼晕过去了，虽然紧闭着眼，可脸色还是惨白一片，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身上还不时的抽搐着，想必已经疼到了极点。
韩辰光沉着脸，一下子就松了手。
没了他的支撑，那宫女像是烂掉的面条一样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
韩辰光低头看了看她，脸色冷得像是冰块一样。或许是听到这边儿的声音，宫里的护卫赶了过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宫女顿时也变了脸色。为首的一人连忙上前请罪。
韩辰光摆了摆手：“与你们无关。”他往地上的宫女指了一下，“把她送去慎刑司，让张齐打开她的嘴。”
听到张齐两个字，那几个护卫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那人属于韩党，对韩辰光忠心得很，朝中不喜他的人背后都叫他老狗。可无论背后怎么议论，谁也不敢当面说。毕竟他管着慎刑司，而且手段毒辣，什么瓮刑、目吞……若是落到了他的手上，还不如立时自绝来得痛快些。
韩辰光丢下这句话，也不管护卫们的神色，转身便往李洛那儿去。
李洛才刚刚午睡醒，这会儿还没起床。韩辰光在门口等了片刻，就见西兰来请他进去。踏进门的那一刹那，韩辰光的脚步顿了一顿。
李洛现下怀着身子，宫里上上下下早就吩咐下去，熏香什么的都停了。只用新鲜的瓜果切开放在屋里取香。可他刚刚进门，便闻到空气里一股淡淡的桂香。
那味道极淡，淡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若不是因为他一向鼻子尖，只怕也察觉不到。李洛一下子拧了眉，看向西兰：“熏香了？”
西兰一愣，用力地嗅了一下：“没有啊……陛下这儿早就停了熏香了，屋子里就搁了几个苹果，咦……”
她估计也是闻到了那股桂香，脸色也是变了变，连忙转身在里面翻找起来。找了一圈儿，都没能找到什么。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李洛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怎么不进来？”
声音微哑，带了几分慵懒。
韩辰光脸上的神色顿时柔和下来，他看看西兰，低声道：“接着找。”说着自己就往里面去，刚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他抬手慢慢地抚上了门口挂的软帘，帘子是一颗颗上好的珍珠串成。颗颗光滑晶莹，白中透出淡淡的莹粉色，伸手一挑帘子的时候，那珠光四溢，粉光白光交错在一起，莹润可爱，十分好看。
可就这么一挑，韩辰光的脸色却难看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过去。
李洛倒是没注意到他的行为，她半倚在软塌上，头发松散的披在脑后，目光还有些迷离，与往常刻意装扮得严肃有着很大的不同。
“我听说今天祝国公找你了。”李洛半眯着眼睛，看着有些像是一只猫。
韩辰光点头，丝毫不奇怪她的知情：“嗯，他让我要是有了祝戎的线索及时告诉他。”顿了一顿，他还是开口道，“他也知道，龙座上的已经另有其人了。”
李洛怔忡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点了头：“祝老国公一向慧眼如炬。”她停了一下，才又道，“祝戎没死。”
她这么一说，韩辰光的目光顿时闪了一闪：“你怎么知道？”
李洛慢慢坐直身体，从枕边又掏出一个小竹筒，递到他的面前。这竹筒做得很是精巧，小指那么细的一截，上面还有个小绳。这东西韩辰光知道，是绑在信鸽腿上的。他的心不由得狂跳起来，莫非这东西……是祝戎送来的？
他迫不及待地将竹筒一拉，中间顿时脱开，一张小纸条从里面掉了出来。
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无事，勿念。”字迹十分潦草，应该是匆忙之中写下的。韩辰光又盯着纸头看了几眼，冷哼一声。
看他这个样子，李洛不由得失笑，伸手拿回纸条，道：“他既然没事，想必心中自有成算。祝老国公那边儿……”她沉吟了一下，“要不还是先别和他说了，省得坏了祝戎的事。
“我有数。”韩辰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像是生出了几分别扭。
李洛脑中灵光乍现，突然开口道：“你莫不是醋了？”整个人便乐不可支，笑容衬得韩辰光的脸越发的黑。
笑了一会儿，李洛这才停下，突然感慨道：“不当皇帝还是很好的，也不用装男人，也不用想那些阴谋。若是可以，我倒想与你换换。你来做皇帝。”
韩辰光一惊，连连摆手：“别乱说话！”他往四周看了一圈，呼了一口气，“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只怕我立时就要被仗毙了。”
李洛知道他说的是太后，也不再往上面扯，倒是挑了眉头：“今天……他如何？”
这个他说得自然是苏静初。
原本不过是句过场的话，却不想韩辰光的眉头却一下子拧在了一起。看他神色不对，李洛下意识道：“怎么？出了大纰漏？”
韩辰光摇头：“没有。”他停了一下，又道，“除了祝老国公，没有人看出来。”
李洛这才舒了一口气：“那便好。”
说实在话，今天让苏静初代替她去上朝，李洛心底还是有些打鼓的。虽然她和苏静初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也让苏静初做了这么久的训练。可临到关头，她还是会担心。万一被人发现苏静初是个假冒的，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连带着她女人的身份都可能会曝光，后面恐怕再不得安宁。这一早上她都惴惴不安，一大早就醒了，想想还是不放心，便让西兰给她做准备，万一苏静初出了漏子，她能及时地补上。一直到下了朝，得到没有什么问题的消息，李洛这才舒了一口气，将将把心头的大石放了下来。不过再得到消息，也不过是一句简单的没有出错，这会儿见了韩辰光，她自然想是问上一问。
可这一问，却让她又皱了眉头。
韩辰光明明说的是没有问题，可他的脸色却越发的沉重，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这像是没有问题的样子？分明是出了大问题！
李洛不由得开口：“既然没有什么问题，你怎么……”
韩辰光抬头看她：“就是没有问题，我才觉得有问题。”
这话乍听有些拗口，李洛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只听韩辰光又道：“苏静初今天表现的可以算得上完美。甚至比平日的陛下更有些威严。”他说着，看了看李洛，“若是普通的臣子，还真分不出来。”
李洛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她定了定神，道：“他有服药。”说到这里，她突然心底一个格登，就暂且停住没说。
韩辰光点头：“别担心，我是自愿的。”想了想，他又道，“回头我派人，再查查他。”
李洛应了一声：“他自小在王相府里养着，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王家看他看得很严，真是当大小姐养着的，也不给出门，就是想弄些什么也没有门路。”
“不说这些了。”韩辰光见她眉目间有些疲色，便自觉地转了话题，“今天身子感觉如何？孩子有没有折腾你？”他说着话，望向她小腹的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小心翼翼，伸了伸手，却又往回缩了缩。
“今天倒没怎么吐了。”李洛伸手，示意他拉自己起来，“可能是想事情想的太多了，一直都没什么精神，总是犯困。天也热得很，母后又不肯给我加冰，总觉得心底烦闷。”
韩辰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那幅珠帘。
心头过了几遍，他才道：“那就别想太多了，这阵子你就安心养身子，朝堂上的事情有我。”他顿了顿，又压低了嗓子，“为了咱们的孩子，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他很少说这般亲密的话，李洛一下子有些不适应，竟然“唰”地一声红了脸。她连忙转过脸去，等再回过来的时候虽然红晕已经褪了下去，但还是止不住半弯的唇角，小声道：“好。”
“这珠帘好看。”韩辰光抬手指了指，“要是你喜欢的话，我就去找些来，再给你做个垫子可好？”
李洛差点儿笑出声来：“哪有用珍珠做垫子的，我可不喜欢这个，一颗颗看着好看，可要做垫子，可不要硌得慌！而且，这珠帘也难得，是王相家的商队从南洋寻来的珠子，统共也就这么多，做了幅帘子送到母后这儿来……嗯？”
她说到后面，却见韩辰光居然起身，又走到门口，伸手去撩那帘子。
他的举动有些奇怪，像是调皮的孩子，一下拉了帘子起来，又松手让珠帘掉落下去。珍珠“啪哒啪哒”地相互敲击着，晃晃悠悠地带出粉色的莹光。
“你慢点儿，这帘子是母后最喜欢的，小心坏……”话还没说完，其中一颗珍珠被几颗连着一撞，居然从当中碎裂开来。
李洛神色陡然一僵，接着便闻到满屋的桂香。
香甜如蜜。
似是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