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戎的脸色涨得很是难看。
这种说了大话马上就被打脸什么的，实在是太疼了。几乎是想都没想，手上的长刀就是一抖，手腕一转，几柄长枪瞬时被挑了开来。
祝戎瞪着眼睛，怎么也不相信自己被拦了，口鼻之中似乎都要喷出火来，他磨了磨牙，发出咯咯的声音，厉声道：“你们敢拦我？”仿佛只要对方说个“是”字，他就会扑上去直接把人撕个粉碎。
许是他的脸色太过于吓人，也或许是因为摄于他平常的淫威，更或许是那群人这才看清是他，有人在边上喊了一嗓子“是祝将军！”
先前想把他捅死的那禁军这才有些不情愿的收了长枪。
陆南风从禁军队伍里冲过来，一眼看见祝戎，顿时皱了眉头：“你怎么现在才来！你们要是早点配合就……”说着，他的话一下子卡死在喉咙里，嘴半张着都合不上，盯着李洛和韩辰光，抓着长剑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李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进去看看。”
陆南风犹豫了一下，还是只能点点头，转身在前面开道，将三人往慈宁宫里领。
从禁军中穿过的时候，韩辰光倒是坦然得很，抬头挺胸。倒是李洛……她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脸——毕竟里头已经被挟持了一个皇帝进去，要是外面再冒出一个，恐怕就麻烦了。
她把头压得极低，小心翼翼地跟在韩辰光后面走。又因为走得太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摔到前面去。等韩辰光反应过来想拉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所幸祝戎跟在后面，他双手一伸，直接将李洛给扶稳了。
李洛只听到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低低的响起：“陛下，我比韩辰光靠谱多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争宠？
李洛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这个样子看上去……像极了前些日子番邦进贡的那只什么……雪橇犬，叫哈什么奇的……她收回目光，小心地踏上慈宁宫的台阶。
大殿的门半敞着，里面似乎只点了三、两盏灯，所有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教人看不清楚。李洛往前走了几步，凑得近了些，却听那木制的窗户“嘎吱”一声被风吹了开来，险些打在她的脸上。
那夜风便从窗棂间穿过，吹在皮肤上凉阴阴的，似乎还有些冷。李洛下意识地将衣裳拉紧了几分，慢慢的往窗前又凑得更近了一些。
她刚站稳，突然觉得耳边似乎有气息。扭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韩辰光站在了她的身侧，竟然把她往边上挤了一挤。李洛微微一皱眉头，刚要说话，却还是咽了下去。
她方才这么一站，若是里头的人一扭头，就能将她给看个清楚。韩辰光这么一挤，她虽然被往边上挤了一点儿，但看清楚里面的情形还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里面的人就看不清楚她的脸了。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李洛看了他一眼，暂时没有去理会这个问题，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里面。
这会儿靠得近了许多，便看得清楚明白了。
大殿中并没有禁卫，只有安亲王挟持着皇帝和太后对峙两头。夏嬷嬷站在太后的边上，手垂在身侧，像是抓着什么东西。而安亲王手上那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则架在“李洛”的脖子上，脸上带着一抹狂燥之色，眼睛瞪得犹如铜铃，几乎是嘶吼出声：“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杀了他！”
太后娘娘端坐凤座之上，头上十二头衔珠大凤钗即使在微弱的烛光下也散发着眩目的光华。那十二颗珠子就静静地在她发间垂着，纹丝不动。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安亲王的吼叫声，又或者是安亲王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太后回音，安亲王显然更加恼怒，手上猛地用了几分力，那寒光入肉半分，银色的刀刃上顿时映上了一抹淡淡的艳红色。
苏静初微微皱了皱眉头，声音却显得异常平静：“你若有什么要求，朕可以与你谈。只是你惊扰了母后，朕便与你无话可说……你就是杀了朕，也没有半点儿用。”
安亲王似乎被他这话刺激到，匕首又往他的喉间陷了几分进去，狰狞道：“闭嘴！”
而太后听到苏静初的这句话，也动了动。先前一直闭着的眼睛这会儿慢慢睁了开不来，似乎有些诧异地往他脸上看了一眼，苏静初抬目与太后对视，旋即两人便分别折开了目光。太后这才缓缓看向安亲王，目光坐他的脸上扫过，又滑到他的手上，滑到那柄匕首之上。
这会儿苏静初流的血比方才又多了一些，匕首的前端已经绵延出一条细细的血线。鲜红的血沿着那血线慢慢地往下滑，在匕首的下侧缓缓地凝聚在一起，重重地坠着。聚在一起的血终于集得够多，顿时从匕首上脱离开来，笔直地往地上坠去。
太后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皱，见她皱眉，安亲王顿时多了几抹得意之色，猖狂道：“快些做决定，要是做得晚了，你这宝贝儿子就要死了！”说到后面，他甚至得意地大笑出声，胸口起起伏伏，显得很是激动。
太后却仍旧十分平静，目光再度从苏静初脸上扫过，隔了片刻，她终于缓缓地开了口：“你要什么？”
“要什么？”安亲王故作惊诧地看向太后，“太后娘娘这是在问本王？本王要什么您不知道？先帝临去之前，可是许了本王的！太子若在，本王这个做叔叔的无话可说，可太子登基前就殁了！！太子殁了，这帝位就应该是本王的！！”他恶狠狠地看向太后，“你和谢妃居然搞了个五岁的小娃出来！！谁知道他是不是先帝的种！你们瞒得了宗正，可瞒不了我！！要是有这么个皇子，你和谢妃能让他活到五岁？！！”
“一派胡言！”太后没出声，倒是一边儿的夏嬷嬷厉喝起来，“陛下的血脉当年宗正府是确认过的！你当年也在场，这会儿又如何胡说起来！”
“胡说不胡说，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安亲王冷笑道，“我忍了这么多年，也不想再忍了！就算他是先帝的种，我堂堂李家皇室，也不应该有个好男风的皇帝！”
好……男风……
李洛听到这儿，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韩辰光。
那个“男风”见李洛看过来，居然向着她展颜一笑：“谢陛下厚爱！”
“陛下，我也可以的！”跟在两人后面的祝戎生怕被忽视，赶紧也补了一句。
李洛默默地回过头，只当这两人不存在。可她刚回过头，就见安亲王面色狰狞：“你试试看，要是不答应我的要求，我会不会杀了你的宝贝儿子！”他又用了几分力，苏静初的血方才还是一滴滴地往下落，这会儿落得更快了，地上几乎要滴出一个小血洼来。
太后沉默下去，深深地望了苏静初一眼。李洛只觉得太后脸上虽然平静无波，可眼中情绪却十分复杂。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些不敢去听。
然而太后不会因为她不敢听就不说，只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又猛地张开。脸上带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缓缓道：“随便你吧。”她无视安亲王惊异的眼神，轻笑了一下，又道，“你方才也说了，这孩子……我和谢妃原本就是不想他活下来的。他又不是我亲生的……宝贝儿子，又从何谈起？”
这话一说，李洛的神色顿时一片黯淡。
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并不是太后的亲生孩子。
她也知道自己的生母只是一名宫女，而且早早儿的就死了。
虽然容嬷嬷说过当年的两宫太后并没有对她的生母下手，她的生母不过是因为惊惧，产后风去了的。可即使如此，生母的死和太后、西太后，也就是谢妃她们脱不开干系。
若非她们当年死死卡住后宫，用雷霆手段治下，她的生母哪会惊惧如此？
可知道归知道……她对太后，对西太后，却恨不起来。
生恩并无养恩大。
两位太后对她一直很好，几乎可以说是……视若己出。她偷偷地把生母的尸骨收敛了，葬入了先帝的妃园寝，可帝陵之中同葬的位子，却给两位太后一直留着。
李洛有些失神地看向慈宁宫里的太后，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人狠狠地划了一刀，重得她都感觉不到疼痛。只能这么怔怔地望着里头，
“你！”安亲王怎么都想不到太后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惊得脸色都变了。他咬了咬牙，怒道，“就是你这个老虔婆不答应，我也有法子拿到皇位！只要这人死了！”
他说着，右手一动，那匕首猛地往苏静初的喉管用力切去。
只要这么一下子切得准了，人的喉管被切断的话……就是大罗金仙，也再无回天之力。
苏静初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