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皇后这才说是你杀了荣郡王?”李洛犹豫了半晌,还是把话给岔了开来。她眼神有些飘忽,甚至不敢再直视韩辰光。
看她这个样子,韩辰光也不紧逼,就着她的问题说下去:“她估计是这么认为的吧。不过我派人去杀荣郡王,倒真和她无关。除了你,也没有旁人值得我出手。”
李洛忽略掉他最后一句话,皱了皱眉头道:“那真是因为他与安亲王有牵扯?”
“没有明面上的证据,他和安亲王都是宗亲,不过是些正常的往来。但是……”韩辰光沉吟了一下,道,“我就是觉得这个人太安分了,所以让人额外盯了一盯,这一盯,倒真是盯出些事情。”
……
李洛深吸一口气,对这个人表示很是服气。她只想到盯那些不安分的,比如安亲王,却怎么也想不到盯这种与世无争的。
“前年初,祝戎在朝堂上弹劾户部克扣军晌一事,陛下可还记得?”
“记得。”李洛点头,“户部说是军队吃空晌……兵部的人去调查,的确是军队吃了空晌。祝戎不是为了这事才负气远走的?”
韩辰光看她一眼,道:“祝家的队伍有很多都是他们自己养着的,所以对朝廷并没有什么忠心可言,这才叫‘祝家军’。”
李洛怔了片刻,突然抬头:“你意思是,军队没有吃空晌?可那钱哪儿去了?贪了?他们胆子有这么大?”
韩辰光薄唇微抿,露出一抹冷笑:“祝戎是什么样的人,陛下也是知道的——虽然他做事冲动又口没遮拦,长得也吓人了些,却并不是一个敢贪钱的人。”
……
李洛自动略掉那些定语,道:“我记得,当时你也跟着去查了?”
韩辰光点点头,目光微沉,眼底透出一抹阴霾:“就是我去查了,才知道一百人的小队,缺口竟然有二十人之多。从这点上来说,军队的确是吃了空晌……”
李洛只觉得头一阵阵地发疼,总觉得哪里听不过来。她皱着眉头:“等等,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明明是在吃空晌,祝戎还敢来闹?”
“你没听错,的确是来闹……一百人的小队少了二十个,看着是吃空晌,可实际上发下来的军晌最多只有五十人的。”韩辰光深吸了一口气,“而且,为了这事,我派人去查。那少掉的二十人……却不是空的。而是实在的,只是因为军晌太少了,上头就更懒得管了。有的是入伍后‘因病’离开的,有的是‘遇匪’战死的……你猜猜,这些人去了哪儿?”
李洛头更疼了,心底一阵阵发凉:“你是说……”
韩辰光沉重地点了点头:“查了好久,废了五六个人,才查到那些人都是往柳州的方向去了。”
“柳州?!”李洛一惊,“这次叛变的不就是柳州六部?柳州不是安亲王的势力范围吗?”
“是。所以我才说,他们两个可能私下有勾结。这次安亲王突然冲到宫里,又这么轻易的被我们给杀了,你不觉得奇怪吗?”韩辰光叹了口气,“只是还没等我拿到所有证据,荣郡王却突然死了。”
“是诈死。”李洛强调了一下,神色越发地紧张起来,“他去撩拨皇后,是不是也是……”
提到皇后二字,韩辰光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也皱了眉头:“安亲王死前,柳州那边就有情报过来,说是有变。”
“嗯……有变是对的,这不反了么。”李洛喃喃道,“他诈死去了柳州,然后借安亲王之死挑动安亲王部下反了朕……”
“不是诈死。”韩辰光深深看她一眼,“是真死。”
他盯着李洛,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不是诈死,他真的死了。”
“什么?”李洛一怔,“真死了?可皇后与他商议好……他府上来人报丧,却是真的?”
韩辰光点了点头:“派人查过了,没有易容。也不是旁人替的。”
“你怎么就肯定不是旁人替的?!”李洛一下子想到了苏静初,顿时有些不敢确定。
“荣郡王侧妃来报的,不会有错。”
荣郡王侧妃……李洛顿时语塞,李旻只得一个侧妃,跟了他四年,两人还有一个女儿。既然是她来报,自然不会有错。
可是……怎么会是荣郡王侧妃?
韩辰光与她也是旧识?先前平复的心情再度翻腾起来,还没等她开口,韩辰光又道:“荣郡王侧妃也是臣的族妹。”
族妹……李洛拧了拧眉头:“怎么从未听你提过?”她顿了一顿,嘟囔道,“你家族妹怎么这么多……”
“他死了,之前的线索就全断了。”韩辰光叹了口气,“或者说,这人实在是太狡滑了。之前的线索,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线索。”
这事情太复杂,听着实在是可怕。李洛只稍一想,便觉得自己太阳穴一阵阵地抽痛。先前还只是有些头疼,这会儿却疼得越发厉害,整个头都一跳一跳的疼,连带着整个人都难受起来。
她强压住这股子难受,跟了一句:“那盯着,看看是谁杀了他不就成了?”说到后面,她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阵阵发飘,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
“哪有这么简单……陛下!”韩辰光回道,可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就见李洛一头往前栽了过去。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李洛,她早就摔下去了。
他只觉得心底一片慌乱,疾声道:“来人,宣太医!!快!!”
一面呼喊着,他一面将李洛抱住,轻轻地将她放在软榻上。只见她面色苍白,额上居然渗出了一大片细密的汗珠,这会儿微微皱着眉,似乎很是难受的样子。
韩辰光见边上放了几条绢帕,便伸手想去拿。那绢帕放得远了一些,他拿了好几次都没拿到,他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止住了手上的颤抖,拿了帕子轻轻地擦去李洛脸上的汗珠。
不过片刻,柳太医便提着药箱进来。
见他守在软榻前,柳太医抬眸瞧了他一眼:“韩相,老夫要为陛下诊脉了。”
韩辰光像是猛地回过神,连忙让到一边儿,紧张到连呼吸都屏住,好半天才喘一口气,生怕呼吸的声音打扰到了柳太医诊脉。
李洛的身体一向是由柳太医照料,这会儿刚刚搭上脉,柳太色的神色便是一变,手一下子就收了回来,望向李洛的目光里写满了不敢置信四个字。
他停了停,又重新将手指搭上了李洛的脉博。
韩辰光的眼神一直盯着柳太医,这会儿见他神色突变,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却又不敢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更是捏成了一团,甚至连手背关节处都泛出一层白色来。
好一会儿,柳太医才慢慢地收了手。
他神色凝重,回身望了韩辰光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守在边上的西兰和孙无音。只见他沉吟了一下,道:“陛下最近……可有宠幸后宫妃嫔?”
李洛是个女人,这事儿柳太医一直是知道的。
后宫妃嫔除了苏静初之外,便都是女人。她哪里能“宠幸”后宫妃嫔?这话问得便有些莫名,孙无音和西兰对看了一眼,两人突然哑口不言,居然一同往后退了几步。
韩辰光本想说什么,却看见这两人往后退,他心头不由得打了个顿儿。柳太医知道李洛是女人,还问这种话……他心头突突一跳,往四下看了好一圈儿,见的确没有旁人,这才开口道:“柳太医这话是什么意思?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柳太医望他一眼,又望了望孙无音。
孙无音知道他的意思,便低声道:“陛下这几日,都是由韩相贴身照料。”
柳太医一听便明白,这才微微点了头,看向韩辰光,道:“陛下这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
韩辰光皱了眉头:“听不懂,您直说。”
“那下官就恭喜韩相了。”柳太医的脸上露了一抹喜色,“这脉相是滑脉,女子有孕方显滑脉。”
“滑脉……有孕……”韩辰光简直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将这两个词反反复复地念了好几遍,眼底猛地迸出一抹狂喜,“这意思是,我要当爹了?”
“应该是……陛下要当爹了。”柳太医斟酌了一下用词,轻咳了一声。
韩辰光丝毫不在意他的话,整个人压抑不住心底的那抹狂喜,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来回踱步,兴奋得满面红光。
先前还被判了个子嗣有亏,这会儿李洛就有孕了!
他兴奋地简直想冲到外面大喊几声,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李洛怀了他的孩子。
然而也只能想想。
柳太医含笑瞧他,先前韩辰光子嗣有亏这个就是他给的结论,未曾想上天对他们还真算是好,居然就这么有了孩子。他十分理解韩辰光的心情,一句话也不说,任由他走来走去。等他走了二十几个来回之后,柳太医才有些无奈地咳了一声,道:“韩相……此事还需赶紧报给太后知道……陛下这一胎有些不大稳……”
“不大稳?快,赶紧开药!”韩辰光又是一脸的紧张,“赶紧的,别耽误!”
明显其他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柳太医叹了口气,转身去开了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