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突然。
李洛倒是真的吓了一跳，和董瑜相识这么多年，她还真没瞧过董瑜哭。哪怕是当年她被逼着要出嫁，都没见她掉过眼泪。
更不要是说像现在，眼泪掉得根本止不住的样子。
李洛往前一步，一把将董瑜拉了过来，声音也冷了好几分：“说，是谁欺负你了？”她的语气里不由得带了几分杀气，倒让韩辰光挑眉看了她一眼。
听李洛这么一说，她拼命地忍住哭，可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她甚至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眼睛红肿得像个核桃。隔了好久，才断断续续道：“他……他死了。”
李洛先是一怔，这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
“谁死了？”她脱口道。话出口的那一瞬间，李洛突然反应过来，能让董瑜哭成这样的，目前显然只有荣郡王李旻一个人了。
她甚至都能为了李旻放弃皇后的位置，想要假死出宫。可是……李洛皱起了眉头：“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先前荣郡王府上还有人来报丧，说是荣郡王殁了。
虽然说是殁了，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至少她和董瑜是清清楚楚的。这会儿她跑到自己面前来哭……李洛一惊，紧追了一句：“不会是真死了吧？”
董瑜灰败着脸色，点了点头。
这消息像是块大石头，“碰”地一下子砸在李洛身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脸色也难看下来。之前李旻诈死的时候，她事先就没有得到消息。
可在这之后，她立刻就派人出去盯了李旻……然而这会儿董瑜和她说，李旻真的死了。可她的人居然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能传回来。
呵呵。
不知道是她的这些人太无能，还是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她的人。
李洛心头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来。
这些消息，她这个皇帝倒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韩辰光，却见他这回居然也拧着眉头，有些错愕地看向董瑜。
怎么……他也不知道？
李洛怔了怔。
韩辰光回望她一眼，安抚地点点头，才看向董瑜：“他命大，不像荣郡王，年纪轻轻就没了。”
……
李洛差点翻出个白眼来。
这话是故意说出来讨打的吧？董瑜正伤心着，韩辰光这么一说，她岂不是更想要打死他？
果然。
董瑜听到这话，脸上顿时涨红一片，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小人！你恨我的话，有本事冲着我来啊你，你派人去杀他是什么意思？他平常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哪里碍你事了？你为什么要去杀他！”
这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冲击得李洛一时间都没能缓过神来。
什么叫“你恨我的话？”什么叫“你派人去杀他？”
韩辰光与董瑜之间有什么交集？
荣郡王是他派人去杀的？
李洛感觉自己有点儿懵。
而韩辰光却是一脸坦然的样子，看了看董瑜，道：“我的确派人去杀他了……不过没成功。我手下的人若是杀成了，一定会带着首级来复命，这些年习惯都养成了，轻易不会改的。他们说没杀到，就是没杀到，我没有必要骗你。”
他承认得倒是非常爽快。
听得李洛更是呆在原地，不敢置信道：“你真派人去杀荣郡王了？”
韩辰光目光转回她的身上，淡定地纠正她道：“微臣并未派人去杀荣郡王——郡王殿下前几日就急病殁了，郡王府还派人来报了丧，陛下也是知道的。 ”
……
他说得很对，李洛无法反驳。
“微臣派人去杀的，是个叫李旻的逆贼。”
好在韩辰光并未打算瞒她，而是继续往下说：“那逆贼与安亲王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对江山社稷早已垂涎良久，微臣不过想借这个机会，将那逆贼除了而已。可惜并未能得手……”
说到后面，他居然还是一幅遗憾的样子。这神色落在董瑜眼里，更让她火冒三丈。
“陛下！！他只是个闲散宗室，手上不要说兵权，就连半点儿权利也没有。整个荣郡王府就靠着那些食邑过活，都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哪里能谋反？”董瑜说到这儿，脸上神色多了几分狰狞，“就连太后都知道，否则为什么听说我要出宫，太后特意给了我几箱黄金……就是怕我过去跟着吃苦！”
她一说黄金，李洛顿时一个激灵。
好像之前想不通的事情，。那层薄薄的纸被猛地一下戳了开来，慢慢露出后面的真相。之前看到的那些黄金，真是足足可以养上一个军队了……李洛伸手按了按自己狂跳不已的心，却是又看向韩辰光：“韩相可有证据？”
韩辰光叹了口气，颇为遗憾：“没有。”他顿了一顿，又道，“就是没有证据才可怕，一切都清理的干干净净，还能说没有谋逆之心？”
这简直是强辞夺理。
不要说董瑜，就连李洛也没法儿支持他。
“那我能说韩辰光你也是觊觎皇位的？！”董瑜气得双目通红，若非有李洛在前头拦着，只怕她能扑上去生生扯下他一块儿肉来。
韩辰光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居然还有心思拿起边上的茶杯，若有所思地饮了一口。放下杯子，他挑眉看向董瑜：“我觊觎的不是皇位，而是陛下。”
……
李洛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她捏了捏董瑜的手，道：“别急，你怎么知道他没了？”这点上，李洛还是非常相信韩辰光的，他说没得手，那一定就是没得手。更何况董瑜身在后宫，她一向又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手底下更没有什么人手可用……她是怎么知道李旻没了的？
提到“没了”两个字，董瑜顿时眼眶发红。
她张了张嘴，却又把话给咽了下去。四下顿时陷入一片沉默，好一会儿，才见她深吸了口气，道：“他给我留过几个护卫……是他那个心腹护卫来报的信。”
李洛瞧了她一眼。
出入禁宫如入无人之地，很好，不愧为心腹护卫，果然武功高强。
“那人现在在哪儿？？”韩辰光突然开了口，目光闪动，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来同皇后娘娘报信，可要您做些什么？”
董瑜没理他，只看向李洛：“陛下……”
李洛抬了手：“你先回去……”她没让董瑜再说下去，有些话，一但出了口，便不好收回了。“李旻的事情，我会给你个答复。另外……荣郡王的确是殁了，他们府上亲自来报的信，病逝。”
她这话一说，董瑜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精气神一般，一下子颓然下去。她看了李洛好几眼，慢慢地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李洛这才急促开口道：“你当真派人去杀他了？”
韩辰光点点头：“只是知道他诈死……荣郡王那样的人，看着与世无争，却偏偏要诈死。只怕是有大事要做……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和皇后牵扯到一起。”他顿了顿，“这回，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错了？”
李洛又皱了眉头：“你与董瑜什么关系？”
韩辰光先是一怔，似乎并没有想到她问出这样的一句话来，随即眉目之间却多出一抹喜色。只听他轻咳一声，却道：“我以为您会问他与安亲王的关系。”
“这不重要。”李洛盯着他，“别顾左右而言其它，方才皇后说，你恨她……你与她……”说到后面，李洛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在一下一下地抽，似乎有人拿着针一下下地扎着。又盼着他赶紧说，又怕他说出什么来。
韩辰光瞧她两眼，眉目间喜色更甚。他唇角微挑，脚下步子一迈，伸手便让捉了李洛的手腕：“我以前自然是极讨厌她的，要说恨……勉强也能算。”
李洛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快要落到谷底了。
话本子里头说，因爱生恨……若是没有爱，又怎么会有恨！他这么恨董瑜，莫不是因为董瑜抛弃了他，“嫁”给了自己？
“我恨她嫁了你，又恨你后宫这么些妃嫔，却只宠幸她一个。”韩辰光深吸了口气，“陛下还记得我那个族妹吗？若不是她发现那香有问题……我又让她停了的话，只怕并不知道陛下从未碰过后宫的这些妃嫔。”
他停了一停，又道：“那时候，我还想过，陛下用上这样的法子，还不全是为了她董瑜！我就恨不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冷，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我就恨不得杀了她！”
李洛挥手：“别说了。你说说，你怎么知道安亲王和荣郡王有关系的？”
韩辰光看她一眼，又道：“这个过会儿说，”他一把将李洛拉到自己怀里，也不管李洛愿不愿意听，径自就往下说，“我那时候，只恨不得陛下的后妃全都死光了才好！”
李洛一怔，猛地一抬头。
“我最恨的，就是一直得到圣心的皇后娘娘！”他眼底含笑，“陛下可明白了？”
李洛沉到谷底的心又被捞了上来，跳得格外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