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她亲手雕的木偶,我一直都保存着,我不管它是不是禁物,我只知道一件事,那是路夕桐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比我的命都重要!』路晨枫目光透着一个少年的坚决。
段君逸听到这里,莫名其妙生出了一股怒气,喝问道:『她把你的命看的比自己的都重要,你居然还说出这种幼稚的话来,你真的以为这样就是英雄好汉了吗,路晨枫?』
这句话如当头棒喝,路晨枫一时竟然怔住了,呆在当场,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
『姐姐为你牺牲之后,你的性格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对吧?你知道再也没有人会为你出头了,所以你就要做一个老师讨厌、同学畏惧的坏学生,你通过惹是生非向别人证明你不是好欺负的,你通过放浪形骸向别人证明,你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你给自己穿上一个坚硬却生满了倒刺的外壳。
但你却不知道一旦穿上它,你每一步都会走的很沉重,这种壳不仅外面有刺,里面的刺更尖锐,每当你想起姐姐为你而死,那些刺就会毫不留情地刺穿你的心,把你刺得伤痕累累,你却还要拖着这副壳,继续面对这个世界,不是么?路晨枫,别人不会再来欺负你,你自己却永远不能放过你自己。』
「路晨枫,别人不会再来欺负你,你自己却永远不能放过你自己。」
这句话在路晨枫的耳边不断回旋,重复,像是妖云邪雾般,缠绕不休。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路夕桐背着行囊离家的画面,她一脸嫌恶地看着自己,声音冰冷如刀:「小畜生,就知道是你,给我滚远点。」
曾经,路晨枫这样安慰自己,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跟姐姐说:「姐,你错怪我了,我从来没有出卖过你。」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次分别,竟是生死永别。
如果自己没有涎皮赖脸地去问她要机械木偶来玩,如果自己没有傻傻地写那篇作文,如果自己没有像个蠢蛋一样,把木偶拿给那个老师看,如果这一些没有发生,她就不会死了,是自己!是自己一手葬送了她!
儿时跟她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再次苏醒,她帮着自己打架的画面,她偷父亲的钱带着自己吃喝玩乐的画面,她在灯光下雕刻木偶、彻夜未眠的画面……一幕接着一幕,锥心刺骨,痛彻心扉,那种撕裂般令人窒息的疼蔓延全身,路晨枫突然一拳打在桌子上,眼泪夺眶而出,大吼道:『我本就不该放过自己,因为是我害死了她!』
「啪!」
路晨枫的脸上多了一个醒目的掌印,他的表情随之凝固。
『疼吗?』段君逸问他。
路晨枫神情木然,缓缓摇了摇头。
『我打的是一个活在回忆里的懦夫路晨枫,早知道他是这样的懦夫,我绝不会冒着危险去救他,让他被执法部处死,跟他那可怜的木偶一起入土,岂不是更好?』
路晨枫目光呆滞地看着段君逸,嘴唇不停地上下翕动着。
『你以为,不怕死就是勇士,是么?我告诉你,真正的勇士最怕死,他们害怕死得就像尘埃,害怕好不容来这个世界上一遭,却碌碌无为,临走的时候,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平凡得像是一粒沙子,他们害怕这样无声无息地被埋没在时间的海底,生命之初,大家都是种子,生命之尾,大家都化作尘土,但有些种子绚烂地盛开过,有些种子终其一生都不曾发芽,路夕桐是死了,但她的死换来了你的生,她的死让刽子手都肃然起敬,让那些代表着「正义」的执法人员都自惭形秽,她盛开过,而你若死了,算什么?』
路晨枫凝视着段君逸的眼睛,沉默了良久,回答了三个字:『算个屁。』
段君逸不再去看他,把目光移向窗外,略带失望的侧脸,凝固在路晨枫视线里。
路晨枫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做了七年的懦夫……』
『我不想再继续做下去了。』路晨枫抬起了头,眼瞳中一片炙热。
段君逸闻言转过头来,一股纯净的笑意自眼角弥漫开来,他一拳打在路晨枫的胸膛上,说道:『这才是「富有正义感的路晨枫」!』
路晨枫没忍住,哈哈一声笑了出来,会心的笑容,瞬间驱散了满脸的雾霾,依稀可见的泪痕,也变得明媚起来。
『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打你吗?』段君逸没来由地这样问了一句。
『因为我懦弱!』
『错。』
『因为我无能!』
『错。』
路晨枫抓耳挠腮,却想不出其他理由,茫然地摇了摇头。
『想想我打你之前,你说的那句话。』段君逸双手交叉,一言不发地瞧着他,眼神里却含着某种期待。
路晨枫回想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苦思冥想了很久,忽然间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过来,说道:『我早应该明白!真正害死姐姐的人不是我,而是……』
路晨枫脸色变得严肃,缓缓吐出了几个字:『而是帝枫铁律!』
『路晨枫,你终于醒了,可惜大部分人还在睡着,而那些想要叫醒他们的人,却被看做罪人。』段君逸缓缓说道。
路晨枫站起身来,恭敬地朝段君逸鞠了一躬,说道:『请老师指教。』
『从小,就有老师告诉你,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神,叫枫灵主上,人类诞生于她的恩赐,五百多年,代代相传,早已深入人心,曾经我也深信不疑,如果这只是一个美好的神话,那么相信它也无妨,可惜这个神话却是一个沾着血腥的神话。』段君逸眉头紧皱,咬着牙说道。
『为什么?』路晨枫问。
段君逸把右手放在额头上,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又再次拿开了,他冷笑了一声,说道:『这样一个神圣的王国,却无法容忍某些历史学者,很不幸,我父亲和爷爷都是历史学者,在我刚出生的时候,爷爷被人暗杀了,我二十岁的时候,几个士兵闯进我家里,带走了父亲,我看着,却不知道为什么。
我母亲哭着跟我说,长大之后,千万不要再走这条路,很幸运,我从小就对历史不感兴趣,二十一岁就做了探险者。
探险者的世界简直奇光异彩,那里强者云集,风云际会,大家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寻宝,我今年三十二岁,我生命中的三分之一献给了探险,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起流过的血,洒过的泪,一辈子的回忆,呵呵,我多想这辈子,就这样刀光剑影的过去,但是我却回来了,在战魂学院靠着关系,混了个历史老师的职位养老。』
路晨枫脸上一红,「靠关系混个职位养老」正是今天他讥讽段君逸的话。
『当时探险世界最强的探险队,「九龙」之一的「负屃」在一夜之间,全员暴毙,死相特别诡异,七窍流出黑血,这件事情在探险界掀起轩然大波,大部分探险者认为他们过于接近「第四件宝物」,死在某种诅咒之下,但这种解释太过无力,整个探险界因为这支探险队的灭亡而笼罩着恐怖阴郁的雾,很多探险队都因此驻足不前。
我的探险队也不例外,我给我最好的朋友写了一封信,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一个星期之后,我收到了回信,看完信之后,我最终做出了决定,离开探险队,去找寻更重要的宝藏——真相。』
『那个朋友是谁?他写了什么?』路晨枫追问道。
『这个朋友名叫夜羽燃,他在回信里告诉我,七窍流黑血是死于血枫印记爆发,出自于「毒蛇」之手,整个枫叶王国甚至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他的存在,他有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却不能随意谈论,因为他能够通过枫叶印记感应到说起这五个字的人,所以我们叫它——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