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那一刻，她宁愿丑陋
夜深了，晓溪和肖真躺在床上，像她们年少时在鼓浪屿的家中一
样，像大四后一起合租时那般，仍旧喜欢只拉着纱帘。让室内始终保有着天空的色彩。
两个人都无睡意，却又不知从何聊起。还是微信提醒声打破了僵局。在这个时间，同时收到微信，必定是冯可可发来的。
果然，在三个人的微信小群里，可可说：“我们刚到韩国，从这转机飞美国，之后得十个多小时不能联系，所以赶在这会儿问一下，晓溪情绪怎么样？肖真这段时间就多陪陪她吧。另外怡然的事情，晓溪还是要劝一下，少时不知路艰难，到遇坎坷悔亦晚，何必呢？”
肖真微笑着对着手机话筒说：“知道了，姐。我会陪着她的，只是她周一就要出差，工作的节奏一丝都没有打乱。”
“姐，你不是常说，遇到事，先不用去想后果或者得失，继续做好自己，该干啥干啥，一切便会步入正途吗？我就是想，没有必要因为感情上的事情影响了工作。婚姻没了，总不能连工作都丢了。我还要升职加薪买房请你们去欧洲旅游呢。刚巧明后是周末，还让我缓冲下。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赫凯旋赶着在今一大早拉我办离婚手续。一切over，周一自然就抖擞上阵了。”晓溪声音轻缓，听不出伤心意味。
可可发了个笑脸，说：“好，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这些天林耀伟要面试十所学校，估计我们会很紧张，有什么事儿，就留言吧。不过，通过昨晚，我倒真是对晓溪刮目相看，那种情形并不慌张，换做我，都做不到。所以，晓溪，你是最棒的，会越来越好。”
越来越好？吴晓溪很确信，但，实际上，哪怕不能越来越好，只要维持现状，她并不想失去婚姻。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肖真和可可了解她的真实想法。在职场上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会害怕失去一段早就千疮百孔毫无生机的婚姻？外人是不会相信的。但，晓溪真的怕。
晓溪的眼前又出现了凯旋昨夜的狰狞。仅仅因为在她的手机里发现了前几日在本市的订房信息，便认定晓溪几日不归家，撒谎出差，实则是在做不可告人的勾当。
“你以为你常常出差，便能以这个为借口了吗？三天未归家，住在河边的酒店。是和谁去享受浪漫了？客户？穆春生？还是罗鹏？”凯旋举着电话冲着刚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的晓溪咆哮。
“呦呵。”晓溪冷笑，“你不是总说我不好看，除了你没人要吗？怎么突然派生出这么多的想象。另外现在都快十二点了，请你别把自己当琼瑶电视剧中的咆哮男主，会吓哭隔壁老王家的孩子的。”
赫凯旋被气得涨红脸，跨前一步，继续说：“你连解释都不想吗？还是除了揶揄讽刺我，就无话可说？”
晓溪用干发帽包好头发，舒了口气，平静地说：“春生跟我和肖真是发小，肖真一直喜欢他，请你不要玷污我们之间的友情；罗鹏是我最好的男闺蜜，我视他如兄长，请你不要污蔑我们之间的纯洁。至于其他客户，我承认，为了做好业务，我对客户都很谦和有礼，甚至周到入微，但，那仅仅是为了工作。客户并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上帝。所以，收起你在你妈妈的挑唆下的疑神疑鬼无端猜测。而那三天，我确实对你撒谎了。”
凯旋没想到晓溪话锋一转，又承认了。瞬间，刚平息了些的情绪又燎燃，怒目圆睁，充满愤怒。
晓溪跨前一步，说：“把手机还给我，我们借此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我会如实告诉你。”
凯旋后退一步，不屑地说：“休想。我以前从不查看你的手机，我妈跟我说过多少次，要我查一下，一定会发现很多不堪入目的秘密，可我都没有，觉得那太过小家子气。现在，我不会给你，我要彻查，拷贝下来，离婚用得上。”
晓溪张大了嘴巴，捂住额头。她怎么也不相信，曾是清华计算机系的研究生的赫凯旋一扫往日的云淡风轻，俨如一个心机重重的市井女人。转念，晓溪笑了，这并不奇怪。因为凯旋有那样的一个妈。
“好，那我就告诉你。”近一年来，晓溪已经不再忍气吞声，毫无底线地妥协让步，适当的，她会反驳抗争，“我的确是在河边的五星级酒店整整住了三个晚上。我自己挣钱自己花，心情不好住得好一点儿，每晚看着美丽的海河夜景，让自己对生活燃起希望，是我对自己的爱惜。你不爱惜我，任由你妈肆意对我，我还不爱惜下自己吗？没错，就是因为你妈要来这里视察，我不想和她同居一个屋檐下，所以我不回家。相距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不明白她为什么偏要来住。惹不起她，我躲不行吗？实话实说，她只要来视察，我就会住在酒店。”
“你就这么对待我的妈妈？你忘记了她当初是怎么委屈了自己，接纳了你这样一个外地人吗？”凯旋将手机搁置在床头柜上，沮丧地坐在床边。
晓溪拿起手机，定好闹钟，不想再和凯旋理论。类似的话，凯旋和他妈妈赵兰说过无数遍。晓溪觉得自己真可笑，几年前竟然没有觉得这话有毛病，竟然认同了，竟然觉得该感谢他们的不嫌弃。竟然认为嫁给凯旋是最大的幸福。而现在，这话对她已经没有了杀伤力，只让她觉得恶心。幸亏赫凯旋不是出身豪门，否则她只有跪着的份儿了。
两个人都失去了争吵的兴趣，原以为会像以往一样，不了了之，之后，冷战一个月。再有个契机，各退一步，谈不上和好，但也能互有只言片语。却不想凯旋的电话响起，电话那端是赵兰噼里啪啦的催命连环炮：“你怎么那么蠢，让她牵着鼻子走。她说为了避开我才不回来的，这鬼话你也相信？你妈我过的桥比你走得路都多，这是明摆着的事，绝对没干什么好事。你看她，一个小地方的其貌不扬的丫头片子，能在大城市大公司呼风唤雨，靠什么？能靠什么？儿子，该下决心了，她不早就想离婚嘛，快离了吧。这种女人不能要。”
“我该相信我妈妈的话吗？”凯旋痛苦地注视着晓溪，“我能信你吗？你真是我妈说的那种女人吗？”
晓溪闭目定神，七年，恋爱三年，结婚四年，整整七年多。这就是赫凯旋对她的态度。沉默片刻，晓溪露出一丝微笑，望着凯旋一字一句地说：“赫凯旋，你听好了，赵兰，我不想叫她妈妈，她的言行不配我的尊重，你有赵兰这样的妈妈，并对她惟命是从，便一辈子都不会幸福。你就是再娶一千个媳妇，也没有人会喜欢她，会接受她任意的侮辱。以前，我小，我傻，认她宰割。我醒悟了，再也不会了。我从未听说过哪个做母亲的希望自己的子女离婚，她这样的奇葩，难怪会被你爸爸抛弃，她曾经被小三伤害，便看谁都像小三。她今日的孤苦伶仃，是咎由自取，纯属活该。”
晓溪的话音未落，赫凯旋拼尽全力给了她一巴掌，伴着撕破喉咙的怒吼：“离婚，必须离婚！”
晓溪用手捂住脸，火辣辣地，被灼伤了般。麻木的，连疼的感觉都没有了。抿抿嘴唇，想，赫凯旋得有多恨，才会下此狠手。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好。”晓溪没有像电视剧里的女人们一般，还手、厮打，叫来娘家人或好闺蜜。她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人，甚至从来没有对谁说过刚刚那样的冷言冷语。只有凯旋。凯旋和赵兰能将她心底本可以永远隐藏的小邪恶激发。晓溪清楚，那一刻，她也是丑陋的。但，她宁愿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