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的坏点子比他多,出的主意也毒。常常是我出主意,他办事。结果他因为常干混事儿,被他家老爷子打得皮开肉绽,他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带过兵,打过仗,下手不知轻重,经常把他打得浑身青紫,下手也不看地方,每次他家老爷子动手前,他都要一手捂住脸,一手捂住子孙根。”孟庭之轻笑一声,“现在他和他老爷子顶撞的时候,还常说他是被他家老爷子打坏了,有难言之隐,才不结婚,不祸害人闺女。这人满嘴跑火车,一句也信不得。”
钟醒山花花公子的名号是出了名了的,从小明星到学生妹,不知祸害过多少人了。偏偏还要厚着脸皮说上那么一句,把他家老爷子气得七窍生烟,差点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邹沫捂着嘴笑起来,两个人之间沉闷的气氛因为钟醒山而烟消云散。
此时正在京城见客户的钟醒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只觉得奇怪得很。一边心里暗暗地想不知是哪家姑娘在背后思念他,一边有礼地向对面的客户道歉。
“你和醒山,真的是很好的朋友。”邹沫说。
孟庭之也淡淡地笑起来,“他这人儿看起来不靠谱,但其实很重情义。”
他难得夸奖钟醒山。若是被那厮听到,不知该有多感动。
夜晚的山路并不好走,孟庭之打着手电筒,邹沫走在后面,推着他,一时间觉得四周仿佛都静下来了。
就他和她,两个人的声音。
树影摇曳,月光清澈,她只想这条山路再长一点,他在她身边的时间,再多一点。
*
他们在这儿待了几天,大院的电话便打来了,是温钰,催着要他们回去。
邹沫手机开着免提,望向正在床上闭眼假寐的某人。
他睁开眼,神色清明地说,“明日一早,便回去了。”
后天,就是手术的日子。
邹沫又和温钰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回过头来看他。
他躺在床上,前面是放着饭菜的小桌板。
今天的午饭他也只吃了一点,便说没胃口。
他几乎是一天天地在消瘦下去。
“我煮碗蛋羹给你吃好不好?不吃东西总不是办法。”邹沫这几日厨艺勉勉强强见长,全是为了照顾他。
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她,伸出手来。
她把手交给他,便被他拽了过去。
“陪我躺一会儿就好了,就躺一会儿。”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温热的气息喷出来,惹得她痒痒,咯咯地笑起来。
“庭之。”
“嗯?”
“你要好好的。”她搂着他说。
良久,才听得他轻轻应了一声,他说,“好。”
*
晚上八点,孟庭之便睡下了,他如今日夜不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今天下了一天的雨,雨势极大,轰隆隆的,怪吓人的。
阿邦叔的儿媳妇还来提醒她,要收好衣服,不要乱跑。
邹沫听着外面的雷声雨声,在厨房里浸泡第二天早上要搅拌成豆浆的黄豆。
盆子里的黄豆在水流的冲刷下像一粒粒黄金豆,她捏着那坚硬的一粒,只觉得神奇,这么坚硬的豆子,到最后磨成了浆,制成各种各样的豆制品,千变万化,其实原样也不就是这样一粒小豆子罢了。
她正倪自出着神,厨房里用电线吊着的日光灯忽然摇晃起来,旋即灭了一下,又亮起来,闪烁反复,刺得人眼睛难受,接着“嘭——”地一声,灯光完全暗了。
外面有慌乱的脚步声和人们的喧嚣声,还有更远的地方,传来的好几声巨响。
邹沫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不知所措。
她本能地唤孟庭之的名。
“庭之——”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是怕这种看不到任何东西的黑的。即使她以为她不再害怕。
养父死后,她曾经被王永梅关在黑屋里两天两夜,不给吃喝。
那时候的回忆忽然就像这无边的黑一样一拥而上,几乎要将她吞噬,养父车祸过后面目全非的脸,殡仪馆,养母的那一巴掌
她尖叫起来,紧紧地闭着眼,捂住耳朵。
她以为她已经不怕黑了,自从被孟庭之领走后,他陪着她克服黑暗恐惧症,他会在她最害怕的时候出现,握住她的手给她温暖的力量。
她很少再因为黑暗害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偏僻的村落的夜晚,她开始恐惧起来。
里屋里的孟庭之本来就睡眠浅,听到了她的惊呼,于朦胧的睡梦中惊醒,周围一片黑暗,他摸索着手去按床头的照明灯的按钮,无果,还是一片黑暗,怕是停电了,或者是比停电更可怕的事情他心里有几分不好的预感,挣扎地下了床,也找不到拐杖在哪儿,就扶着墙角走出来。
“沫沫,沫沫别怕,我来了。”他沉着声安慰着她,视力因为病情越来越差,此时周围昏暗一片,更是什么都看不清,他使劲眨了眨眼,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东西,走得急促隐约中双腿磕到许多东西,桌脚,板凳,梳妆台,剧痛一阵阵漫上来,他却顾不得这些,“沫沫,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庭之我在这儿。”邹沫猫在厨房的角落,叫着他。
孟庭之靠着记忆,摸索到桌上的手电筒,打开,果然看见害怕得蜷成一团的邹沫。
他忍着剧痛,朝她走过去,抱起她,不断地亲wen着她咸涩的都是泪水的脸,“沫沫,我在呢,我在呢,不怕了,不怕了”
她紧紧地攀着他的肩膀,不断地唤着他的名,渐渐平复下来
她的哭声渐停,外面的奔跑声和呼救声就愈加清晰。
有人在猛力地敲打他们的门窗。
“庭之!庭之!”是阿邦叔的声音。
邹沫赶过去开了门,外面都是带着家当奔跑的人。
“怎么了?”她有些呆愣。
“山洪爆发了,赶快跑吧!前几天祈福的禾山是我们这儿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往那儿跑!快!”阿邦叔说完,拉起小孙子,就往山上跑。
四处都是逃命的人,雨势大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