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那你怎么办?”邹沫喊道。
她话未说完,他已经拿了伞,把她往外推,“你知道那条山路,你顺着人群跑就好了,我走得慢,我自己跟在后面,你先走。”
他是在意识到危机的一瞬间,就做好了决定。
让她先走。
他也顾不得拿轮椅,一瘸一拐地往外走,雨水已经涨了有半米高,这样的泥泞的路,怕是轮椅也走不了的。
“快走,沫沫,快走!”他把伞给她,要她先走。
他因为腿部受伤,走得比正常人缓慢得多,他不愿耽误邹沫。
“不行,庭之,我要是先走的话,你怎么办。我们一起走,我不能丢下你。”她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看一眼他受伤的腿,决定和他一起走。
她知道,若是她此时丢下他,他半分生存的可能也没有。
他看着她坚定的脸,再没有时间和她辩驳,只能牵着她快速地往外走。
雨滴噼里啪啦地下来,一把伞根本难以支撑两个人,他的裤管从膝盖往下,已经被雨水浸湿,混着泥土,湿漉漉地贴在退上,他只觉得伤口浸泡在泥水中,一阵一阵地疼。
邹沫手电筒往下一照,看见他左边小腿旁的那摊水是染着血色的,血水和泥水混合起来,触目惊心。
她不忍再看,她根本无法想象,他是忍着怎样的剧痛。
从石头屋到禾山的距离其实不远,他们走了一段路,眼见就到了山脚下。
孟庭之的速度开始变得缓慢,他已濒临极限,整个人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困难。
他是靠着毅力在支撑着的。
邹沫扶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外带。
“庭之,坚持一会儿,我们快到了。”邹沫忍着哭腔,鼓励他。
“沫沫,沫沫,你听我说,”他艰难地喘着气,咽了咽唾沫,继续说,“你要是自己一个人走,你还有生存的希望,你要是带着我,我只能连累你,乖,你先走,你还怀着孩子呢。”
“我不听!孟庭之!你休想!你休想我把你抛在这儿!我就是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她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她让他右边胳膊撑着伞,扯起他的左胳膊放在自己肩膀上,他那样高大的身躯,大部分的重量都依靠在她身上,她平时连水桶都提得有些吃力的人,此时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拉着他艰难地往前走。
孟庭之此时已经分不清方向,他只是两条腿机械地迈着。昏昏沉沉地,不知东南西北。
邹沫能明显感受到,他在渐渐失去意识。
“庭之,庭之,别睡下去,千万别睡下去。”她一边惊慌地唤着他的名让他好保存意识,一边卵足了劲把他往前带。
又一声巨雷响起,雨势变得更加凶猛,前路已经几乎看不清了,邹沫只能模糊地判断着方向。
“庭之,我们现在在上坡,你能感觉到吗?我们快到更高的地方了。”她一路上找着话题,不让他睡下去。
但是,他已经没法应她了。
他想应她一声,却连动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想,他这一生欠她许多,却连这种时候,还要连累她。
他想让她放开他,却毫无力气。
她心底害怕起来,喘着气,又喊,“庭之,庭之,别睡过去,别”
她话未说完,已经抑制不住地哭起来。
头顶撑着的伞倒下去,孟庭之的胳膊垂下来,他已经没有办法拿着伞了。
邹沫看着没入水中的伞,顺着洪流卷挟着远去,也没法俯身捡拾,只能任凭雨水打在脸上,和泪水混合。
她看一眼身旁的人,他眼睛闭着,嘴唇紧抿,呼吸渐渐由急促转向微弱。
她能够感受到他靠在她身上的重量在渐渐加大,这证明他的意识在渐渐失去。
“前面,前面有一处高坡,那儿有一座凉亭,就快到了,庭之,就没几步路了,我们加油”她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把他的两只胳膊都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深呼吸一口气,拼尽全力地把他往凉亭上带。
她其实没多少力气了,只是凭着一口气,拽着他高大的身躯,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她心里暗自数着,离凉亭不过一米距离的时候,她终于体力不支,膝盖向前弯了下去,即将触地的一瞬间,她攀住了凉亭外围的栏杆,死死地攀着,手上磨出血来,一滴一滴地往下渗,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混沌的,一手攀着栏杆,一手扶着孟庭之。
她想,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在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她使劲一握手,手上的剧痛让她清醒过来,她喘息着,慢慢地站起来,四肢早已经麻木了。
孟庭之还靠在她背上,她转过身,揽着他的腰,他的头软软地靠在她的颈间,他已经没有意识了。
她抱着他,心底一片悲凉。
她在他耳边说,“庭之,我们快到了。”
她扶着栏杆,迈上凉亭的台阶。
咬着牙,一步,又一步。
他们终于是到了。
她将他扯上来的一瞬间,瘫倒在地上,手撑着地板,急速地喘息着。
这里是半山腰,从这儿往下看,已经看不到人了,只是一片汹涌的洪水。
“庭之,你看,我们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她喘息着笑着看他。
他却已经不能回应她了。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去,察看他左腿的伤势,她把他湿漉漉的裤管向上挽起来,露出他受伤的那截小腿,伤口正红肿发炎着,缓慢地往外冒着血水。
她把他抬起来,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腿,他的脸色苍白得很,几乎没有什么血色,气息很微弱,她拨开他颊边纠结着的发,看着这张清俊的脸,这是她爱的人,上天却偏偏要把他从她身边夺走。
她低头,对着他的唇,wen下去。
有泪,滴落在他脸上。
他的眼皮微微动了动。
她感受到他细微的反映,霍然挺起身望他。
或许他这是出于半昏迷的状态,他还有意识。
“庭之,你能听到我说话,对不对?”她唤着他的名企图让他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