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四周倒也能看得清楚。一道风吹来，寒青呲了一下牙，“这山上怎么这么冷！”明明已是初夏，山脚下已经带了暑热，这半山腰里居然有点冷嗖嗖。
“阴气聚集之地自然要比别地儿冷些。”秦之离取下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口正要盖塞子，寒青瞅见了也要喝，秦之离一把塞好盖子挂回腰间。
“喝了酒要是现了原形，我就一脚把你从这里踹下去。正好下边的林子里有不少蛇虫毒蚁，不妨看看是你的壳硬还是那些东西的毒厉害。”
寒青抽抽嘴角赶紧缩回了手，咂咂嘴说道：“苗湘尸王把咱们约到这个地方来，会不会是别有用心。你看啊，这里荒无人烟阴气聚集，可不正好适合驯养僵尸，咱两赤手空拳如何打得过。”
“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秦之离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瓶子往外一倒，噗一下子一阵黑烟窜出来，幻化成了一个黑色的僵尸。寒青一看正是苗湘尸王的那头黑僵，不过少了些那天发狂时的凶性。
寒青走过去试探着拍了拍黑僵的肩膀，除了跟硬拍得手疼，倒是没有被攻击，“你把他驯化了？”
“赵二郎。”
“是。”瓮声瓮气的应答声从黑僵的嘴巴里冒出来，寒青瞅了瞅，应该是秦之离把赵二郎这孤魂野鬼放进黑僵的身体里，让他彻底控制了黑僵的意识。
“走吧。”秦之离先走一步，再是赵二郎，寒青在最后。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一鬼终于走到约定的地方。
“这是槐树？”
眼前是一株巨大的槐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单看那粗壮的树干就知道少说也有百年了。寒青上去抠了一下树皮，抠得指甲疼硬是一块也没抠下来，“这不会是铁树吧，一块树皮都抠不下来。”
“你来试试。”秦之离指挥着赵二郎上来试试，黑僵唰唰亮出长指甲一掌挥在树干上，嚓嚓两声，只有一些黑色的木屑落下来。
秦之离甩了数道金光勾着上方的枝叶，晃了两晃，哗啦啦作响也没见有叶子落下来。
“这棵树有点古怪，离它远点。”秦之离撤手往后退了两步，隔着距离再看这棵槐树，秦之离发现自己看出了一些门道。
它既不长在山顶接受日月光华，因为就在数十米开外就是山顶，远远看去有一个土堆，接受天地精华再好不过，也不在山腰吸收山脉上下的精气。当不当正不正地堵住上山的路，坚如磐石，而且整座山的阴气都聚集在它的周围。
“寒青钻进土里看看，这一片是不是有什么大的乱葬坑。”
寒青皱着眉头想了想，“等明天天亮找附近民问问，不就知道了。话说苗湘尸王怎么还不来？”
“我估计他来不了了。”说完秦之离一指左边的山道。
只见三个一蹦一跳的僵尸过来了，寒青打眼一看这不是苗湘尸王的僵尸小鬼吗，那日从拍卖会出来后苗湘尸王还跟他炫耀呢，说这几个再养几年不比那黑僵差。
“苗湘尸王人呢？”寒青眼看着那三个小僵尸蹦跳着到了跟前，急忙指挥赵二郎，“快问问看，发生什么事了。”
赵二郎潜入黑僵的意识里从这几个小僵尸那里了解到，苗湘尸王有危险，且从这棵树底下给他们发来了求救信号。
赵二郎刚转述完得来的信息，小僵尸已经跳到了槐树跟前，一个挥动着长有利爪的双手去刨树根，一个使劲挥打树干，最后那个左右看看，窜上树顶试图弄断它的枝条。
“姑娘，苗湘尸王说他被困在树里了，让我们赶紧救他出来。”赵二郎恢复过来，还记得苗湘尸王绝望的语气，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看看这颗树的样子，根本不怕刀劈斧砍等外力，它如果不自己主动打开通道，我根本没有办法进去。”秦之离皱着眉头看眼前的槐树，感觉像在面对一个长了槐树形状的怪物。
“那怎么办？”
“把他们都叫回来，天亮了先弄清楚这棵树的来历，再去法器铺子里买几张雷符。”人的力量不行就勾连天雷地火，劈死它。
哗啦，哗啦，不知道是不是三个小僵尸的动静起了作用还是这棵树它终于醒来了，枝条摇晃着幅度越来越大，想喝醉了一般左右疯狂摇动，将攀在上面的一个僵尸给甩到地上。
接着无数根枝条扭曲翻转垂下来刺溜一下子缠住了摔倒在地小僵尸，上下左右的枝条将他整个裹得严严实实，呼一下子甩进了树顶。
一阵诡异的血光从树顶上飘出来，树张嘴吃人了！
“快跑！”秦之离喊了一嗓子甩出金光拽着另外两个还在砸树的僵尸，往后跑。
寒青一缩脑袋双手抱膝，咕噜噜朝山下滚去，赵二郎一紧张根本控制不了黑僵这僵硬的身体，索性化成一道烟追着寒青跑了。尚处在僵硬状态的黑僵，庞大的身体也被裹粽子一般卷进枝条里给吃了。
只有秦之离抓着两个小僵尸动作慢了半步，数根枝条缠了过来，疾如闪电。她只好身形一转贴着地拐了个弯往上跑去，枝条嗖一下扎进了土里又从土里钻出来追着秦之离而去。
咻咻咻，她能感觉到那些枝条就在它身后不出寸许，随即一个翻滚又变了方向往右上方逃去。枝条如影随形直到她跳进山头的土堆上，嗖嗖嗖，已经追过来的枝条迅速缩了回去在几米开外停下来，游弋了一圈之后撤了回去。
秦之离坐在石头上缓了一口气，捡了一块石头，也没什么稀奇古怪的，怎么那些枝条跟遇到了天敌一般。
唧唧，那两个小僵尸似乎还能接收到苗湘尸王的求救信号，挣扎着还要往下冲，被秦之离两巴掌给拍老实了。一左一右安置好小僵尸，秦之离看看头顶的圆月皱皱眉，今晚来的不是时候，正好月亮最圆阴气最盛。
只能等天亮了再下去看看。
晨起天色刚有些擦亮，秦之离被冻醒了，更深露重，身上的衣服都潮了。一模头发，湿漉漉地粘在头皮上，让她感觉不舒服。
借着微亮的光，她在槐树下看到了一个人影，会是谁？
她收好两个小僵尸往下走去，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男人，披散着头发，一袭墨绿色的长袍还在微风里飘动。男人长得不错，长眉细眼，高鼻梁薄嘴唇，皮肤白皙，整个人立在树下透着一种孱弱的美感。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赶快走，这棵树会吃人的。”
“我来找一个旧友，只可惜物是人非他已经不在了。”男人没理会秦之离的提醒，有些伤感地说道。
秦之离四下看了看，“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她抱拳表示歉意，随后就打算离开。
“请问姑娘是去山下的镇子吗？我想劳烦姑娘带一坛女儿红过来，我许久不曾喝过了。”
“好吧，等我办完事再回来就给你带来，不过时间可有点久。”
“无妨，我等得起。”男人微笑了一下，有一种让人莫名心生怜爱的凄楚之美，秦之离点点头转身下山。
下山之后她就先去了法器铺子，结果雷符卖完了，思来想去她决定听从老板的建议去找萧羿。
真说起来她昨天中午才从草庐离开，走的时候萧羿跟徒弟正阳都不在，她就留了个纸条算是辞行。这会儿再回去，希望没人看见那纸条，只当她出去逛逛了。
这会儿天还早，院门紧锁。秦之离只好蹲在院门口等萧羿出来，蹲着蹲着她的睡意来了，眼睛刚闭上，院门开了，是萧羿。
秦之离站起来干笑了一下。“萧天师，早啊！”
“有什么事吗？”萧羿站在门口并没有要把她让进门的意思。
“来跟萧天师买两张雷符，法器铺子的老板那儿没有存货了。”秦之离仰着头看萧羿。
萧羿皱了皱眉头回身关上院门往外走，秦之离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怎么没见正阳小师傅？”
“回宗门了。”萧羿背着手回答道。
“萧天师现在去哪儿？”秦之离加快步子走到他旁边并排走着。
“吃饭。”
“好啊，正好我也没吃呢。”秦之离十分自觉地跟着萧羿进了粥铺，清粥小菜两张饼，萧羿吃得十分仔细，仿佛此刻在他眼中吃饭这事比天还大。
“哎，你听说了吗，槐树沟后头山头上那棵槐树昨天夜里又出来吃人了。”
槐树吃人？秦之离手里的勺子还举在嘴边，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你看见了？”有人显然不信。
“那……那自然是看见了，我晚上起夜听见惨叫声了。”那人说完似是怕人不信接着强调道：“十年前天道宗的贺宗主曾经来过一次，就是要收复槐树里的精怪。结果贺宗主心怀怜悯没有赶尽杀绝，饶了精怪一条命，在山头盖了一座神龛把那精怪镇压住不能出来为非作歹。”
“一个月前也不知是谁把那神龛给推倒了，等了几天也没见出啥事，就没人管这事儿了。这不昨天晚上满月那精怪就出来闹事了。”那人说得很真的一样，周围人却只当一个奇闻异事过过耳朵就忘了。
秦之离放下勺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我在山头看见你师父立得神龛了，昨天晚上就是它救了我一命。”
桌子太小离得太近，秦之离甚至能数清楚萧羿勺子里的饭粒有几颗，也能清楚看见萧羿的喉咙动了一下。她自己看的面红耳赤，萧羿却像根本没听见一样接着吃自己的饭，秦之离觉得没劲便又坐回去接着吃饭。
早点铺子临街，秦之离坐回去端着碗一口气喝完了粥，视线越过萧羿往外看，正好就瞧见了一个酒铺，门口迎风的旗子上写着五个字：陈酿女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