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尤妩低声喊了一句,声音九曲回肠,欲泣非泣,欲诉非诉,暗藏无尽情思。
众人精神大振,看来美人的心思确实是在冯晏将军的身上啊!
尤妩迅速权衡了一下,还是认为冯晏比卫正更强硬一些,也更有力量对抗严家,而且跟着这样冷硬的男人,也不容易受到伤害。因此决定还是赖着冯晏,暂不改变目标。
冯晏一听尤妩的语调,眼神微闪,嘴角起了冷笑,却不说话。
卫正只以为尤妩听到自己这番表白必然会感动,然后一口应承,却没有想到尤妩仍然不为所动,反而柔柔媚媚地喊了冯晏一声,一时不由得忖度:尤妩或者是怕他卫家抗不过严家,不想拖累他,这才硬起心肠不理睬自己吧。
沈喻南虽然和尤妩退了亲,但今日又当众开口承认尤妩是他的未婚妻,一心以为尤妩必会记着旧情,响应他的话,当众指责严三世,让众人评理。不想尤妩理也不理他,不由得暗恼,她这是想攀冯晏这个高枝?真是猪油蒙了心,冯晏是何等人,怎会瞧上你?
而严三世则以为自己上回去杨家,说愿意为了尤妩休妻再娶,还说会相助尤文道回京城,尤妩听得消息,定然会屈服。不想等了这么久,尤妩一句话也没有回复,他因此怀疑是杨思明没有把他的话带到尤妩跟前。今儿当着众人之面,他再度说出休妻再娶的话,想着尤妩为了尤文道着想,总要考虑他的话。所以,这下见尤妩娇娇地喊冯晏,正眼也不看他一下,不由得微怔。
严三世是誓要得到尤妩的,一时又清了清嗓子道:“妩娘,我现下就去写休书,再上尤家提亲。”
冯晏的堂弟冯景堪堪赶到,恰好听得严三世的话,不由得大急。严三世为了得到尤妩,敢借冯晏的名头造谣,让杨尚宝酒醉之下写下休书,分明视冯家如无物。看现时这场景,众人分明以为是四男争一女,冯晏已是身陷其中,这个样子若是让严三世得了尤妩,传出去,岂不是说冯家争不过严家,冯晏不如严三世?
冯景一急之下,便挤上前道:“大哥,祖母前几日搁了话,你……”
冯晏一听,脸色微变,看了尤妩一眼,再看看底下三个争着要娶尤妩的男子,重点看了看严三世,鼻孔里不由得哼了一声。谣言都说了,这尤家小姐跟我有情,现下我要是不出手,反而让严三世得了手,传出去有损我的英名呢!
冯景见冯晏脸色微动,知道自己说的话起了效果,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
冯景小冯晏三岁,今年二十二岁,却早已娶妻生子,育有一儿一女。他小时候和冯晏的感情不错,后来他爹娘埋怨祖母冯太夫人偏心,致使冯晏出走投军,还担心了好一阵子。现时冯晏打了胜仗归来,冯家更因他之故,水涨船高,冯景自然极力修复二房和冯晏的关系。又眼见冯晏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还挑三拣四地不肯娶妻,少不得暗地里叫了一直跟在冯晏身边的小厮平安问话。
据平安说,冯晏那会儿投军,受了一点苦楚,亏得一位副将极力维护。那位副将有一次受伤,军中来了一个女军医,对他悉心照料,伤好后,副将便对那个女军医与众不同。不料,那个女军医却是敌方派来的奸细,她从副将的身上得了情报,半夜便逃走了。事情过后,副将被军法处置,活活打死。冯晏为副将收了尸,足足三天没有说一句话。到得冯晏升为将军时,他最得力的一位手下,为了救一个女人,命丧战场。此后,冯晏一见年轻女人便没有好脸色。
再兼这一回,冯晏打了胜仗回京城,皇帝破例封他为威远侯。冯府远亲近戚的夫人们,时不时会带女儿到冯府做客,让小姐们在冯晏的眼前晃来晃去,花招百出地引他的注意。可越是这样,他越是瞧不上那些小姐。
冯景了解冯晏讨厌女人的来龙去脉后,不由得叹息。讨厌女人归讨厌女人,冯晏都一把年纪了,总得娶妻生子、延续后代啊!因此他和冯太夫人透了话,冯太夫人听得原因,也着急了,无奈之下只得放话,只要是冯晏喜欢的女人,不论家世相貌,都许他娶进门。虽如此,可是从春季折腾到现在,冯晏还是一个女人也没瞧中过。
冯太夫人见冯晏无心娶妻,只得发狠搁下话,说待她寿辰过后,冯晏要是再没瞧中任何女子,她便做主,让冯晏娶了表妹许明珠进门。
冯晏现下一听冯景的话,心下再比较了一下许明珠跟尤妩,不由得嘀咕:真要娶一个的话,尤妩总比许明珠好一点。
郭氏夫人在旁边见得卫正表白,心头窃喜,恨不得代尤妩应承下来,待听得尤妩那声将军,知晓尤妩是想赖上冯晏,不由得暗急。冯晏可不比卫正那般心软,容易摆布,一个弄不好,难免竹篮打水两头空。若如此,杨太爷少不得要推说酒后糊涂,写的休书不作数,这样一来,杨家岂不是不能摆脱尤妩这个祸水了?不成,今儿昧了良心说了这些谎话,万不能功亏一篑。因此扬声道:“适才有流言,说道将军与我家太夫人有故,这才导致我家太爷写下休书。如今看将军的态度,却是与此事无关的,那我倒要问问,究竟是谁造谣的?还敢借用将军的名义造谣害人?此事涉及将军,将军总要查一下。”她说着话,眼睛却看向严三世。
严三世见郭氏夫人看向他,便皱眉道:“造谣之事,跟我无关。”
郭氏夫人冷笑道:“那跟谁有关呢?难不成我们自己造谣,把太夫人置于这般处境,好让你顺利得到她?”
围观的诸人中,倒有好些人知道严三世为了得到尤妩,使法子陷害尤文道,使得尤文道被贬官,更逼得尤妩无奈之下嫁进杨家避祸之事。所以,若说是他为了让杨尚宝写休书而造谣生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冯晏本来半信半疑,这会儿听得郭氏夫人的话,反倒相信谣言是严三世造的,因此暗怒,今日若让严三世得逞,冯家的面子将何存?
尤妩从冯晏的脸色中捕捉到一丝转机,于是决定再接再厉,又柔肠百转地喊道:“将军,我……”
冯晏脸色一肃,两片竹叶似的眉毛缓缓挑起,用只有尤妩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你跳下荷花池,我便娶你!”
尤妩对上冯晏的眸子,在他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只一瞬间就移开眼睛,弯腰屈膝,纵身向荷花池里跳下去。
此一跳,便是烈女,便是不畏强权,便留给众人一个可敬可佩的背影,便可以消除严三世纠缠不休留下的污迹,更可以抹去与前未婚夫沈喻南的纠缠以及前夫杨尚宝的影响力。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就见尤妩纵身跳下,水花四溅,不由得惊喊道:“不好了,尤小姐跳水了!”
“烈女啊!”
“壮烈啊!”
“可歌可泣啊!”
真的跳了!冯晏怔了一怔,心头微荡,很快也跳下池子里,潜下水去,一会儿就托着尤妩的身子飞身跃上荷花坛。未待众人看清楚,他已是抱着尤妩跃过一边,朝厢房的方向走去。
“好快的身手,我们都没有瞧清楚!”
郭氏夫人喃喃道:“太夫人浑身水淋淋,要是给你们看清楚了,还得了?”
严三世呆在原地。尤妩啊尤妩,我有那么不堪吗?你居然宁愿跳水,也不愿应承我。不对不对,这是被众人所逼,被流言所逼才跳水的,并不是因为我。若是因为我,你早跳了,何用等到现在?冯晏,肯定是冯晏搞的鬼!没错,肯定是他!
事情发生得太快,众人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忽然听得旁边一个夫人娇羞地惊呼道:“卫状元,你的衣裳呢?”
卫正抱着手臂,满脸通红地道:“冯晏强剥了我衣裳,披在尤小姐的身上了。”
“卫状元,你身材真不赖。”尹纵才跑上去捏了捏卫正的手臂,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他的身上,暧昧地道,“别着凉了,要小心身子。”
莫不成这又是一对?众人看着尹纵才,这位脱了外衣,身材也不错呢!
尹纵才可不像卫正那样害羞,抬抬手臂道:“谁肯为我跳水,我便舍了小正正,上谁家提亲!”
“胡说什么?”卫正待要甩掉尹纵才的外衣,又顶不住众人的眼光,待要继续披着,又怕众人真的误会,忙解释道,“我跟尹军师没什么关系的,你们谁要跳水赶紧跳。”
杨思意站在郭氏夫人的身边,咬着唇看着卫正,眼见他和尹纵才拉拉扯扯,只满心辛酸。今年杏榜一出,卫正名列榜单,再至红袍簪花,策马游街,她便心仪上了。只是现下瞧着,卫正似乎,似乎……郭氏夫人见得杨思意的眼神,吓了一跳,道:“思意,莫不成你想跳水?”
杨思意回过神来,低声道:“我又不傻!”
郭氏夫人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朝冯晏跑掉的方向追去。
郭氏夫人这一追,众人也反应过来,跟在她的身后也追了过去。
严三世跑得最快,一下子超过了郭氏夫人等人,把她们远远抛在后面。可是他不知道冯晏抱着尤妩往哪儿去了,所以跑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扯住一个丫头询问。
且说冯晏抱着尤妩,很快便到了尤妩待过的阁楼中,只一推门就进去了。他赶紧把尤妩放到楼梯边,让她的肚子贴在栏杆上,手掌在她的背上一拍,待她吐出几口清水,再托起她的下巴瞧了瞧,看着脸色并不算苍白,知道并无大碍。这才将她扛在肩膀上,一路上楼,进了房间。
待把尤妩扔到床上,冯晏翻了柜子,找出一套衣裳扔在床边道:“自己换上,免得着凉。”
虽是夏天,但这会儿身上湿腻腻的,确实难受。尤妩沉默着拿过衣裳,抬眼看着冯晏。
冯晏当时虽然说出“你要是跳下去,我就娶你”的话,但是等尤妩真跳了下去,他又不是滋味了,总感觉自己被诓了,心下不痛快,于是道:“都敢跳水表白了,难不成换个衣裳还怕我看?”
“怎么,后悔了?”尤妩也微怒。自己虽然动机不纯,但是你能不能不这么拽?
“我做事很少后悔。”冯晏见尤妩的头发滴着水,钗环皆不见了,几缕发丝贴在额边,眼波流转,更添妩媚,心头不由得一跳。待见她拿掉披在身上的外衣,露出湿淋淋、曲线玲珑的身段,脸上又是一热,于是别开眼,哼道:“真当着我的面就脱?”
“我还没脱呢,你就紧张了?怪不得外间说……”尤妩止了话,水汪汪的双眼斜睨冯晏。这个人是爱男色还是有隐疾?
冯晏觉得自己被挑衅了,冷笑一声便要答话,突然又觉得自己今天冲动的次数太多,于是按下脾气,出了房掩上门,在外面道:“快点换,那些人很快会寻来的。”
最先寻来的却是平安。平安紧张地看着冯晏,见他的头和脸好好的,并没有红肿,这才松了口气,悄声问道:“将军,你没事吗?”
冯晏摸了摸自己的脸,应道:“没事,那娘们跳下水泡了一泡,倒没了香粉味。”不过,好像她的身上另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知道是放了什么香包之类的。说起来也奇怪,既然是香包,我嗅着怎么会没事?
平安不知道冯晏正在神游天外,在旁边道:“将军没事就好,这么说,杨府太夫人她……”
冯晏纠正道:“杨尚宝写了休书,她现在不是杨府太夫人,是尤家小姐了。”
“哦,尤小姐和将军……”平安说着,看了一眼冯晏,止了后面的话。
冯晏淡淡地道:“很快会成亲的,你们都放心吧!”
尤妩换好衣裳,抹了一把脸,感觉口鼻处没那么难受了,这才嘘了一口气,然后扯松头发,找了一条巾子搓了搓头发,又坐到床上,喊道:“好了,可以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