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爱进去谁进去!冯晏站在楼梯口,眼见着严三世冲了进来,接着是郭氏夫人,后面还跟着一群人,男女老少皆有,不由得一口浊气直冲上胸口,眉头早皱了起来。
郭氏夫人一进去,便停了脚步问道:“将军,妩娘没事吧?”
冯晏见郭氏夫人不再喊尤妩“太夫人”了,而是改了口喊妩娘,语气里有一股压不住的喜意,可是转而眉头皱得更紧,指了指房门道:“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郭氏夫人上了楼梯,才要敲门,又缩了手,转头看了一眼楼梯下的众人道:“看热闹看到这个份上,你们够了!”
咦,刚刚不是很欢迎我们看热闹的样子吗?怎么现在又变脸了?众人看着冯晏黑面神一样守在楼梯口,也没胆子上去继续瞧热闹,再一听郭氏夫人说的话,便笑道:“将军抱得美人归,我们也不打扰了,走,喝酒去。”
楼梯下的人群渐渐散了,最后只剩下三个人,一个是严三世,另外两个却是卫正和尹纵才。
“怎么,你们还没看够热闹呀?”冯晏看着卫正和尹纵才,语气极不友善。
“谁稀罕看你的热闹?还我外衣!”卫正气恼道,俊脸涨得暗红。
冯晏这才留意到卫正披着尹纵才的外衣,尹纵才穿着薄透的里衣,大大方方地站着,一点羞意也没有。
这时候郭氏夫人早敲门进去了,把卫正的外衣团了团,拿出来扔给卫正,嘴里道:“状元爷,你接住!”
卫正接了衣裳,却见衣裳早湿了,不禁生气,狠狠地瞪了冯晏一眼道:“那么多人的衣裳你不剥,为什么要剥我的?”
“你的衣裳好看呗!”冯晏应了一句,心下哼哼:竟然假装怜香惜玉,想让那娘们儿嫁给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想乱来就可以乱来的吗?
“你好样的。”卫正冲冯晏说完,把手里的衣裳塞到尹纵才的手上,突然笑道,“你不是瞧上我了吗?咱们就交换衣裳吧!”
“呃!”卫正塞过来的衣裳又湿又腻,且带着一股女子的幽香,尹纵才哪儿敢要?急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穿吧!”说着把衣裳往回一塞,一伸手拿走披在卫正身上的衣裳,往身上一套,转头就走。
卫正只觉得自己今天被冯晏和尹纵才戏弄得狠了,心头一股郁气难消,一时却又无处发泄,只得抬腿重重地踢了一下楼梯边的一只小凳子,踢得那只小凳子四脚朝天。这才套了湿衣裳,自行跑出去找小厮,让小厮去拿干的衣裳来替换。
严三世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冯晏道:“你待怎样?”
“是你待怎样?”冯晏冷冷地看着严三世。没看到是我跳下水救的那娘们儿吗?不知道这样代表那娘们儿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吗?还敢在这儿质问,看来还没死心哪!
“冯将军,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严三世虽然觉得冯晏的眼神不善,但还是迎上了他的视线,扬声道:“纵使妩娘曾退过亲,曾嫁过人,可是我并不嫌弃,只要她应下,我立马休妻,娶她进门。”
“看来你虽然没有跳水,脑子却是进水了。”冯晏不再理严三世,命令平安道,“守着楼梯口,有人想上来,一拳打下去就是。”
尤妩正和郭氏夫人说话,听到外面的吵嚷,知晓严三世还不死心,不由得苦恼,气道:“若不是他,我爹爹如何会被贬潮州?若不是他,我何用舍下脸皮跳水?如今还纠缠不休,真叫人痛恨。”
郭氏夫人安慰道:“现下有将军护着,谅他再不敢那样嚣张了。”
尤妩正要再说,听得敲门声,便道:“进来吧!”
冯晏推开门,也不进去,只站在门边道:“严三世一再欺负你,你要如何才解气?”
杀了他才解气!尤妩心内马上答了一句,嘴里却道:“狠狠打他一顿。”杀严三世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打一顿总可以吧?
冯晏点点头,再次问道:“打上半身还是下半身?”
就往下半身打,打得他起不了身,打得他不能人道,打得他从此不良于行!尤妩心里再次答了一句,嘴里却温和地道:“今天太夫人生辰,宾客众多,还是不要打了,这笔账留着将来再跟他算好了。”
“嗯!”冯晏应了一声,把门掩上,转头便下了楼梯,见严三世还杵着不动,一把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提离了地面,一甩就把他甩了出去。
严三世身子腾空而起,摔在楼阁外,一时爬起来,待要再进去,却没有了勇气,于是寻思着找一个人来压压冯晏,不令冯晏得逞。
郭氏夫人听得动静,出去一看,见冯晏把严三世甩出楼阁外,不由得暗暗称快,心下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冯晏肯下池救尤妩,这会儿又肯出手甩严三世,已是明确表示:尤妩的事,他管定了。
平安透过楼梯口的窗户往外看,见严三世爬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就拍拍身子走了,便回头道:“他走了!”
“敢不走?再不走就等着被揍成猪头饼吧!”冯晏挑挑眉,道,“不是让人去请大夫了吗?怎么还不见人影?”
“来了来了!”大夫这会儿应声而进,背着药箱上了楼梯,门开处,见还是尤妩,不由得微怔,心道这位小娘子不是才诊过吗?怎么又诊?
尤妩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适才是跌了一跤,太夫人不放心才请了大夫来诊治。现下却是落了水,怕着寒,这才又请大夫来诊治开药。”
大夫见尤妩发丝虽湿,容色却娇艳,并无病态,于是摇摇头。这位小娘子花样忒多,一时跌跤,一时又落水的,不过也是,这样的美人,花样不多才怪呢!
待大夫诊了脉、开了药退下去,郭氏夫人便跟在身后送了下去,一时又回头朝平安眨眨眼。
平安先前还没有会意,见郭氏夫人又努努嘴,终是明白了,便拿了药单,只说要吩咐人去拿药煎药,也跟着下楼梯出去了。
尤妩见郭氏夫人离开了,纠结一下,又振作起来,朝外喊道:“将军!”
冯晏也寻思要和尤妩好好谈谈,听得喊声,便推门进去,坐到尤妩对面,淡淡地道:“有话就说吧!”
“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尤妩抿抿唇,抬头道,“没错,今日之事是我为了摆脱严三世,不得已而为之。但是,我不答应卫状元,却只缠着将军,将军知道为什么吗?”
“哦,为什么?”冯晏心里想着冯太夫人的话,便也耐心起来,顺着尤妩的话问了一句。
“自然是我爱慕将军!”尤妩迅速说完便垂下头,羞红了脸。虽说是设局,但是冯晏确实比其他人更优秀,不管他爱慕男色也好,有隐疾也好,自己想求他保护,有些面子总是要给的。这美人爱慕英雄的理由,总是最正当的。
冯晏的眉毛缓缓扬起,又缓缓落下,虽然不太相信尤妩的话,但美人口中吐出爱慕的话语,他的心头还是略略舒服的。
尤妩见冯晏没有说话,便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半垂着眼,手指在膝上打着节拍,似乎在想什么。一瞬间,记忆里有东西一闪而过,脱口道:“我觉得将军有些面熟。”话一出口,她马上又后悔起来,现下说这个,真的像没话找话。
不想冯晏一听,随口应道:“我也觉得你面熟。”
话音一落,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这一笑,先前那种微微敌对的气氛倒是消失了。
且说冯太夫人不胜酒力,喝了解酒汤,躺了一会儿方好些了。才要出去,就见贴身丫头六彩揭帘进来,福一福身道:“太夫人,园子里热闹极了,指不定太夫人很快便能再娶进一房孙媳妇了呢!在此先恭喜太夫人,贺喜太夫人!”
一听“孙媳妇”几个字,冯太夫人眼睛一亮,酒意全消,问道:“怎么回事?”
六彩笑道:“适才有流言说将军和尤小姐有情意,杨大人恰好酒醉,听信谣言,就写了休书,说要成全将军和尤小姐。尤小姐拿了休书,跑到荷花池跳了下去。将军眉头也不皱,跳下池子救起了尤小姐,随手强剥了卫状元的衣裳盖在尤小姐的身上,抱到厢房去了。大夫已经帮尤小姐诊了脉,说只是泡了一下水,并无大碍,喝两服药就行了。现下郭氏夫人和宋氏夫人围在阁楼内的厢房外,说道她们家太爷虽然写了休书,但尤小姐毕竟曾是她们的长辈,现下如此,她们总该为尤小姐出头。于是要将军给一个交代,将军当众说,会娶尤小姐进门。”
“啊!”冯太夫人又惊又喜。惊者,尤妩前一刻还是杨家太夫人,和她同辈,这一刻突然就恢复了尤小姐的身份,变身为小辈;喜者,却是冯晏终于愿意娶妻了。
六彩也知道冯太夫人的种种忧虑,因此道:“将军一直不肯亲近女人。如今难得他肯开口,说要迎娶尤小姐进门,太夫人该高兴才是。”
“这事情听着颇为古怪。”冯太夫人揉了揉头,想了想道,“不过,只要阿晏喜欢便好!”
六彩笑道:“尤家小姐那般美貌,相信将军是动心了。”
冯太夫人笑道:“尤小姐虽曾嫁与杨尚宝为继室,但杨尚宝年老,她自然还是女儿身,晏儿愿意娶她,那便娶了就是。”
这会儿,杨尚宝听得杨思明禀报,却是半眯起眼睛,老脸笑成菊花状,拍着椅背道:“好,冯晏跳下池子救起妩娘,两人已有肌肤之亲,在众人跟前已经造成既定事实,兵不血刃便已经击退严三世了。”
杨思明虽然知道留尤妩在杨府终是祸害,可心里却还是直可惜尤妩要嫁到别家去,于是道:“祖父,冯晏肯从吗?”
“他若不肯,便不会跳下池子。”杨尚宝笑道,“战场上混过的人,见到一个女子跳池,并不会像一般人那样惊慌的。他既然立马就跳下去相救,自是心中有了计较。”
“那咱们接下来要如何做?”杨思明问道。
“静观其变。”杨尚宝笑吟吟地道,“很快,严三世等人就会出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