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风都是从往年的秋天吹过来的。
星移斗转,日月更迭,四时之秀轮转千秋——
冬来探雪挂红梅,来年盛春惹放飞,白日贪晴夏夜短,一朝秋风星自留。
秋高气爽当是一年中最舒爽的季节,只是这一刻,无论是他还是陆未晞都不知道,这刚刚降临的,也是一个多事之秋。
送走陆未晞,林榆临窗而眺,但见天边一片金黄洒落,将黯淡的天空挂满了颜色。床上的人终于又有了动静。
“说吧,” 岑墨玄幽幽开口,如果不是伤势太重无法起身,他一定会抓住林榆的脖子问问清楚,为什么找来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给他医治伤口。
相交多年,林榆又何尝不了解参墨玄的为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望着他,“她是陆远战的女儿。”
她爹是陆远战,跟当今皇上一起弓马刀剑长大的陆远战。
她爷爷是陆铮铭,曾经千里奔袭护佑先皇登基的陆铮铭。
一阵良久的沉默过后,岑墨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疑惑,“她……还活着?”
陆未晞不是死在自己的订婚宴上了吗?
“大概是陆家先祖在天有灵,她大难不死,如今的她,” 林榆顿了顿看着床上的岑墨玄,“跟从前我见过的陆未晞,大不一样了。”
“陆家……” 岑墨玄低喃,当初听说陆未晞身死的消息,他也曾惋惜。
陆家一门忠烈,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杀伐果断,在朝堂之上赫赫英名,到了这一辈,衣钵无人继承已是当世之憾,对于他留下的这个女儿,能让她安稳一生也算是对陆将军英灵的一种告慰吧。
得知她是陆远战的女儿,岑墨玄自然明白林榆所说的 `可信之人`的说法从何而来。
“那件事她知道了多少?” 很快,岑墨玄从对陆远战的追思中走出,眼神依旧冷冷的看着他。
“一无所知,”
他说的可信,是相信陆未晞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至于其他的事情,林榆丝毫不敢泄露。
好吧,林榆在心里默默承认,此时他还是不能对陆未晞抱有完全的信任,即便她是陆远战的女儿,即便他们很有可能是真是堂兄妹,未经证实之前,也只能是可能。
自那日劝她一起追查瑶氏之事,她说想想再议之后林榆再没追问。毕竟是他的请求,她若是愿意自然有一天会同意,既然她说再议,想必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他不会逼她。
小楼,呵,她会自己主动来提的。
“莫非你和她之间,还有其他事?” 像是看透了林榆心中所想一般,岑墨玄剑眉一蹙。
这家伙,有事情瞒着他?
“一点私事而已。” 林榆哼笑,又道:“倒是有一件奇怪的事,她懂医术一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只是她的医术从何而来,我还不曾查到。” 关于瑶氏之事,他从未跟岑墨玄提起过,至少不想在这种时候提。
“所以,你是拿我来试探她?” 岑墨玄的嘴角不自然的抽搐着。
有一种误结匪类的感觉怎么破?
“也不算,” 林榆摇摇头道:“先前我并不知道你伤得如此重,只是昨日凑巧在小楼那里见到她配置的护心丹药才知道她懂医术,时间紧迫我也只好找她来了。”
岑墨玄:……
望着桌上的两瓶药出神,一旁的岑白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看去,又看了看他,想起这一天一夜里,陆未晞两次给主子换药的情形……
额,该不该如实回禀一下……毕竟事关主子的清白。
一旦说了,主子一定会生气,不说的话,那边那位陆姑娘……
作为岑墨玄最忠诚的下属之一,此刻的岑白,内心无比纠结。
想起自家主子生气的样子,岑白默默的咬了咬牙,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就算觉得有点对不起陆姑娘,也不能说!
“岑白,你去看看其他人准备的怎么样了,过几日,我们就‘该到京城了‘。”
见自家主子完全没问起的意思,岑白在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气,抱拳领命,准备一溜烟逃走,身后却忽然传来那位天下无双的林大公子的声音——
“岑白,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跟墨玄说?”
岑白听见差点一栽歪倒在门口。
说什么居高善下真君子!这名满天下的林大公子怎么就这么爱捉弄他们兄弟几个呢!怎么从来就没见他君子过呢!怎么怎么看都觉得是林大狐狸呢!
“有事就说。” 自床榻之上传来的清冷声音,听上去隐隐已经带着不耐烦了。
“启…启禀,主……”岑白黝黑的脸憋的通红,像是嘴里含着什么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一脸吃瘪的模样。
“好了,你下去吧。” 林榆衣袖一摆,好心的放了岑白一马,后者一听赶紧风一样的就跑了出去。
此时,房间里只剩下林榆和岑墨玄两人。
“咳,我说墨玄啊……” 林榆故作矜持的清了清嗓子,一脸笑意的望着岑墨玄,“你的伤是小楼治好的。”
“嗯。” 岑墨玄挑眉,所以呢?
“大概是你的傻小子觉得,你的清白被玷污了。” 林榆忍笑,。
“我没觉得。” 不理会他的揶揄,。墨玄开始闭目养神。
“可是你的傻小子可能觉得,你需要以身相许才能报答小楼的救命之恩了。”
“他要是这么觉得就让他去许吧。” 岑墨玄哼了一声,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岑白那个臭小子,话本子到底看了多少。
岑墨玄想了想,又睁开眼睛,“暂时不要告诉她我是谁,如今她是大夫我是病人,该付多少诊金我不会少了她的。不过——” 顿了些许,“既然是陆将军的后人,我自当派人护她周全。”
陆远战当年对他有救命之恩,又有半师之谊,如今人已经不在了,让她的女儿平安一生,也算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嗯,诊金当然要给,不过,就算没有你,我林家也会护她。”
岑墨玄嗤笑道:“护到人家差点死在自己的定亲礼上是吗?”
林榆理亏,摆摆手索性不再与他再扯那桩事,只嘱咐他好好休息便甩着手出去,房里只留下岑墨玄一人。
“陆未晞……” 一句低喃,一位旧人遗孤,一场旧梦,往事不自觉的在脑海里翻飞,不知何时终于还是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