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原本喜庆热闹的除夕氛围，也像这个冬夜一样，将到了冰点。
冰冷的气氛和烛火纷盈的灯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端坐在正中央龙阶之上的老皇帝脸色阴沉，座下的皇子们此刻也低头不敢作声，大殿之内安静的放佛掉落一根针都听得见。
“啪！” 烛火一跃，跳出一声灯花。
灯花爆，喜事到。
可惜，今夜显然是不会有什么喜事，眼下的形式有人要倒霉倒是必然了。
“皇贵妃，” 老皇帝的声音比刚才平静不少，朝几个娘娘的方向一划，道：“更深露重，你带她们，还有舞阳夫妇先回宫休息。”
皇贵妃领命，带着人退下了。
遣了皇贵妃和舞阳公主回去，老皇帝这是在宣告此事与后宫无关。
既然与后宫争斗无关，那就只能是……
高公公站在老皇帝身后，偷眼朝下面望了一眼，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饮食出了问题，呵——” 老皇帝的脸阴沉得都快滴下水来了。
对于一个在皇位上浸淫了十几年的皇帝说，今夜发生的事只是巧合？只是意外？
傻子都不会相信吧？
这只是一个信号。
只是敢选在除夕之夜的年宴上行事，明摆着这是在挑衅天家的威严，这是老皇帝最不能忍的。
“老二，” 老皇帝开始点名，“朕刚才听闻，老三倒下之前，那酒是你的人倒的？”
“回父皇，是。” 秦寂白一抱拳，语气中不带一丝波澜。“那酒确是之前伺候儿臣的宫人给三弟倒的，儿臣并不认识他。”
老皇帝瞪了秦寂白一眼，知道他所言不虚。
这宫宴上伺候的人，并非皇子们自己带来的人，都是内务府为了今晚特地安排的。
“高公公！”
听见老皇帝点到自己的名字，高公公 “噗通” 一声跪倒，白面馒头似的脸上也见了涔涔汗珠，像是被焖在锅里许久，终于有人揭开了盖子。
“你身为总管，年宴上接二连三的出事，你该当何罪！”
“奴才该死。” 高公公以额触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才去审问那个行刺的宫女还没等来答复，这又出了三皇子的事。
“ 该死？光是三碗酒放倒了朕的儿子一事，就够你死一万次的了！” 老皇帝的声音很冷。
“年宴上饮食出了这样的事，今日是三皇子，明天呢？后天呢？是不是哪一天朕的饮食也要出问题，啊？！”
“皇上，奴才罪该万死，但请皇上保重龙体。” 高公公再叩首，声音响得整个大殿都听得见。
“确实该死。但朕不用你死，朕要你查！查是三皇子的饮食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有的人心出了问题！”
当年，自己是怎么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坐到如今这个位子上的，老皇帝心里比谁都清楚。多年来的政治敏锐度告诉他，一场关于大宝之位的争夺，就要在他儿子们中间开始了。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战栗。皇帝已经将话说是十分明白了，今天之事，恐怕就是在场的某个人所为。
“奴才遵旨。”
“朕素来不是赏罚不明之人，安忆郡主今日救了皇贵妃，又在御医赶到之前帮了老三，该赏！”
陆未晞听见皇上点了自己的名字，也学着刚才二皇子的样子转身朝向龙阶的方向，抱拳示意。
“臣女只是做了应尽之事，当不得皇上夸奖。”
“朕真是没想到啊，当年陆卿救临危救过朕数次，如今他的女儿又救了朕的儿子，当真是缘分啊。” 老皇帝眯着眼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未晞，露出一脸和蔼的笑，只是那笑却未达眉眼一分。
“身手不错，还通医术，陆卿当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谢皇上夸奖。” 陆未晞低头。
“陆将军和陆夫人英灵在天，若是看见郡主如此优秀，也可以安息了。”
一晚上都在各种喝酒的秦湛倾忽然开口，喃喃低语似是感慨，似是醉语。
声音不大，老皇帝却听见了。
“湛倾刚才说什么？”
“皇兄，” 秦湛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皇兄还记得，臣弟小时候跟皇长子，经常缠着陆将军学功夫吗？”
“那时候啊，陆将军特别严厉，每天不练够四个时辰不让我们回宫，陆夫人看我们两个孩子辛苦，每天中午都给我们准备帮助长身体的药膳，夏天时候还给我们做冰饮……” 秦湛倾欲言又止的看向陆未晞的方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有一次皇长子因为贪凉冰饮吃太多拉肚子，还是夫人亲自给他诊脉熬药，才诊出皇长子娘胎里就带了寒疾，后来……”
“后来怎么样呢？” 老皇帝侧目看着自己最小的弟弟，皇长子天生寒疾后来因为调理得当渐渐好了起来，这事他是记得的。老皇帝一直以为这是太医院诊断出来的事，竟从不知这里面还有陆远战夫人的关系。
“后来的事……” 一双灿若星河的眼中写满愁绪，更为秦湛倾增添了一抹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吸引力。
“说来，安忆郡主小时候臣弟还抱过她，她还尿了臣弟一身……”秦湛倾刻意隐藏悲戚的情绪，故作轻松道：
“从前那么小一个小丫头，如今也能为皇兄尽力了，臣弟只觉得很是欣慰啊。”
陆未晞低头听着秦湛倾的醉话，嘴角不自然的扯了两下。
好歹她也是个郡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尿他一身……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亏她之前还以为他是个高冷孤绝之人，如今这话说的跟浪荡登徒子有什么差别？
“皇兄，臣弟失礼了。” 秦湛倾向老皇帝一抱拳，“臣弟只是今日看见陆将军之女心中有些感慨，”
“罢了，秦王在外游历十余载，归来思故情切朕可以理解，今日又喝了这多酒，你且先回府休息吧，” 老皇帝说。
也知道查清楚此事不是一朝一夕所为，老皇帝叹了口气：“都回去吧，初七，你们都给我进宫一趟。”
“你们几个，回去都叫御医好好查查，心肝脾肺还有什么问题，有病都给我回去治病！还有你，给我查，到底是什么饮食刺激了三皇子的身子！”
……
老皇帝一番呵斥，在陆未晞看来更像是一场演技拙劣的秀。
原以为他会趁着雷霆之怒整肃皇亲，没想到竟是这般雷声大雨点小。
这不是纵容是什么？
还有那个奇怪的人，突然从岑墨玄变成了秦湛倾，刚才还说了那么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他又是什么意思？
……
陆未晞看了看天色，云重星稀，一夜惊魂，是时候回家好好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