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像一尾鱼消失在深海】
金婼寒失踪了。
尽管这是沙卓尔最不愿意得到的消息，可是它确实发生了。
自从那天的海滩事件之后，金婼寒就失踪了，第二天没有等来好消息，周一在学校里没有见到她来上课，放学回家也没有看到她，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闭状态，打电话去她家里永远没人接听，沙卓尔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敲门求证。
就这样，完全没有任何消息，也没任何征兆的，一个人就这样消失了。
如果没有接受丛林的邀请，没有去野外露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
可是，时光不能倒流，任何事情无法后悔，金婼寒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沙卓尔反复思考那天她们谈完话之后金婼寒的表情。
那些日子，金婼寒一直不太高兴，自从认识了曾洛，她的情绪变化非常大，尤其是那天，从完全抗拒野营到忽然同意，这本来就是一个谜，接着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显得很可疑，为什么她听到她写的歌，关于那个故事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为什么她会一个人去游泳，为什么她会怒气冲冲地离开，这一切，一直在沙卓尔的脑子里盘旋，纠缠，不管是清醒的白天还是睡梦中的夜晚，像是一个诅咒一样一直折磨着沙卓尔，让她精神紧绷，完全无法平静下来。
她到底生了多大的气，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愤怒，需要用消失来惩罚所有人？
或者，所有人都误会了她，她是遇到了绑匪，遇到了灾难，没有办法联系到大家？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如果遇难或者遇害，至少也会有一个确定的消息传出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有了，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可以接受明确答案的任何事，可是悬而未决的状态实在是对人的极大折磨。
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不知道怎么了，就像一条鱼游进深海水底瞬间失踪，没有人看得到它到底去了哪里，它会发生什么，它能遇到什么，它生死未卜，它再不回来，它也不会关心岸上的人是否在日夜牵挂，焦虑等待，不会知道有多少个夜晚紧张紧抓着心灵那种无法释怀的痛苦感。
这天沙卓尔在一边写作业一边听歌，听到一首非常动听的旋律从窗外飘过，似曾相识之感，她立刻通过旋律搜索，找到了这首歌，是舒伯特的《鳟鱼》。
明亮的小河里面，
有一条小鳟鱼，
快活的游来游去
像箭儿一样。
我站在小河岸上，
静静地朝它望。
在清清的河水里面，
它游得多欢畅。
那渔夫拿着钓竿，
也站在河岸旁。
冷酷地看着河水，
想把鱼儿钓上。
我暗中这样期望，
只要河水清又亮，
别想用那钓钩
把小鱼钓上。
但渔夫不愿久等
浪费时光。
立刻就把那河水弄浑
我还来不及想，
他就已提起钓竿，
把小鳟鱼钓到水面。
我满怀激动的心情
看鳟鱼受欺骗。
风华正茂的青年人
站在金色泉水之边，
你们应以鳟鱼为戒！
看见危险，就得拔腿快跑！
姑娘们啊，你们缺乏心眼，
你们常容易受骗上当。
看清引诱者拿着钓竿！
否则，受苦而后悔莫及。
听着听着，沙卓尔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婼寒的笑脸，那样无忧无虑，那样无拘无束，那样呼风唤雨，那样春风得意，如今却毫无消息，她到底在哪里，如一尾鱼消失在深海里，它是否知道躲避风险，是否把自己照顾好，难道她是去负气流浪？永远打不通的号码，沙卓尔还是残存一丝希望，打了又打，打了又打，那天晚上的情景一遍遍重复在她的脑海里回放，金婼寒怒火冲冲地走来，可是她当时正在看手机，正沉浸在宋明发来的笑话里，如果当时她能够多点关心，她会不会得到一些情绪上的安抚？又比如说，当时金婼寒负气要走，她如果可以更坚决一点制止她，或者立刻通知其他人，甚至可以跟她一起走的话，现在的情况会发生吗？
明知道她那么难受，却也只是虚情假意地挽留了一下，然后看她一个人就这样孤零零地离开……后悔，懊恼，伤心，自责，恐惧，这些情绪扭成结时时刻刻纠缠着沙卓尔，她实在太难受了。
沙卓尔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床上，凌岁岁对此倒是不以为然，尽管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几乎是形影不离的三个人，金婼寒如今的失踪对于凌岁岁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就像是窗台飞来一只无所谓鸟，现在又飞走一样，凌岁岁丝毫没有看出来有任何的一丝担忧，反而，她看到沙卓尔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有些奇怪。有一天她忍不住说：“沙沙，你干嘛那么难过，金婼寒不是一直这样的吗？她永远莫名其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肯定没事，你别吓自己了。”
沙卓尔说：“已经过去好多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没道理。”
“你呀，居然跟她讲道理，她从来不按理出牌，时时刻刻发神经，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何必庸人自扰呢？”
“她到底为什么失踪？”
“很简单，她心情不好，藏起来了，世界之大，她金婼寒那么有路子，而且她认识那么多外校的不良少年，没准是跟哪个男生同居去了。”
“不可能，绝对不会。”
“沙沙，没什么不会的事，我觉得她太自私了！”
“别这样说她……”
“你没觉得她很自私吗？她这样一走了之，还是跟着我们一起出去才出事的，把责任都推给我们，她自己逍遥去了，这还不是自私吗？”
“她有她的理由，她有她的理由的……”
“沙沙，有时候我觉得你特别单纯，说好听点是单纯，难听点就是有点……傻，我跟你打包票，她肯定没什么事，没准是约什么驴友去玩了，最大可能就是她找那些外校的男生了，看着吧，用不了几天，她就会活蹦乱跳冒出来了，然后一脸无辜地说，怎么了？不就是消失几天吗？干嘛大惊小怪？”
不得不说，凌岁岁模仿金婼寒的表情还是很像的，可是此刻，沙卓尔没有心思去开玩笑，她内心只有焦躁感，紧紧抓着自己的内心，她说：“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她会出事吗？”
凌岁岁说：“出什么事？被水怪拖走还是被强盗暗杀？这么大的事，如果有任何问题早就出现在新闻头条了好吗？”
正是因为没有任何消息，才会让人如此难受。
鼻子一酸，沙卓尔的眼圈红了，她很想跟人倾诉，可惜找不到对象，金婼寒曾经是她生活的重心，每天习惯看到她，听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如今金婼寒不在，她甚至连一个能够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找不到，如此可悲。
“好了好了，别再为她这种不正常的人烦恼了，没准她哪天抽风就回来了，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这时候还能够有好消息，除了金婼寒的消息，沙卓尔不关心任何人和任何事，尤其是来自凌岁岁的“好事”。
凌岁岁巧妙地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眉飞色舞地说：“我啊，周末打算请曾洛看电影，你觉得哪一步好呢？”
“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
“对啊，你帮我想想，我该穿什么衣服，选哪一部电影？”
沙卓尔生气地抹着眼泪站起身来要走，凌岁岁在后面喊：“喂，沙沙，你不够朋友啊，金婼寒的事情你那么操心，怎么我的事情你不闻不问，你不公平呀！”
再也不想也听不进去凌岁岁在说什么废话，沙卓尔六神无主地向前方走去。
拨打金婼寒家里的电话，仍然没有人接，没办法联系到金婼寒的手机，能够联系她的方式只有家庭电话，可是奇怪的是，她家里的电话永远是无人接听状态，就算金婼寒的母亲在家，电话似乎也只是一个摆设，她似乎从来不接电话。
就这样茫然的，惶惑地拨打一个永远没人接的电话，明明知道无人接听，仍不死心，仍然不甘心。
手机响了，显示是宋明打来电话，沙卓尔迟疑了一下，按了接听键之后眼泪再次掉下来。
她无法克制住自己的难过，很难控制情绪。
“沙沙，是我。”
“恩……”
“你在哪里？”
“在我家附近，我一直在给她打电话，可是没有人接听。”
“你别着急，我现在在修电脑，一会我去找你。”
“恩……”沙卓尔挂了电话，接着又拨打金婼寒家里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她反反复复在她家的楼下走来走去，心情糟糕的要命。
远处，曾洛的身影慢慢地向沙卓尔走来，他步履很慢很轻，几乎没有声音，沙卓尔没有注意到他。
他就站在沙卓尔不远处，看着她，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说点什么。
金婼寒失踪后，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件事多多少少的干扰着，尤其是曾洛，他一直心情复杂。
虽然不断断定金婼寒的失踪就是自己造成的，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可曾洛内心还是有着隐隐约约的不安，当时的情景太诡异，太巧合，他们在海边相遇，她邀请他去游泳，这时候凌岁岁忽然驾到，莫名其妙拥抱了他，等他回过神来去帐篷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从此，金婼寒已经不在。
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他知道自己在她失踪的最后时间见过她，并且跟她有过一些似乎很暧昧的对话，甚至俩人在暗中的感觉上有了一些奇异的变化，一种不可思议的化学反应，这些是自己过于敏感吗？他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够让一个人如此在乎吗？甚至失踪？以他对她的零星了解，她那么爱生气的人，如果看到他在沙滩上“拥抱”凌岁岁，一定会做出什么反应，可是，这个反应就是失踪吗？这也太夸张了。他更能接受的是她跑来骂他，讽刺他，甚至搞恶作剧，扎轮胎什么的……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的结果，这结果对于曾洛来说，实在是太严重，太重大，不堪承受。
就像心怀鬼胎般，内心焦灼难耐，这些隐秘的细节他不敢告诉别人，又无法装作与己无关若无其事，越是金婼寒失踪的时间久，这样的感受越糟糕，曾洛也忍不住主动来到金婼寒小区，想探听一些消息。
在沙卓尔一转身的时候，看到了站在角落一边的曾洛，这个时候能够看到曾洛，还是有点奇怪的。
曾洛走上前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没有她的消息。”沙卓尔主动开口。
“哦。”
“我今天一直给她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
“为什么不直接去敲门？”
“我不敢……”
“不敢？为什么？她家里有魔鬼？”
“不是。我那天快天亮了去她家里敲门，她妈妈不高兴了……”
“那又怎么样？现在没必要关心谁高兴不高兴，找到金婼寒的行踪是最重要的。”
“是的。可是……”曾洛完全是没领略过金婼寒母亲的威力，所以他如此天真地提出这样的疑问也是可以原谅的。
但是对于童年就已经被打败的沙卓尔来说，她是从内心发散出来的真诚的恐惧，给她100个胆子她都不敢再去金婼寒家敲门，她无法给曾洛解释金婼寒的母亲在她心目中的恐怖形象，这种恐怖已经被她默默神话，魔化，只要想到她，她就觉得自己浑身发抖，两腿发软，根本没有胆量靠近，总之，上一次的经历后，她不敢随便再冒险了。
“要不，”曾洛看沙卓尔为难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要不我上去敲门，我不害怕她妈多凶。”
沙卓尔眼睛里闪烁一丝亮光，“你真的可以去吗？”
曾洛点点头，沙卓尔高兴地跟他说了一下金婼寒家的门牌号。
曾洛默默记了一下，说：“在这里等我消息。”
沙卓尔点了点头，曾洛向金婼寒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