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秋华的眼神很是复杂，有怜爱也有憎恨，有叹息也有愤怒。想来让一个父亲面对敌对的女儿，着实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我将目光投向叶思远，希望他可以出面解决这个问题，至少避免父女相残的悲剧发生。然而他只是微微摇头，表明这件事情他也无可奈何。凌秋华的性子总是太过刚硬，无论对人对事，还是对自己都是毫不手软。他这性格可谓是其优势，也累他甚多。
“无论你是否赞同我，你都是我的父亲。母亲让你好好照顾我，我也会好好照顾您。”凌妙思说的平淡，可她对凌秋华还是有非常强烈的父女之情。可联系她当下所做的一切，我们越发有些看不懂。
“她这意思是独独放过凌秋华吗？”我疑惑得问了一句，云梦渊显然并不赞同，眉头更是紧锁。
突然凌秋华脸色一变，魁梧的身子左右摇晃，终是疼痛难忍，君子剑扎入地面，单膝跪倒在地上痛苦得挣扎，同时他的身体开始膨胀，渐渐撑破衣服，身体表面开始长出更为粗壮的棕色毛发，他的面部也开始扭曲，鼻子外挺，嘴巴也开始吐出来，两边的獠牙越来越大……
“不好，他在兽化！”左语堂突然惊叫道，惊得我们一群人目瞪口呆。
兽化，顾名思义就是将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野兽。这并不是一个法术，更像是一种诅咒。施展者将与被施人捆绑在一起，被施人会根据自身情况变成野兽，失去人的全部意识，听命施展者的控制。凌妙思怕是借用那银针为媒介将这诅咒注入到凌秋华体内，施咒让自己的父亲变成自己可以掌控的归类兽人……
“我早说此女心宿不正，却不想她竟然会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叶思远感叹一声，眯着眼看着周围。此刻谁上去都无法阻止兽化的趋势……
抱着我的云梦渊双手更是用力，我知道他心里很痛，因为此刻受苦的人正式他十分在意的师兄，是陪着他走过这三千年多年知心的师兄。我也不自觉的搂紧他的脖子，将自己帖在他身上。
不过是须臾间，凌秋华已经完全变成一头野兽，眼神毫无闪光的看着前方，已经看不出以往威严首仙的样子。
“师父，师父！师父，你看看我们呀！凌妙思，你到底是不是人呀！你不配做师父的女儿！”一旁兰倾门弟子有人开始痛哭起来，想要上前与凌妙思拼命却被云梦渊和叶思远拉住。这些人应该是凌秋华最疼爱的弟子，他们看不得恩师变成如此摸样。
凌妙思脸上却露出笑容，围在她身前的魔物散去，她曼妙的走到野兽形态的凌秋华面前，很是温柔的抚摸他的脸颊，给他顺顺毛发。此时的凌秋华看起来是有笔直站立的狗熊，除了一双眼睛没有任何生气外，依旧让人觉得威严。
“父亲，以后我们就不用分开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我知道你一直很疼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这是思思最后一次犯错，也请你原谅……”凌妙思用她纤细的手抱着凌秋华，一副孝顺的样子。倘若以前，到是父慈子孝的美好画面，可此刻一个老妪抱着一头棕熊，着实有些荒诞。
然而我却觉得凌妙思良心未灭，倘若她有心要杀人，那银针上抹剧毒即可，此刻凌秋华已经变成一具尸体。而她只是将其兽化，不能影响她的计划，但是两人生死却息息相关，生死与共。她的这份深爱，让我有些感动。
“噗！”
在场的我们全都一愣，就连魔族的一群人也都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我也着实等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已经兽化失去意识的凌秋华杀了凌妙思！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凌妙思嘴角开始涌出鲜血，她缓缓低头，看到凌妙思的手穿过自己的腹部，紧握着她的内脏突出在后面。再抬头看去，发现凌妙思的空洞的眼睛中流出晶莹的泪珠……
“父亲……”此刻我竟然在凌妙思脸上看到笑意，这个表情我很是熟悉，因为儿时我们总是如此天真烂漫的嬉笑打闹。
“思思……”凌秋华的眼神开始恢复生气，身上的兽化的状态开始褪去，他渐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兰倾门的一众子弟看到后很是雀跃，以为凌妙思死去，法术失效，自己的师父回来了。
凌妙思的身子终于没有力气站立，差点瘫倒在地上，好在凌秋华就在身旁，一下子搂着他跪坐在地上。凌秋华的满脸悲痛，两手抱着凌妙思的身体，将她搂紧自己的怀里，如同环抱这一个幼子，小心翼翼又恋恋不舍。
“一旦施法后，实施者和受施者会被捆在一起，生死与共。如今凌妙思这般，那首仙岂不是也要……”我轻轻的说着，抬眼看云梦渊的神色，他也看着我，淡淡点点头。他眼中的悲怆更是难以言喻，倘若不是他内敛的性子，怕是此刻眼泪也会夺眶而出。
叶思远也摇着头微微叹气，对着场面很是惋惜。兰倾弟子们发现两位表情怪异，原先的兴奋劲也去了大半，有些不解得看着大家。
“思思，爹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都是爹爹不好，让你从小失去娘亲……”凌秋华恢复神智，对于自己的行为没有丝毫懊悔，只是觉得对自己的女儿的过往满是亏欠。或许他曾经为凌妙思犯下很多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是这一次，他必定坚信自己的正确，这样天地间的挚爱，令人动容。
“刚刚他那样做，是真的失去意识吗？”我询问叶思远的看法，不清楚出手杀死自己女儿的行为是他本能反应还是坚定意识的执行。
“这个事情不好说……”叶思远传音入密道，“按照书上所说，兽化之人如同傀儡，应该没有任何意识才对，当然也有可能当时他还未完全兽化，凭借最后的意志行动。”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凌妙思自己给凌秋华下命令……”一提到这个，我自己心中也跟着一惊……可是转眼去看凌妙思此时脸上的神色，很是安逸。
她这几百年想来活得也很是辛苦……可能死，而且是死在自己父亲手上，是她最大的心愿……
凌秋华的哭声越发响亮，然而却牵动着我们的心房，跟着他一起悲凉。“是我的错，我就不该爱上你母亲。那么多年，是我没有管教好你，才让你走上这样的歪路，都是我不好！”
他这样放肆的哭泣我也曾见到一次，就是那夜他刺杀我不成，云梦渊对他耳语之后。至今我也想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要如此悲伤，看我的眼神有很是复杂，带着敬意，又有眷恋，甚至有丝丝不舍。
“爹爹……”凌妙思伸手，凌秋华一把抓在手里贴上脸颊，“我在，思思，我在。”
“好冷……爹爹，好冷。他们……他们都笑话我……你不要罚我，都是瑶瑶的主意……我没有调皮……”凌妙思的眼神已经黯淡无光，她只是在最后弥留的时候，还记得儿时的事情。那时候我总是出坏主意捣蛋，每次两人被抓都是凌妙思受罚，只是因为她比我年长几岁，应该阻止我胡闹的行为。
“好好好，爹爹不罚你。爹爹罚瑶瑶，告诉师弟她很调皮。”凌秋华边哭边说，令闻者落泪。
“不……爹爹……不要罚妹妹。她……她很可爱……”此时，凌妙思脸上居然露出温暖的笑容，她似乎又记起我们儿时嬉闹玩耍的场景。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喊我妹妹了……
我刚到兰倾门的日子，我就敢拦着她的裙子，也不和别人说话，见到人就躲到她身后。凌妙思总是将我拉过来，然后对着其他师兄弟、师叔师伯介绍说，“看，她很可爱吧！她以后就是我的妹妹了！”
听她这样说，眼泪忍不住的滚落下来。我一直以为她只剩下恨，却没想到她还是记得曾经的过往，还记得我调皮导致她受罚的经历，还记得她曾认我这个妹妹。
我将头伏在云梦渊怀里哭泣，曾经的一切一一被唤醒，在脑海中一场一场得展现。看到她对我的关爱，对我的体贴，对我的照顾。她曾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只手摸上的头，缓缓得给我顺其，“不要哭，这对她来说也是解脱。”这声音是左语堂。我抽泣着抬头，对着他点头表示明白，转眼去看最后弥留之际的凌妙思。
“她是我妹妹……爹爹，我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子，她在想我招手，她含着我的名字……那是娘亲吧……娘亲……娘亲！”凌妙思突然伸手，仿佛空中有人朝她伸手。
最终，那手垂落在地上，再也没有移动……
“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