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可还记得,你曾有一个故人,名叫陆煞。
这个问题,方才叶秉烛也曾问过。
苏鸣鹤一时疑惑,细细端详着眼前之人的脸。
这人的眼睛虽被白巾蒙住,但不难看出,也是一位相貌卓佳的翩翩公子,只是不知何故,落到这般田地。
半晌,苏鸣鹤无奈摇头:“我记忆受损,许多人和事都记不得了。”
那人笑了一下,颇为苦涩,淡淡道:“我便是陆煞,公子,你当真没有印象了吗?”
苏鸣鹤又是一愣,不等他开口,宋西辞道:“便让这位陆公子来跟大家详细说说,我们的星尊大人都做了哪些‘仁义无双’的事情吧!”
陆煞低下头,声音很轻,慢慢地道:“公子不记得了,我却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朱雀山上,那时我还未修得人形……”
陆煞的故事,站在结局处慢慢回望,总结起来不过四个字,有缘无分。
初次见面,一个是年华正好的翩翩公子,一个是朱雀山上未幻形的小蛇。
苏鸣鹤从袖囊里取出一颗黄豆大小的金丹,掰开小蛇的嘴巴灌了下去,对它道:“这是用凤凰羽毛和麒麟角熬成的丹药,可以帮助妖魅稳固元神加速修行。有缘再见的话,希望你已经变成了很漂亮的大蛇。”
陆煞对苏鸣鹤道:“我将你视为恩人,是为了找到你才下山的。我是魅,生来便无牵挂,你就是我的念想,我的执着,我的恩人。后来,在雷雨之夜,我为了救一个红衣服的神猎者女孩,幻出了妖形,那一夜我大开杀戒,杀了很多人,同时也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他叫岳西楼,其实那便是你——苏鸣鹤。你得知苏云微并非自己的生身父亲,且恶贯满盈,为争夺家主之位,不惜谋害嫡母陈氏、生母鄢氏、发妻刘氏以及兄长苏向柳,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你抹掉了所有和卜星界有关的记忆,将自己的魂魄融进一个早逝的书生体内,带着书生的记忆,替他入京赶考,你原本的计划是,丢弃苏鸣鹤,从此只做岳西楼,可是你偏偏遇见了我。”
苏鸣鹤喃喃着:“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是谁拿走了我的记忆?”
陆煞笑了笑:“你知道自己并非苏云微的亲生子,还知道苏云微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藏混沌碎片,怒而离家。苏云微表面上给你自由,实际偷偷在你身上结了阵法,你遇见什么人,到过什么地方,苏云微都知道。所以,当你遇见我,苏云微便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他放任混沌碎片侵蚀我的心脉,企图将我厉化,逆行的妖气唤醒了封在小书生身体里的属于苏鸣鹤的魂魄,是你及时出现救了我。那时我虽无性命之忧,但是身体里还残存着混沌碎片的痕迹,随时都有厉化成魔的风险。你不想看见我痛恨神州苏氏,希望我忘掉这些不开心的事情重新开始生活,你留在我身边照顾我,同时也抹掉了我的记忆,原以为从此幽居深山可以与世无争,哪想到苏云微并没有就此罢手。”
陆煞顿了片刻,继续道:“我是苏云微千挑万选看中的兵器,他不愿轻易放弃。那时候我身体里残存着混沌碎片,随时都会疯魔,苏云微当众用招魂铃唤醒了我身体里的邪恶欲念,所有人都斥我为怪物时,只有你相信我。你以星纹之力,取出了融在我血脉里的混沌残片,可是混沌碎片需要宿主,不然它会在天地之间肆意飘荡,深重煞气引来邪祟追随,久而久之会形成不可逆转的噩兆。更何况这块混沌碎片吸足了我的血,它记得我的气息,会一直跟着我,伺机重新侵蚀我的心脉,那正着了苏云微的道。你为了救我,祭出自己的身体,献给混沌碎片,做新的宿主。你本想着承担下所有的痛苦和恶果,让我彻底摆脱混沌碎片的阴影,开始新的生活,苏云微恰巧在那时出现。他拿走了你的记忆,让你忘却一切,从此只能深居云泽城,他还骗了我,让我误以为是我杀死了岳西楼,将我骗去荒芜山,替他看守豢养在那里的混沌残片。你费尽心力不想让我变成苏云微的帮凶,到头来功亏一篑,我还是被他利用了,成了他的工具。”
故事讲到此处,苏鸣鹤连震惊都没有了,只剩下茫然,他想驳斥陆煞,告诉所有人他的父亲无愧仁义无双之名,可是他说不出口。
气氛一时间僵在那里,谁也不敢站出来,妄断是非。
林穆怀打破沉默:“那时苏云微已经登上了星尊大位,他为何还要豢养炼尸,那不是自掘坟墓?”
“因为在秋信冬的暗中协助下,苏云微的皮囊早就被鬼婴占据了,鬼婴披着苏云微的皮,成了秋信冬的忠实部下。”叶秉烛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他道:“这一切的源头都在秋信冬身上,他一直在布一个局,企图颠覆整个卜星界,整片天下。真正想要废墟称王的,其实是秋信冬。”
与方才不同,这一次没人敢站出来斥责叶秉烛,斥责他污蔑国师,所有人都沉默了。
林穆怀道:“还请叶宫主详细说明。”
叶秉烛握着林醉的手慢慢站起,站在高台之上,起风了,玄墨的衣摆翻飞如雾。
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见了当年名震一时的一剑霜寒。
未覆面具,视线变得清晰许多,叶秉烛的目光自众人脸上缓缓而过,他道:“秋信冬一直做着一个梦,他想要成为天地共主,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惜他并非贵族,离权利中心太远,于是他想出一个极为狠毒的法子,灭世重立。”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个诡异邪魅的声音,反复诵念着——
我要的是一场燎原之火,什么卜星界,什么皇族,什么九州分化,统统毁灭!我要做天下唯一的主,我要建立全新的王朝,全新的秩序!
万事万物都将跪伏在我的足畔,山川河流都将为我改变方向!
神明以我为尊,苍生视我为王!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将混沌凝于法器,点化成人,置于月华池内。他与苏云微联手,将四大家主引去了月华池,让你们发现我。神者混沌,神魔一体,一念创世,一念灭世,那个人点化我时,只留了灭世之念,他故意将我留在卜星界内,为的就是有一天借我的手,踏平整个卜星界!无忧之乱只是一次尝试,他将我打碎,让我重塑,让我用自己的身体去整合更多的混沌残片,酝酿出更大的毁灭之力!天地重塑的那一天,便是他立地为王的时刻。他在幕后操纵这一切,就是为了看你们杀死我,撕裂这身皮囊,释放出更加强大的灭世之力!”
话音落下的瞬间,长野之内,一片寂静。
没有人能想到故事的结局竟是这样,没有人想到,不止是卜星界,连整个天下都走到了毁灭的边沿。
这一次,打破沉默的人是苏鸣鹤。
太多的真相汹涌而来,他近乎崩溃,眼睛红得厉害,似是要沁出血来。
他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近乎偏执:“我不信!统统都是假的!我什么都不信!父亲不是假仁假义之人!不会的!”
陆煞听见他的声音,摸索着伸出手,似乎只是想碰一碰他的衣角。苏鸣鹤远远躲开,仿佛他是什么不洁的怪物。
陆煞的指尖落了空,只触到一缕微凉的风,他笑了笑,满是自嘲和苦涩:“我明白长公子的处境,亦懂得你此刻的哀凉。陆煞身为阴魅,本该无挂无念,偏偏遇上公子,多了一份尘缘。公子三番两次救我,甚至不惜一命换一命,今日是我报恩的时候了。”
风声贴地而起,整个世界一片混沌,电光在云层里蜿蜒,夹杂着震耳的雷声。
陆煞身上的衣衫寸寸撕裂,他的身形在紫色电光的辉映下急速膨胀,先是变得车轮般粗细,然后是井口般粗细,再然后足有横放的门板那么粗。
轰隆的一声,惊雷炸响,紫色电光将陆煞站立的方寸之地照耀得雪亮刺眼,他终于显露出完整的身形——门板横放般粗细的蛇身,尾巴尖上流转着一丛明紫的电光。硕大的蛇头高高耸立,顶端是一对长长的利角,周身漆黑,电光蜿蜒,鳞片雪亮得能映出人的影子。
半蛇半龙,半妖半魅,数千年的修行尽付于此,有多厉害就有多漂亮。
陆煞在狂乱的风声里睁开眼睛,眼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琥珀般通透的黄,如萤火,如流星,微微跳动着。
巨大的蛇头动了动,垂在苏鸣鹤身侧,似男似女的声音幽幽响起:“公子,初见时你说,希望再见面时我已经变成很漂亮的大蛇。其实,我早就变成大蛇了,只是一直没机会让你看一看。”
萤火般的瞳仁里酝起巨大的伤感,陆煞看着他,声音幽幽:“公子,那些丢掉的记忆,我没办法还给你,我只能带你重塑一遍,寂静的山中时日。”
似有明紫的雾气蒸腾而起,目之所及,一片混沌。
叶秉烛眉梢一动,高声道:“宋西辞,拦住他!他要逆行血脉!魅之阴者,血脉逆行,必死无疑!”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天地之间一片沉寂。
半龙半蛇的阴魅在雾气之中纠结缠绕,像是在同世人做最后的告别。
有什么东西略过唇际,苏鸣鹤抬手碰了一下,是血,带着腥甜的味道。
血色漫过他的唇,如同诀别时的吻。
似有古寺钟鸣响彻云霄,巨大的漂亮的巨蛇轰然散成赤色的雾,飞遍天地。
血色的雾沁入苏鸣鹤的眼睛里,他仿佛掉进了无底深渊,不停地下落,下落。风过耳,掠起烈火烧灼般的痛苦,往事一幕幕自眼前飞旋而过,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我姓岳,名西楼,字终兰。”脸上有点痒,小书生抬手抓了抓,不小心把烧火时的炭灰蹭到了脸上,他一无所觉,瞪着一双清亮无尘的眼睛,继续道:“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那个西楼。”
陆煞眼瞧着他脏得像个花脸猫,想笑,又忍住了,喃喃着:“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岳西楼,倒是个好名字。”
……
小书生一曲终了,转头看着陆煞,道:“此曲名《潮平》,取‘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之意。曲子不长,很好记,指法也不难,你坐得近些,我慢慢教你。”
陆煞有千年修行在身,悟性和灵慧,都非常人可比。《潮平》一曲的确不难,小书生只弹了一遍,他便完整地记下,只要稍加练习便可。可是他有点喜欢看小书生专注抚琴时的样子,于是装出一副愚钝的样子,让小书生把一首《潮平》弹了一遍又一遍。
山中响声清寂,铮铮琴音在林中回荡许久,细细听来,宛如仙子高歌。
……
眼睛里蓄满了泪,却哭不出来,胸口蓄满了疼,却无处发泄。
他终于想起了往事,在陆煞消散如飞絮之后。
他终是没能保护好那只小蛇,让小蛇在红尘中受尽坎坷辛苦。
“啊!!!!”
苏鸣鹤跪倒在高台之上放声嘶吼,他伸手,赤色的血雾自指尖轻盈而过,飞向广袤长空。
什么都没有了,再也不会回来。
“我想起来了!是真的!”苏鸣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出想要说的话:“都是真的!苏云微假仁假义,恶行累累!统统都是真的!可为什么?为什么收到报应的却是无辜的人!陆煞何辜!为什么要他来承担这恶果!”
苏鸣鹤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叫他的名字:“陆煞,你回来!我都想起来了,我知道你是谁,你回来吧……我保证,再不会把你忘了……真的……”
无人回应。
血色飞散如烟,再无人能给他回应。
被血色包围的不仅是苏鸣鹤,还有叶秉烛,他身上的符文腾起黑色的雾,胸前那个深渊般的空口里浮过诡异的剪影。
血脉里浮起奇异的躁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阿峥!”林醉离他最近,最先感受到他的异常,唤着他的名字:“阿峥……”
叶秉烛似是明白了什么,他笑着吻一吻林醉的唇:“有些东西由我而来,当由我去解决。阿醉,人生苦短,能遇见你,与你相爱,是最美好的事。”
这话听在耳里,如同决绝。
林醉握着他的手,眼睛里全是泪:“你要做什么?你不能丢下我!说好了生死与共,你不能再把我丢下!”
叶秉烛轻轻笑着,纤长的指尖拂过她的眉,她的鼻梁,她的唇,最终停在她的胸前,停在天罡铃垂止的地方。
“答应我,活下去,保重。”
“永远记着,我爱你。”
这是他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个瞬间,叶秉烛骤然发力,天罡铃应声碎裂,金光结界轰然而出,将林醉严严笼罩。
林醉疯狂捶打着结界的光壁,崩溃般哭喊着:“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叶秉烛再不看她,落英飞旋,冷香弥散,赤色的血雾将他紧紧包裹,慢慢地血雾里现出另一道身影。
那人穿了件绣着金色纹样的玄墨锦衣,黑色的长发里夹杂着一缕醒目的月光白,花瓣自他的鬓边滑过,掠起阵阵清冷梅香。他的手指十分漂亮,修长晶莹,似上等的古玉,能执棋对弈,亦能仗剑除恶。
风自身后涌来,盈满他的衣袖与披风,天地之间万物皆静,只有他古潭似的眸子里浮起粼粼流光,带着火焰般的温度。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兖州洛氏有公子,名唤云峥,手持当世神兵三千花醉,号曰一剑霜寒。
他要以洛云峥的身份来解决这一切,他要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秋信冬,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
躺在影壁之前生死不明的苏恪突然动了动,眉心处浮起一道明亮的光点,那光点飞速旋转着,渐渐化成一道人形。
依旧是小道士的扮相,身形清瘦,肤色雪白,弯眉,穿着身蓝色的道袍。道袍长及腿弯,袖宽一尺四寸,袖长随身,仙风道骨。
原来,他一直附在苏恪的身上。
世界仿佛被切割成了两个诡异的切面,一面狂风肆虐,一面静止无声。
秋信冬和洛云峥相向而立,立在静止无声的切面里。
秋信冬笑着,残忍诡异,他道:“不好受吧,灭世之念汹涌在血脉里的滋味,很难过吧。把它释放出来,你就会舒服了,一切就都过去了。没有罪人,没有离苦,你会和最爱的人在一起,会长长久久。”
洛云峥笑着,眸中满是寒厉,他翻手召唤出雷电,眉宇间凝聚起巨大的风暴。
“秋信冬,神明之力不是凡人能控制的,今天,我便要你知道,什么是诸神之怒。”
“神明身死而神志不灭,秋信冬,它一直有自己的意识,它一直都在。”
左手雷霆,右手风暴。
半眼火焰,半眼波涛。
谁在兀自嘶吼——
我要做天下唯一的主,我要建立全新的王朝,全新的秩序!
万事万物都将跪伏在我的足畔,山川河流都将为我改变方向!
风暴裹挟着雷电之力,一同朝秋信冬涌去。
画面一转——
嫣红如血的花盏万里盛开,目之所及,漫山遍野。四周一片暗黑,无星无月,只有花朵映出的红光照亮方寸之地。那花盏也生的极为奇特,有花无叶,颜色红中带黑,浓似鲜血。无边无际地覆在视线里,堪称奇观。极目望去,花海之中隐藏着一条不足三丈宽的小路,小路之上一片空寂,并无人影。
那是传说中的幽冥异界,火照之路。
画面再转——
长河之水中却似映着星星,腾起细微的光亮。河面广阔,水流声十分湍急,水面之下影影绰绰,有什么东西游来游去。残破尸骨漂浮着,翻滚着,一同念着,嚷着,似魔音入耳——
三途河,三途川,
生者难过鬼门关。
百年轮回折磨苦,
河中尽是罪人骨!
无数的画面在眼前流转不休,神明的怒火化作雷霆,涂炭人间。
日光完全隐没,大地龟裂出深渊般的断口。
风声赫赫,鬼影哭嚎,彼岸花绽出幽冷的香气和猩红的光芒,三途河水腾起巨大的浪。
从云上跌入人间,再由人间跌入地狱。
无休止的沉沦,无休止雷电与风暴。
洛云峥死死地扼住秋信冬的脖子,眼中绽出金与红交织的光。他双唇紧闭,却有话音悠然而出,带着九重天上的神明威严。
沉睡了千万年的力量在苏醒,灿金与烈阳构成神明的骨骼。
那个声音在冷笑,在低喃:“愚蠢的人,嘈杂、贪婪、丑恶、残忍,这么多年过去,依然满身劣性。”
“你这样盼着我回来,那么我便回来。”
“你这样渴望毁灭,我便赐你永恒的毁灭。”
天雷地火,风暴雷电,到处都是炼狱,到处都是火海。
邪恶终将毁灭,重生亦会到来。
林醉被金光结界保护着,她像是陷入了另一个时空,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洛云峥同秋信冬一起,落入那个龟裂的巨大断口之中。
瀚海之地,永恒封印。
无悲无伤,无死无终。
他终于守住了自己的信仰,他没有输,他没有溃败。
她哭得崩溃,哭得全身抽搐,拼了命地抓挠着结界的光壁。
指甲断了,皮肉翻卷,刺骨的疼。
然而,没有用,她眼看着那个人消失,再也不见。
泡影一般,重归虚无。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他的声音——
“永远记着,我爱你。”
那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的救赎。
她在那一刻清醒,在那一刻生出强大的铠甲。
林醉伸出手,指尖一抹灿烈旭阳。
她似乎看见他的眼睛,永不服输,永不妥协的一双眼。
活下去,保重。
他叮嘱。
放心吧,我会的。
她应下,她承诺。
谢谢你给我累世情深,谢谢你让我义无反顾。
我爱你,会永远,永远,爱下去。
无数的天雨花自极高的地方落下来,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似一场没有温度的雨。
她在花雨之中看见他站在近前,同初见时一样,穿了件绣着金色纹样的玄墨锦衣,黑色的长发里夹杂着一缕醒目的月光白。
永远那么年轻,那么好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