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苏幸安2018-05-29 23:003,349

  (2)

  慑梦术能称为七步宫的独门秘术,必然是有极厉害的地方。它能将一副魂魄所经历的所有事情全部呈现,包括魂魄本身已经忘记的,甚至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亲眼所见的。

  陆煞重伤昏迷于苏鸣鹤为他构建的结界里,他不知道苏鸣鹤曾经试图替他去死,更加不知道关键之际苏云微突然出现,亦不会知道,他今天所承受的一切都是苏云微一手策划。

  苏云微需要一个绝顶厉害的武器,陆煞更好是最好合适的那个。

  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尝尽了诸世辛苦。

  通过慑梦术,叶秉烛看见苏鸣鹤一脸悲恨,他已经耗尽了力气,没有能力再一次从苏云微手中救下陆煞了,这一次他们两个是真的走入了绝境。

  苏云微一脸的道貌岸然,他穿着雪白的长衫,衣角处绣着精致的七重水云纹,长发被紫玉冠束住,高高在上的星尊之姿端的十足。

  他笑了一下,眼角处浮起细碎的纹路,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修饰得再怎么精巧,也已经有了老态。他对苏鸣鹤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成大事者,心肠必须极狠极厉,必要的时候,至亲亦可杀,你怎么总是学不会。”

  苏鸣鹤闭上眼睛,心里头沉甸甸的,压满了绝望。他深吸一口气,冷笑着道:“至亲亦可杀,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杀了我啊?父亲!”

  那声父亲狠狠地咬在唇齿之间,满是讽刺的味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苏云微微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苏鸣鹤,眼中全是寒光,慢慢地道:“我们两个也没必要以父子相称,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你和我根本就没有血缘上的关联,又何必违着心意,唤我一声父亲。”

  那是神州苏氏的又一笔烂账了,比宋西辞和宋如是之间的故事还要惨烈。

  神州苏氏的上一任家主叫苏妄言,敦厚得近乎有些愚,以至于神州苏氏在他手中一直屈居末流。同一个月份里,先是苏妄言的一个妾室生下了长子苏云微,接着是正妻陈氏生下了嫡子,名叫苏向柳。卜星世家一贯是立嫡不立长,有苏向柳在那里,苏云微注定坐不上家主之位,一辈子都要背负着庶出的名分。

  这是苏云微自懂事之后便埋在心里的一根刺,他的母亲鄢氏不甘心,他比鄢氏更加不甘。于是两人合谋,在正妻陈氏因偶感风寒,卧床不起的时候,毒杀了她。

  当时苏云微刚满八岁,在外人看来,正是一团天真的年纪,谁也没想到他会下这样狠的手。他亲自端了一碗燕窝送到陈氏床前,嘴上抹了蜜似的,说这是儿子的一份孝心。陈氏只当他有意讨好嫡母,可惜胃口不佳,让他先搁在旁边的小几上,她先睡一觉,睡醒了便吃。

  苏云微生怕这一次毒不死陈氏,便用定身符定住了她,生生把一碗毒药灌进了陈氏嘴里,守在一旁,眼看着陈氏断了气,才觉得解恨。

  毒杀一法痕迹太重,陈氏胸口处团着乌青,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病死的。苏云微怕苏妄言追究,也怕夜长梦多,索性在陈氏居住的兰清苑里放了一把火,将陈氏的尸身连同她身边的三个丫鬟两个仆从一并烧死在了那里,整整六条人命。

  当时苏妄言带着苏向柳闭关修炼,传授给苏向柳独门秘籍,两人出关时已是七天之后,兰清苑连同里头的六条人命早已化为焦土。

  苏云微带着他娘一并跪在焦土前,哭得肝肠寸断,做妾的哀叹姐姐啊,你怎么去得这样早,做儿子的一口一个母亲,好像死去的那个真是他的亲娘。

  苏妄言一贯愚笨,根本没想过去怀疑苏云微,怀疑那个八岁大的懵懂孩子,于是一桩六条人命的命案便被归结成了意外。

  苏妄言好糊弄,苏向柳却不是,他对母亲的死抱有怀疑,于是私下里试图引渡母亲亡魂,弄清楚事情真相。引渡亡魂有背于生死轮回,一向被视为禁术,而且风险性极高,稍不注意就会引来一个厉化的恶鬼,酿成灭门血案。

  当时距兰清苑里的那场大火,已过去五年。鄢氏善于媚主,又有苏云微在一旁指点,早已扶上正妻之位。苏云微私下里买通府中门客,让他们在苏妄言耳朵边上吹风,无论是立嫡还是立长,按照眼下的情况苏云微都是最名正言顺的那个。

  苏向柳在性格上随了父亲,敦厚有余,聪明不足,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他竟然冒着风险偷偷举行了引魂仪式。苏云微早已买通了苏向柳身边的近侍,举行仪式的地点和时间,自然会有人事先通知他。

  那场引魂仪式,在苏云微手中又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仪式是在冤魂嘈杂的乱葬岗上举行的。苏云微借苏向柳的手,捉住了陈氏流散于世的些微魂魄,并招来徘徊在附近的恶鬼,蚕食了苏向柳的部分魂魄。使苏向柳因魂魄不全,而心智失常,变成了一个日常生活都无法自理的狼狈的疯子。

  恶鬼蚕食魂魄的画面极其惨烈,那些恶鬼大都青面獠牙,一身残破的血肉,眼眶里还嵌着蛆虫,张着尖利的獠牙,一口一口咬着苏向柳身上的皮肉。被咬的人不会留下实质性的伤口,但是痛感加倍,在刮骨般的剧痛里魂魄被啃噬殆尽,过程痛苦又漫长。

  苏云微冷冷地站在一边,看着眼看着同父异母的弟弟痛得满地打滚,看着那个高高在上处处压他一头的嫡长子满身狼狈。苏向柳熬不住,苦苦哀求苏云微杀了他,给他个痛快。

  可是苏向柳不能死,苏云微还要用他标榜自己仁义无双的品格。

  苏云微将苏向柳踩在脚下,笑得张狂又满足,他本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生在这世上,只为了争名夺利。那一年,他不过十三岁。

  苏向柳出事后,苏妄言大怒,苏云微借机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已经疯癫的苏向柳身上。说苏向柳私学禁术,妄图引渡上古冤魂,强大自身法力,结果招来反噬,致使走火入魔。苏向柳身边那些被买通的近侍纷纷出来作证,说长公子偷学禁术已久,居心叵测。

  府中的门客也在一旁进言,家主之位不可一日无储,否则,会使人心动荡。云微公子乃正妻所生,年岁又居长,那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更何况相柳公子私学禁术在先,失了心智在后,实在担当不起家主重任。

  天时地利人和,苏云微终于在十四岁那年成了云泽城中独一无二的长公子,未来的苏氏家主。

  苏云微众人之上,却没有忘记那位失心疯的弟弟,时常去探望他,甚至亲手喂饭喂药,仁义之名传遍云泽城,面子工作做得十足的好,苏妄言常常感慨,自己得了个好儿子。

  然而,事情还没完,更狠毒的还在后头。

  苏向柳被关进一处小院里养病,整日疯话不断,不是诅咒苏云微不得好死,便是诅咒鄢氏下地狱受酷刑。鄢氏胆小,被吓得不轻,整日梦魇,慌乱时险些泄露当年陈氏之死的秘密。苏云微担心他的亲娘会坏了他的好事,命煎药的下人在陈氏日常服用的药品里多加了半钱火灵芝。

  鄢氏身子虚寒,火灵芝药性猛烈,一寒一烈,生生把鄢氏搞得半死不活,没多久就归了西。自此,苏云微一手鲜血,铲平了登位路上的所有阻碍。

  十六岁时,苏云微大婚,娶的是神州巨富之家的闺秀,闺秀生得纤美娇弱,性子也柔软,夫妻俩也算过了段平静恩爱的日子。没多久,闺秀怀孕,嫡子降生前都要例行卜星,占卜天意。那次卜星仪式上,众人亲眼看见星象是从未有过的混乱,那是灾难的预兆。

  云泽城中流言四起,长公子的夫人八成怀了个妖孽。更有甚者,要借助此次占星,重翻当年陈氏之死和苏向柳发疯的案子。

  苏云微深感不妙,暗中加了小心,他让属下买了个同妻子一般月份的孕妇,搁在外宅里养着,以防万一。

  闺秀生产时是个雨夜,痛了十几个时辰才生下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守在一旁的产婆只看了一眼便惊得险些昏倒。

  半空中闪过一道惊雷,并着电光,半个云泽城都被照得雪亮。苏云微听见惊叫声,顾不得避讳产房不吉利的说法,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产婆抱着个刚出生的婴儿抖如筛糠,面色一片惨白。苏云微走过去看了一眼,也变了脸色。

  哪里是什么婴儿,分明是个恶鬼,是个妖孽。

  一双眼睛睁得奇大,没有眼白只有黑眼珠,嘴里一排獠牙,咬着一小段指骨吃得正香。天理循环,报应终究是降在了苏云微身上。

  鬼婴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那些被掩埋的秘密,也会跟着被翻上来。一念至此,苏云微撩起衣袖,亲手将婴儿扔进火盆里,当着妻子的面烧成了灰烬。

  未料到那鬼婴遇火不哭,反而桀桀怪笑,笑声铜铃似的清脆,让人从心底里涌上寒意。

  妻子吓得血崩,殷红的颜色铺了满床。产婆要救,却被苏云微拦住,给了一个阴险的警告眼神。

  产婆抖得不成样子,哆嗦着问:“长公子,夫人还保吗?”

  苏云微不答,吩咐下属,去外宅,将另一个产妇生下的孩子抱来,无论男女,无论死活,只要是寻常孩子的模样便可。若产妇还未生产,便挖开肚子,强行取出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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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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